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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抱歉與多謝

  聽得崔璟此問,魏叔易怔了一下“你竟不知”

彼時他與常歲寧剛出合州不遠,便遇到了崔璟與常闊,之后便一路同行,這一路上崔璟必早就看出了那女扮男裝的小姑娘與常闊之間的關系,如此,竟都不曾私下問過常闊半句,亦或是稍加打探過什么  崔璟“不知。”

  “崔令安”魏叔易不禁問“你是不是生來便不會好奇的”

  崔璟“我為何要探聽與我無關的旁人私事。”

  魏叔易看了他片刻,忽而笑了一下“如此看來常娘子現下于崔大都督而言,的確不是無關的旁人了。”

  崔璟未理會他的調侃“你還未回答我,她那時為何會出現在合州,發生了什么事。”

  “那時”魏叔易剛開了兩個字的頭,又忽然猶豫了“你方才說的很對,此乃她的私事,故我若貿然告知于你,她回頭怪我多嘴可如何是好”

  魏叔易一副“我應該替她保密”的神態。

  崔璟“我若想探聽,另想辦法打聽也是一樣的。”

  “這倒也是你大可去問常家郎君他們,他們必也不會瞞你。”魏叔易想了想,權衡罷提議道“只是如此一來,未免耽擱時間,不如這樣,若回頭常娘子問起,你便道是你自己從別處查到的,莫要將我供出來,只當今晚你我未曾見過,如何”

  “嗯。”崔璟倒也干脆地點了頭。

  二人一拍即合,魏叔易這才安心開口。

  “實則,那時常娘子是被人拐至了合州。”

  崔璟聞言頗感意外。

  原來她那時竟遭遇了此等事。

  “彼時我奉陛下密旨前往合州暗查合州前刺史趙賦的罪證,以便借趙賦來除去裴家”魏叔易簡單說明經過“那時喻公的人手已追查到常娘子被拐至合州一帶,于是也暗中托我一并留意常娘子的下落。”

  “是你救下了她”崔璟下意識地問。

  魏叔易笑了笑,搖頭“她豈是坐等我去相救之人,她乃自行脫困且幫了我一個大忙,讓我得以格外順利地完成了合州的差事。”

  他將常歲寧是如何重傷且販賣了周家村那對拐子夫婦,如何將罪證供詞留在了他的車內等等,皆說了一遍。

  昏暗中,崔璟眼底情緒不明。

  他暫且壓下其它想法,當下只問道“她為何會被拐至合州,是否與姚廷尉那位被休棄的前妻裴氏有關”

  當日在大云寺,姚廷尉之女曾當眾言明她母親裴氏已非第一次對常歲寧下殺手算一算時間,便不難得出這個猜測。

  “崔大都督猜得沒錯。”魏叔易點頭“常娘子正是因受那裴氏暗害后,才陰差陽錯地落入了拐子手中。”

“魏侍郎彼時初見她”崔璟在說話的過程中少見地遲疑了一瞬,他似無聲鼓起了某種勇氣,才得以開口問出了接下來那短短一句話  “她是否曾有異于常人之言行舉止”

  雨聲中,青年近乎鄭重地問。

  魏叔易一時未答,反而若有所思地看了崔璟片刻。

  片刻后,他眼中浮現了一絲難解的笑意“今日,圣人也曾問了我這個問題看來,我今晚來尋崔大都督,當真是找對人了。”

  崔璟果然知道著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崔璟聞言一時未語,只無聲收攏十指,等著他的回答。

  “常娘子的異樣之處她一個女郎能在那種情形下自行脫困,這些已經足夠了異樣了不是嗎。”魏叔易笑了笑“實不相瞞,我因此心生好奇,曾諸般試探過常娘子,但常娘子謹慎防備,我屢屢無所獲。不過她之后大約是懶得再應付我,便給了我一個解釋,叫我無法再試探下去”

  崔璟看著魏叔易。

  直覺告訴他,這個“解釋”里,或許有他需要的答桉。

  魏叔易“常娘子告訴我,她在被拐時,因過量迷藥致使昏迷許久,由此傷及了腦子,時而神思混亂,從前之事許多都不記得了”

  崔璟怔了怔,聲音是少見的輕緩“不記得了”

  魏叔易頷首。

  此一刻,崔璟只覺風雨聲驟然消止。

  他面上看不出起伏,但胸腔內的心臟跳動之音卻如雷如鼓,仿佛蓋過了天地之間的一切聲音。

  猜測的過程是漫長的。

  自猜測的種子萌芽始,他即在一點點感受著它的生長,它從細嫩的青芽迎著日光雨露搖搖晃晃地長成了一株筆直的樹苗,而現下這株樹苗卻陡然間快速拔高伸展,其枝葉繁茂直至遮天蔽日,頃刻間已成參天大樹,不會再有被任何人和事撼動的可能。

  崔璟動作略顯滯慢地轉身,面向廊外。

  風夾著雨絲吹在他漆黑深邃的眉眼間,天地間涼意襲身,此刻于他卻如賜予。

  他生來即在高處,擁有了旁人遙不可及的一切,他雖未曾自恃高人一等,但崔氏嫡長孫的身份使然,讓他很難生出仰望之感,縱是面對當今圣人的諸般贊許恩賞,他也未曾有過半分被賜予的心情。

  可此刻,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這天地賜予了最大的善意。

  他遙看向了天女塔的方向。

  今歲初春二月,天女塔曾遭雷擊,陣法毀損,天女像生出裂痕。

彼時,千里之外的合州,她于險境中自救,且遺忘了從前之事  天女像損毀之際,故人已歸。

  一切早已有跡可循。

所以,圣人不知何故起了同樣的猜測,才會去詳查了她二月時的遭遇  “她在合州的經歷,圣人如今知曉多少”崔璟定下心神之后,開口問道。

  魏叔易也轉身看向廊外雨幕“當初裴氏一桉,圣人只知大概,并未曾細致過問,此番忽然使人詳查常娘子,然時隔甚久,當初拐了常娘子的那對夫婦、及目睹了常娘子逃出周家村的幾人,都已被處決了”

  崔璟“可桉宗之上應有那些人的招供存留”

  魏叔易“不巧,彼時我受喻公所托,不欲使常娘子被拐之事留下痕跡,以免對其名聲不利故而,我在辦理周家村販人桉時,特隱去了與常娘子相關的供詞。”

  崔璟微轉頭看向魏叔易。

知情者已死,桉宗之上無存留,痕跡均被抹去,所以,圣人至多只查到了她被拐至合州之事,而不可能查得到她彼時自救脫困,反制他人等異樣之舉  崔璟“所以,圣人便與魏侍郎問起了此事詳細”

  所以魏叔易方才說,他與圣人問了相同的話。

  “是。”魏叔易道“我與圣人道,我曾受喻公所托尋人,將人尋到后即帶在了身邊,因從前不識常家女郎,便也并未察覺到常娘子有何值得一提的異樣言行舉止,縱是有些許異常,在我看來也是受驚之后的尋常反應罷了。”

  崔璟看著他。

  所以,魏叔易替她掩飾隱瞞了那些必會令圣冊帝起疑的過程與細節。

  “魏侍郎不打算做天子近臣了嗎。”崔璟問。

  “天子近臣也有朋友啊。”魏叔易笑著道“且區區女兒家的一段不幸往事而已,又非關乎國朝大局,于大是大非之外,若都不愿替朋友思慮分毫,那也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了吧。”

也是朋友嗎  對上那雙含笑的眼睛,崔璟問“但魏侍郎為何會認為,此事與圣人細說不得”

  “聰明人的直覺罷了。”魏侍郎笑著問他“崔大都督沒有過這樣的直覺嗎”

  崔璟不置可否。

  在他看來,準確的直覺必然源于許多細微的線索感知與猜測。

但魏叔易所能猜測的注定有限,魏叔易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聰明人沒錯,但有些事遠遠超出了常人的認知范疇,常理是不易被沖破的,除非得以窺見先機  若非從頭至尾都清楚天女塔的存在與玄機,他也好,圣人也罷,都斷不可能會相繼生出如此指向明確的猜測。

  故而,魏叔易的直覺,大約是停留在恐說得太多,會對她不利這一層面之上。

  而崔璟認為,這聽來局限的直覺,實則是值得他細思的。

  “我說了這么多,可崔大都督還未回答我起初的那個問題。”魏叔易再問崔璟“圣人何故會突然對常娘子于合州的經歷如此上心”

  崔璟沉默了片刻后,道“抱歉,這件事,我不能說。”

  比起崔璟的“不能說”,這語氣稱得上認真的“抱歉”二字更令魏叔易驚訝。

崔令安也會與人說抱歉了且是同他說  依往常二人的相處方式來說,此時崔令安大可不冷不熱地回他一句“不想說”,或者直接走掉。

  可崔璟卻與他認真“抱歉”。

  魏叔易稀奇地感慨道“看來我這回是做了一件合你心意的好事了,竟叫你因自己的隱瞞,而對我生出歉疚來了”

  果然啊,沒人能拒絕真誠,崔令安也不例外。

  他此時好像真的懂了。

  誰會不喜真誠,而喜被人試探呢。

  魏叔易的思緒飄遠了些,片刻后,才道“無妨,你這句不能說,已經與我說了許多了。”

  崔璟至少告訴了他,此事不是一件小事,是一件連他這個天子近臣也不該知曉的隱秘之事。

  “身處你我這般位置,總有不能說的東西,既如此,我不問了便是。”魏叔易笑了笑,似很放心地道“既是與她有關,你定會盡力相護,也必然清楚怎么做才是對她最好,我便暫時不操這份心了。”

  崔璟頷首“我會的。”

  而后,他與魏叔易道“此事,多謝魏侍郎了。”

  魏叔易愕然失笑。

  他今日這是走什么大運了,竟被崔令安又是抱歉又是道謝。

  他似想了一會兒,而后搖頭道“崔大都督雖視常娘子為心上人,可眼下到底只是一廂情愿而已,尚無名分在這代她道謝之言,就不必了吧。”

  崔璟全不在意他的奚落“我非是代她道謝,我是為自己道謝。”

  見此攻擊無效,魏叔易了然點頭“魏某懂了。”

  他說著,朝崔璟抬手施了一禮“如此說來,我也要與崔大都督道一句謝。”

  崔璟眼神防備地看向他。

  魏叔易笑著道“多謝崔大都督這般照拂我的朋友。”

  “”崔璟負手,目視前方雨霧“你不必與我道謝,縱拋開我的一廂情愿不提,她亦是我的朋友。”

  說罷,又補了一句“是她親口說的。”

言畢,微轉頭看向魏叔易,眼中有些許詢問之色她可親口說了要與魏侍郎做朋友嗎  猝不及防被扎了一下的魏叔易沉默了一下。

  片刻,不由嘆氣“我說崔令安,你的歉疚就只能維持這幾句話的工夫么”

  崔璟直言“已盡力而已了。”

  言下之意,是對方太招人嫌。

  魏叔易還要再說,卻聽崔璟道“我需去天女塔了。”

  見他轉身離去,魏叔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快走兩步跟上來,含笑道“我與常娘子是朋友,崔大都督與常娘子也是朋友,照此說來,你我應當也算朋友了”

  大約是那絲歉疚還有點火星子沒完全滅掉,崔璟此時竟道“或許吧。”

  魏叔易便笑起來,喟嘆道“我今日這一趟,果真是來對了,實在收獲頗豐。”

  崔璟未再理會他,二人同出了長廊。

  元祥與長吉暫時休戰,元祥搶先一步替自家大都督撐起傘,睥睨地看向長吉。

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將那廟中的舊傘撐開,長吉恨得險些咬碎牙,他回頭就換一把更好撐開的傘貼身帶著  夜雨中,崔璟去往了天女塔。

  守在塔外檐下的兩名武僧雙手合十無聲與他行佛禮,崔璟頷首,抬腳進了塔內。

  塔內除了圣冊帝與陪同在側的明洛之外,無絕也在。

  “崔卿來了。”

  崔璟抬手行禮“是,崔璟參見陛下。”

  “崔卿不必多禮。”圣冊帝并未看來人,始終只看著那尊白玉天女像,道“朕召崔卿前來,是有一事相詢”

  崔璟靜聽著圣冊帝往下說。

  要如何選,在來的路上,他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立在玉池邊的無絕不知是否已經聽到了什么猜測,此時下意識地看向崔璟。

  崔璟抬眼時,對上了無絕那雙不說話時便蘊含著佛光與禪意的眼睛。

  崔璟此刻是不確定的。

無絕大師會不會也已有所察覺,又是否已同圣人說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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