公正持中,這是徐文伽從小就識得的道理,并且早就融入了她的骨血,這是她的父親徐大理為她豎立起的信念。
這么多年,她看著父親擔任大理寺少卿,兢兢業業,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踐行著這一理念。她早就明了,面對罪惡,即便是自己最親近的人,若是墮入魔道,也不能心慈手軟。
十幾年來,她幾乎是一直都保持著這樣的信念成長的。然而,今時今日,就在這個聰明絕頂的張玄一面前,他居然在質疑她的品行!
心里還是生氣,而且這股氣還越來越往上沖,讓她渾身不自在,真想把眼前這個可惡的男人拉出去,暴打一頓。
然而,又不能真的這樣做,就更委屈了。眼看著淚水就要滑落眼眶,只得拼命忍住,若是這時候哭了,他們一定會認為自己莫名其妙。
畢竟,在他們的眼中,她是那樣一個冷血冷面的人,她居然也會哭,也會覺得委屈,豈不是被他們當成笑柄。
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這樣失態,拼命忍住眼淚,強迫自己坐回座位。看她這樣強撐,玄一才意識到,這一次是真的捅了馬蜂窩。
雖然,他并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句話惹得他如此不快。可惹得如此鎮定自若的女子,這般失態,就算是不清楚,那也肯定是自己的錯。
劉仁軌是個心思通透的老頭子,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年輕人之間是有了矛盾了。
而且,張道長還很不合時宜的說了不該說的話,雖然他無法揣測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不過,很顯然的,陷入情事之中的男女,一旦鬧了矛盾,就是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就算是在一起呆著都難受的要命。
幾人又裝模作樣的吃了一陣,仁軌便起身離開,他一走,這場宴席也可以結束了。
本來渾身不自在的幾個人,還勉強呆在這里就是看在老爺子的面子上,老爺子一走,他們也終于可以放松下來,該甩冷臉的甩冷臉,該道歉的就道歉了。
不過,已經惹出來的禍端,絕對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就漸漸消散,這就是一根刺,不想辦法真心實意的把它拔掉,它就會戳的人越來越痛。
玄一深知這一點,卻并不是因為他有多么的善解人意,而是因為他是個現代穿過來的。
好歹也是接受了現代教育,從小也是讀的男女混讀的學校,見識過太多的女生,還和她們朝夕相處,對女子的小情緒,相當了解。
女人的恨意可是很長久的,恨永遠比愛更加持久,這是他從女人身上感受到的。
面對陷入自我糾結的女人,短期之內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搭理她,不要在她的心火之上再添柴。
徐文伽是個冷靜理智的女人,她不會被這樣懊惱的情緒控制太久,他打算靜靜的等待。
劉冕還是和他們兵分兩路,自己去應付大理寺的人,從憑香閣得來的消息要盡快通知徐大理。
同時也讓他做好準備,把武承嗣很有可能是罪魁的事項透露給他,讓他做好準備,將要動手抓捕。
武承嗣可是朝廷貴戚,太后武媚親親的內侄,動這樣的人,若是不掌握了十足的證據,還得到了武后的同意,是想也不要想的。
所以,要讓徐大理做到心中有數,不要等到事到臨頭才清楚事情的真相,到那時候,以徐大理的嚴謹個性,一定會覺得措手不及。
幸而,以玄一這兩次的觀察,徐大理是個秉性正直,公正無私的人,對武承嗣這樣惡名在外的人物,也不會有多少偏袒。
更何況,因為有文伽在,徐大理怎么說也要多給幾分面子,處理案件的時候,不會這樣死板,這也給了他們許多操作的空間。
就比如這次偵辦陳達開案件的全程,照理說,大理寺作為協辦單位,完全可以參與,甚至過問,監督他們的行動。
可是,這幾天,大理寺的人就根本沒有冒頭,這其中當然有武后也暗示大理寺不必過多參與的原因,但更大的因素在于,徐大理故意放水,想讓身在緝妖司的自家女兒多多查案,不想給她制造障礙。
由此可見,徐大理是個通情理,也沒那么死心眼的人。人家越是優待自己,你自己也要多長點眼力,該通報的就要通報,切不可任性妄為,真的把人家丟在一邊。
劉冕先一步出發,郡公府大門口,只剩下了文伽和玄一兩人,那氣氛,真是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兩人無言相對,各自上馬,反正下一步要去的地方早就已經說好了,也不用在路上臨時商議。
玄一呢,倒是想找話說,可看著徐文伽那冷若冰山的一張臉,頓時就啞巴了。
等到了東市再說吧,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只要一做正事,就算是她再咬緊牙關有不清楚的,也總要張嘴問問。到那時候,她想一直不開口也不成。
東市,興源邸店。
這個規模不算大的小小旅店,已然成為了信息交換的中轉站,一切與案件相關的消息,都經由這店前的廊柱進行交換。
對于地處不同里坊的幾路人馬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交換情報,這樣的地方其實并不需要許多,關鍵在于安全。
此前,玄一他們和勿言達成同盟,按照慣例也要約定一個信息交換的地方,玄一想來想去,終究還是覺得,把這個地點放在興源邸店最好。
一來,信息交換的地點設置的太多,對于情報的保密其實并不有利,很容易造成情報的流失。
二來,這里本就是狄仁杰選好的情報交換地點,肯定是相當安全的,這就省卻了玄一的一份心思,再去舍近求遠,挑選更加安全的地點。
再者,勿言也并不知道他們和狄仁杰的關系,不會洞察到他們之間的聯系。
選取這個地點,并不會引起勿言他們的懷疑。
兩方約定,以五日為限,若是有要緊的消息就放到這里,不論是約定見面,還是傳遞消息,都可以進行。
如今,五日期限已到,玄一依約來到這里,這還是他第一次正式來取勿言的消息。
會有情報傳出來嗎?
其實,來到這里之前,玄一心里是沒底的,按照他的設想,裴炎那樣的老狐貍,絕對不會輕易讓別人抓住把柄,至于拿到證據,更沒有那樣輕松。
所以,他是做好了準備,頭一兩次的交接是拿不到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