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從那凈房里出來,周身的氣場就煥然一新,仿佛是換了一個人。
好似是正氣凜然的大將軍,好似被當場捉住的竟然不是他。倒顯得某人有些鬼祟。
“張道長是想問我竹笙的下落吧。”
某人還未及開口,長劍倒先說話了,這樣的積極,讓玄一的心懸了起來。
壞了!
他別再是察覺到了什么?
要不就是早就留好后招了!
怎的就忘了這件事?這樣一位武林高手,怎么可能就站在那里,傻呆呆的等著被他們抓?
這肯定是早有預謀啊!
可惜,實在是太可惜了,當時太興奮,竟把這件事給忘了。
“長劍兄說吧。”他重新鎮定了情緒,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讓他說,你還能怎樣。
“張道長不必驚慌,某也不是壞人,都到了這個地步,我沒有使壞的必要。”
說的倒也是,可問題是,你這表情看著也不像啊。
“你也不必再費心瞎想了,就算是我告訴你竹笙在哪,你現在也找不到他。”
“此話怎講?”玄一板正了身子,亦意識到,這后面的話,絕對不是他想聽到的。
“從我被抓到現在,也過了一個時辰,按照之前的計劃,到了申時末我還沒有消息,竹笙就會帶著人撤離。你算算現在是幾時幾刻了?”
“卑鄙!”
玄一拍案而起,自是把劉冕給招引出來了。
看他這副氣憤的樣子,劉冕亦頗為震驚。
“怎么回事?”
他看看玄一又看看長劍,一人橫眉立目,一人隨意悠閑,想想也知道,是張玄一吃了虧。
玄一雖然只是罵了一句,可這心里,早就把長劍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奶奶的,真沒想到,他竟然在這個地方等著自己了。
現在早就是酉時初刻,再去尋竹笙,估計連一根毛也找不到。
“張道長,這不是我卑鄙,是你自己沒有抓緊時機啊!”
“我也知道,你當時很驚慌,所以很多事情沒想周全。其實,若是你在肉肆二樓就問了我,我自然會如實相告,不敢欺瞞,可你忘記了,那就別怪我了。”
嘿,這個詭計多端的!
賣了自己不說還倒打一耙,哪里有這樣惡心人的事。
“長劍,你別賣乖了!”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這就是故意隱瞞。難道,我們對你還不夠坦誠?”
“沒有給你安排妥當的出路?”
“你怎么能這樣對待我們!”
張玄一越想越生氣,咣咣捶桌,要不是打不過他,早就把他的腦袋擰下來了。
長劍氣定神閑,現在情況已經很分明了,越是心虛的人才越急躁,而對于他來說,反正這話一說出去,必定會遭他們的白眼,甚至是要了他的性命。他早就無所謂了。
“玄一,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詳情的劉冕只能主動發問,玄一氣哼哼的喊道:“他把竹笙放跑了!”
“申時末,竹笙就跑了,他卻沒有告訴我們,現在已經是酉時了,再去也是人去樓空。”
“你起來!”
“我要把你送交官府!”
劉冕剛才還滿臉疑惑,一聽這話,瞬時就變了個臉,揪住了長劍的衣領。
長劍把他的手打落,自己站了起來,他整了整衣衫,做出了悉聽尊便的樣子。
稍侯了片刻,玄一的理智漸漸恢復,等一下,扭送官府?
那可萬萬不成!
“天官,冷靜!”
長劍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他的所思所想似乎都被他看穿了。
“劉員外,懲治我容易,可李賢怎么辦?”
劉冕的手瞬時就耷拉下來了,長劍眼見那只抓緊的手,從他肩膀上掉落,轉眼就笑了。
玄一沉默了。
長劍的話,就像一記重錘,扣在了他的心上。
長劍的事是小,李賢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竹笙是徐敬業的人,他肯定聽說了李賢就躲藏在長安,甚至是四處尋找他。
以他的虔誠,他連稍有關系的張玄一都不愿意放過,李賢就更別提了,只要讓他撞上,就絕對要置之于死地。
現在只要長劍見了官,李賢尚存且就在長安的事情,就一定會暴露。雖然,據他看來,武后早就已經開始懷疑李賢的生死,且已經得到了若干線索。
可終究還是沒能拿到實證,可若是暴露了長劍,許多事就不好說了,一旦掀起全城搜捕,李賢恐怕就再也隱藏不下去了。
他可還在杏林醫館躺著呢,根本沒辦法挪動,為了讓他養傷,他也只能先忍下這口氣。
“長劍兄,我們都是聰明人,就不要再玩這些花樣了。”
“是啊,道長,早這樣不就結了,你我都好辦事。”
見他們妥協,長劍也是緩和了臉色,并且將自己的真心話相告。
“張道長,劉員外,我希望你們也能稍稍體諒一下我。”他把語氣放的盡量誠懇,在場的兩人,他們心中的憤怒,他豈能不知。
他并不諱言自己有算計他們的成分,可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能饒過他們的性命,已經是他仁慈了。
否則,剛才在肉肆二樓,若是全力相拼,那背筐的小娘子不見得就擋得住他。
劉冕氣哼哼的,根本懶得搭理他,只是礙于李賢的事情,不得不放手罷了。
只有張玄一才是對他的理由真正感到好奇的人。
“長劍兄盡管說。”
你看都稱兄道弟了,這關系自然是緩和下來了。
“我這樣做,也沒有別的意思,我本不想傷害你的性命,李賢的生死我也并不在乎,甚至,我還認為他很無辜,希望他真的能逃脫魔爪。但有一件事,我還不能做到完全的坦蕩。”
“我與竹笙師徒十幾年,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你們逮住,進而害了性命。我放你走,已經是背叛師門的行為,根本無顏回去面對師傅、師兄弟們。”
“可我還是希望,至少他們不是死在我的手上。”
“現在,申時已過,該走的人也都走了,如果你們還想知道這個藏匿的地點,我可以告訴你們。”
“但我還是那句話,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想保住師傅的性命。這是師徒應有的情意。如果你們不能接受,還是要治我的罪,那我也無話可說。”
師徒情誼,恩情難了,這樣的事情,原是人倫常理,張玄一不是不能理解。但心里還是恨得厲害。
不止恨長劍,還恨自己。
恨長劍的陰險狡猾,而自己也是棋差一招。居然讓他給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