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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 從此刻起,此處由我接管

  “大人,倭人真正所圖,會不會仍是揚州?”——同樣跟隨前來的還有唐醒,他畢生喜好追逐新奇事物,趁霧疾行海上,如此新奇經歷,怎么能少得了他?

  此刻,唐醒聽著元祥那“聲東擊西”的猜測,不由覺得揚州處境格外危險。

  論起富庶程度和地理優勢,十個潤州也比不上一個有江都之名的揚州。

  “或不止是聲東擊西。”常歲寧回頭看向江都所在:“他們或做了兩手準備,此番若能順利攻下潤州防御,便可‘退而求其次’先在潤州登陸,再設法圖謀更多——”

  “即便攻不下潤州,他們當下做出必取潤州之勢,便可借潤州之危有效牽制我軍兵力,之后再趁我軍不備,以真正的主力攻取揚州…”

  這是藤原麻呂一貫的做事風格。

  他謹慎狡詐,在面對重大的決策時,從不會將勝負只押在一條戰線上。

  這亦是倭人在海上的行事風格,他們習慣了游擊作戰,時長日久之下,游擊突襲的打法才是他們最擅長的。

  而兩軍交戰,必要的是想方設法削弱對方所擅——

  “主帥,那是否要讓揚州加強防御,以備倭軍突襲?”元祥正色問。

  “單是防御,注定是擋不住倭軍主力大軍的攻勢的。”常歲寧道:“接下來,必然要與藤原正面打上幾場。”

  她道:“后方防御之事暫時不必憂心,自有阿爹盡力部署——”

  這一仗要如何打,她是和常闊商議過后才定下的計策,有常闊坐鎮后方,她在前面只管依照原計劃行事即可。

  看著茫茫海面,常歲寧道:“倭軍大范圍集兵,這是‘好事’。”

  這些時日以來,她做了這么多,并適當示之以弱,為的就是要讓倭軍清楚一個“事實”——她只擅防守,但游擊散戰是攻破不了她的“傻瓜式防御”的,想要撕開防御,唯有集重兵攻之。

  這個“事實”,是她想讓倭軍看到的“事實”。

  倭軍當下做出的集兵之舉,亦是她籌謀下的結果,從此層面上來說,占據了主動的人是她,主動即為優勢,所以說是“好事”。

  敵眾我寡,她手下可用的水師有限,大盛國力衰微,內亂頻發,抗倭之戰又耗時耗力,此一戰怎么看都沒有優勢——

  但戰總是要打的,一味消極唱衰只能靜候滅亡之日降臨。沒有優勢,那她便去制造優勢,待優勢積攢的足夠多了,便能扭轉必敗之局面。

  此刻常歲寧便走在“制造優勢”的路上。

  時間不多了,濃霧之后,隨時會出現倭軍的獠牙大口,她務必在那之前,將一切部署妥當。

  幸而有海風相助,小船得以在海面上迅速前行。

  倭軍在此片海域上的巡邏與查探,只是相對之前減少了,而不是完全沒有。

  途中,常歲寧等人也不止一次遇到過倭軍的蹤跡,能避開的則及時避開,避不開的,便以突襲的方式殺人奪船,將尸首丟進大海。

  那些巡邏的倭軍怎么也想不到,在當下潤州防線告急的情形下,此處怎會突然出現大盛水師的身影…這些盛人,不是從不敢踏出防線半步的嗎?!

  但更多倭軍至死也不知道那些如鬼魅般突然自霧中現身,以極凌厲的身手和殺意,取走了他們性命的黑甲人,究竟是何來歷。

  常歲寧奪下了他們的船,讓部分手下之人換上了他們的甲衣和佩刀,未有停留,繼續乘風往前行進。

  又一個夜里,在接近破曉之際,常歲寧一行,順利接近了一座島嶼。

  島嶼的入口處,有士兵把守著,從裝束氣質來看,他們應當來自不同的國度勢力。

  今日海上仍有霧氣,此刻天色尚未大亮,見到有船駛近,島上士兵立時按刀戒備質問:“你們是何人!”

  說的是東羅語。

  緊接著,他們身后走出來幾名倭人武士裝扮的士兵,他們當中有人道:“應當是我們的人!”

  為首者說話間,看向已經停靠的船只,和那從船上走下來的人,皺眉拿倭國語問道:“你們為何突然來此?有什么急報沒有?”

  視線仍有些混沌,他是通過熟悉的船只和衣著,判斷來人是自己人。

  但見下船之人并不答話,且船上之人的身形隱約有異,那為首者也警醒地意識到了不對,他按刀的同時,剛要再說話,只見頭一個下船的人忽而飛身襲來,拿袖中滑出來的匕首反手割斷了他的喉嚨。

  元祥收回匕首的瞬間,看了一眼那瞪大眼睛捂住喉嚨的倭人,道了句:“實在抱歉,聽不懂你嘰里咕嚕在說些什么。”

  這番動靜很快驚動了島上余下的守衛,他們立時拔刀撲上來。

  這間隙,數十艘小船迅速劃近。

  島上一名倭軍見狀大驚失色,剛要點燃手中拿來示警的火藥信號筒,忽被一支挾帶著海上寒意的利箭穿透了喉嚨。

  一身束袖黑袍,剛下船的常歲寧將手中長弓扔給近隨,同時拔出腰間曜日。

  她眉眼間沾著潮濕霧氣,聲音里也沾染了臨近破曉之際的凜冽冷意:“島上倭人,一個不留!其余人等,除平民外,膽敢反抗者,一概就地誅殺!”

  “是!”

  一道道敏捷非常的身影,從那下令攻島的黑袍少女身后的小船上跳了下來。

  他們以銳不可當的姿態向島上殺去,前后不過半個時辰,便順利登島。

  第一縷晨光灑落時,黑袍少女手中提著滴血的長劍,踏上了這座島嶼。

  一名負傷的島上守衛驚恐地后退著,看著眼前的侵入者,口中拿東羅語恐懼地問:“你們…你們到底是誰!”

  “我乃江都刺史常歲寧。”

  少女將劍身上沾染著的血珠,隨手在一旁倭兵的尸身上蹭干凈后,抬手將劍收回鞘中,同時看向那名守衛,道:“讓你們星主速來見我。”

  唐醒將她的話譯成東羅語。

  那名守衛神情倉皇無比,退遠后拔腿逃離,報信而去。

  此處是耽羅。

  耽羅是為東羅轄島,領土面積狹小,甚至稱不上是一個完整獨立的國家,島上之人所通曉的大多也是東羅語。因地理位置介于東羅和倭島之間,亦受倭國文化影響。

  他們的島主,不被東羅允許自稱國主,而只能被稱為“星主”。

  也因此,這里相對東羅和倭國,遠要落后許多,無論是房屋建筑,還是島上的防御和武器,甚至多是被新羅淘汰的舊物。

  唐醒曾去過東羅,但這座耽羅小島,卻是第一次踏足。

  跟隨常歲寧上島之后,他便好奇地觀量著四下,意外地發現,島上所用器物竟大多還是石器所制。

  他們所到之處,島民倉皇躲避,他們身上的甲衣和佩刀,讓那些島民根本不敢生出任何反抗挑釁之舉。

  難怪常刺史先前說兩千水師足矣…若再多帶一千,那都算是欺負人了。

  唐醒看得入神間,忽有一物向他丟來。

  唐醒下意識地接住,低頭一看,是一只黃澄澄的橘子,梗上還帶著兩片葉子。

  他看去,只見前方的常歲寧又抬手摘下了兩只橘子,分別遞給元祥和無絕。

  無絕立即剝開,塞了兩瓣到嘴巴里,頓時眼睛亮起:“甜!”

  “此處固然落后,卻盛產良駒和柑橘。”常歲寧邊說著話,邊往前走去:“咱們來得剛好,這個時節島上的柑橘最甜了。”

  無絕邊跟上去,邊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您率軍趁夜攻來此處,是專為了吃這島上的橘子呢!”

  “倒也不是沒可能,誰不想吃點好的呢。”常歲寧煞有其事地道:“古時君王取下西域,誰又說得準是不是為了蜜瓜和葡萄。”

  路上,隨處可見栽種了許多年的橘樹,在一片柑橘的清香中,耽羅星主慌張不已地趕來,頭上發冠都已歪斜。

  他沒有也不敢露出任何叱罵或不滿之色,在見到常歲寧的一瞬,便立即跪伏了下去。

  常歲寧垂視著他,問:“耽羅亦奉我大盛為宗主之國,春時倭軍過境,耽羅為何知情不報?”

  唐醒在中間充當著譯官的角色。

  那跪伏在地的耽羅星主連聲音都在發顫:“非是耽羅不報,而是無從相報…耽羅歷來受東羅管轄,彼時正值老東羅王病重,新任東羅王又與倭國私下勾結…耽羅夾在中間,不過只是一座小小島嶼,根本反抗不得啊!”

  “大盛泱泱大國,品德貴重…還望常刺史高抬貴手,不與我們一般見識!”

  此刻的耽羅星主是惶恐不安的,他實在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繞開倭兵的巡查,攻到了島上來的…難道是倭軍此時的局勢不妙?!

  余下的話,不必唐醒逐字翻譯,常歲寧也能聽懂俱是求饒之言。

  “可你們背諾在先,亦是事實。”她道:“我可以不傷耽羅,但條件是,接下來你務必要聽我命令行事。”

  在倭軍伐盛之事中,耽羅必有不易之處,但事實也未必皆如此人所言,全是受到東羅和倭人的脅迫。

  于大盛而言,他們才是一體的異族,而野心通常源于對現狀的不滿。

  她可以不去遷怒島上無辜平民,但是:“從此刻起,此處便由我暫時接管——星主有異議嗎?”

  “不敢,不敢!”耽羅星主將頭叩在地上,盡量做出忠誠姿態,哭著求道:“斗膽求刺史大人來日能夠向大盛國君陳明耽羅的身不由己,給耽羅一條生路…”

  常歲寧頷首:“星主放心,只要耽羅接下來愿意配合我行事,我保證不傷島上一草一木——”

  語畢,余光看到一旁的無絕踩在一塊石頭上,正瘋狂地摘著樹上的柑橘,元祥在下面接著,身前的衣袍兜得滿滿當當…

  嚴謹如常歲寧,忙打斷唐醒的翻譯:“…將不傷島上一草一木這半句,改一下。”

  無絕從石頭上下來時,一臉矜持地笑著道:“…來都來了,總得給阿點帶一些,孩子都愛吃這些!”

  哦,還有歸期呢,那也是個十足的吃貨,給它也嘗嘗鮮!

  總之不是他自己嘴饞!

  耽羅星主雖聽不懂無絕的話,但見那道人一臉貪相,叫人無法安心,顯然是個小人,而小人最是不宜得罪,便連連道:“島地狹小,唯有尋常柑橘可以待客…貴客若是喜歡,還請隨意采摘!”

  如此這般,又吩咐手下之人幫無絕摘橘子,足足摘了五六筐。

  在常歲寧的安排下,元祥很快帶人控制了整座島嶼,并將各處值守之人換上了自己人,把守要處者,必要配上一個懂得東羅語的。

  他們皆是元祥按照東羅人的體型特征精挑細選過的,在唐醒的教導下掌握了基本的東羅語言,此刻換上東羅或耽羅士兵的裝束,只要不做深度接觸,足以以假亂真。

  那些被清除掉的監管倭兵,常歲寧也很快讓人如數“補上”,她的人換上了倭兵的衣袍和佩刀,繼續在島上巡視著。

  此時倭兵因為大范圍的集兵,各處調動頻繁,消息互通必有延遲,正是渾水摸魚的好時機。

  至于這魚能摸到幾只,那就看運氣了,橫豎摸一只也算賺到。

  地理位置使然,耽羅如今在一定程度上充當著東羅和倭軍之間的“驛站”,用處頗多——常歲寧冒險來此,除了想在海上擁有一處立足點作為保障,更是看中了此一點用途。

  若利用得當,耽羅將會是她在這片海域上最好用的眼睛和耳朵。

  等待手下之人在島上完成部署之際,常歲寧站在海邊一塊礁石上,望向正北面。

  此時霧已大致散去,她站在此處,已可遙遙望見東羅國的島嶼所在。

  倭軍要打,東羅也要防備。

  在那只馬球送出去不久之后,她已和一個人,暗中達成了一樁交易。

  那人是老東羅王的第六子,金承遠。

  如今她順利來到了耽羅,也該給他打個招呼才是。

  耽羅與東羅之間往來,是最常見之事。

  尤其近來柑橘成熟,耽羅需要向東羅進貢新橘。

  進貢柑橘的日子,原定于三日之后。

  而因耽羅暗中更換了做主之人的緣故,此次進貢便注定不會平靜。

今天更新晚了,明天努力追回來,晚安,月初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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