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乙弗氏?”玄一挑眉道。
乙弗是一個鮮卑姓氏,在北周時期曾經很強盛,可他們董家班卻是從揚州過來的。
在南方,這個姓氏可真不多見。
“正是,小婦人先祖流落江南,原本是隴西人士。”
這就對了,玄一點點頭,乙弗氏生的楚楚可憐,已然和江南柳腰沒有區別。
想來,移居江南至少也有三代以上。
“老伯,那個掉下迷樓的昆侖奴是什么時候進來的,你還記得嗎?”
“不知道。”老漢困惑的搖搖頭。
獨眼老漢神情疑惑,語氣卻非常堅定,玄一判斷,他并沒有說謊。
迷樓的入口只有一個,一直都有獨眼老漢在看守,昆侖奴的相貌在大唐可不多見,按理說,一定會引起老漢的注意。
玄一思忖,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從樓里抬出來的那個男人呢,你見過嗎?”他試探道,他眼見著老漢的獨眼朝夫妻二人的方向瞥了一下,立刻拿出緝妖司的名號威脅。
“老伯,和緝妖司說謊,你可要想清楚了。”
老漢一驚,沒過一秒,就禿嚕了。
“其實,我以前見過這人,但不是今天。”他踟躕一陣,終于下定決心。
此言一出,在場的幾個人都愣了。
“在哪里見過?”
“就在我們到達長安城的第二天。”
哦豁,有故事了。
“二叔,你別亂說!”
乙弗氏跳了出來,秀眉擰緊,若不是還有緝妖司的人在場,她一定會沖上來,堵住老漢的嘴巴。
“我怎么亂說了,我可不敢欺瞞官府。”
老漢走到劉冕身邊,祈求庇護,劉冕當仁不讓。
在他們的堅持下,老漢終于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一開始,獨眼老漢也沒發現他認識死者,畢竟只有一面之緣,又沒有交談,印象不深。
可是后來,在張玄一他們的逼問下,印象中的人臉漸漸和剛才的尸體對上了號。
就在他們抵達長安后的第二天,老板前去西市署,商議建造迷樓賺錢的事情。
兩個小徒弟也在外面準備木料工具,他們暫住的旅店里,只剩下了老板娘乙弗氏和獨眼老漢留守。
老漢是董長福的族叔,身體有殘疾,董長福可憐他,就讓他跟著班子四處活動,干點雜活,混口飯吃。
那天每個人都很忙碌,就連老漢也要雕出幾個時新花樣,等著鑲嵌在迷樓里。
他無意之間走到后院,看到老板娘站在對面游廊上,正在和一個年輕男人交談。老板娘背對著老漢,并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老漢幸存的一只眼,視力亦不佳,距離有點遠,青年也很快就走了,所以他不想惹事,就回去了。
“你眼神不好,就不要跟著亂說了!”乙弗氏繼續狡辯,董長福卻根本不開口了。
他狐疑的看著妻子,很不放心。
但此刻的他,只是覺得很奇怪,卻還沒有懷疑妻子,畢竟妻子是揚州人,按道理來說,根本不可能和長安的男人有瓜葛。
然而,獨眼老漢的話,卻并不能讓張玄一滿足,一共兩個外來者,獨眼老漢卻聲稱今天一個都沒見過,這怎么可能!
他是怎么看大門的!
遙想當時他阻擋玄一他們進門時的那副樣子,那氣勢哪里是會讓人渾水摸魚的。
眾人一時無言,徐文伽來到書案前,拿起了毛筆。
她憑著記憶把迷樓的構造畫了一遍,總是覺得,這個看似奇詭的迷樓,讓他們陷入了某種混亂。
她把五層樓畫好,樓閣一側畫了一個小門,門口有一個看門的老頭,是個獨眼。
嘴邊揚起笑意,在這樣緊要的關頭,實在是有點孩子氣。
她凝視著狹小的半月門,忽然有一種想法。
“出口!”她驚叫道。
她擎著紙卷,向幾人走過來。
一前一后,這迷樓有兩個門。
玄一心念一動,對了,就是這個!
一直以來的邏輯盲點就是在這里,迷樓的入口有獨眼老頭收錢,一直以來,游客們也都是規規矩矩的從前門進入。
然而,他們卻忽略了,這樓閣還有個出口,如果是熟悉迷樓構造的人,會不會反其道而行之,從出口登上樓梯,那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玄一不禁向文伽投去贊賞的眼神,她清咳幾聲,權當掩飾。
乙弗氏一見情勢逆轉,連忙在正堂里撒潑打滾,說什么也不承認。那副無賴的架勢,讓她與生俱來的楚楚可憐都蕩然無存。
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證據就像九連環一樣,傾瀉而出,其后投降的,正是董家班的小徒弟董樓。
本來,他們看在師傅迷戀乙弗氏的面子上,還不想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沒想到這女人居然狗急跳墻,矢口否認。
“豈止是二叔,我也見過那男人!”
想到師傅很有可能早就綠云罩頂,他也不得不出來主持公道了。
“你也見過?”
張玄一迷惑了,這件事情的走向,實在是太迷幻了。
據他所知,這個班子來到長安,不過七八天吧,這么短的時間,此女就可以和死者勾連到如此地步。
這效率也太高了,不服不行。
她也真是膽大包天,居然也不怕被人看到,還是說,她根本就不在乎。
西市署的差役遞過來一碗熱茶,董樓咚咚幾口飲盡,一抹嘴巴,就開始滔滔不絕。
原來,乙弗氏和這男人的關系,可絕不止說說話而已。
自從來到長安,董家班的男人都忙得要死,根本無暇顧及乙弗氏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于是,乙弗氏那顆騷動的心就蕩漾了起來,她頻繁和男子在長安城中幽會,旁若無人。
她萬萬沒有料到的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董樓早就窺見了此事,只是本著少惹是非的心理,才沒有聲張。
那一日,在西市忙碌多時的董樓,借著購買生漆的機會,跑到東市偷閑。
師傅兄弟都在忙活,他卻獨自偷懶,心里面總有些過意不去,他在市集上買了很多吃食,打算拿回去分給他們。
他來到陳家樓,聽說這里是長安城里屈指可數的高檔菜館,最擅長的是承辦達官貴人的家宴。
兜里沒點小錢錢,絕對不敢踏足。
董樓尋思,好不容易來了長安一遭,這樣的地方,也得見識見識。
他拿著一提紙包,走進大堂,找了個靠墻的位置坐下,酒樓里人聲鼎沸,十分嘈雜。
他就像一個山野少年,看什么都覺得稀奇。
點了幾個拿手菜,便開始東張西望。
屁股還沒坐穩,就發現,二樓上,更加稀奇的事情就發生在他的眼前!
溫婉秀美的老板娘乙弗月兒,本應在旅店里留守,卻赫然出現在陳家樓,身邊還跟著一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