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最為震驚與慌亂的還是河中的兵士與被征用的漁民:
“怎么回事?”
“河水為何莫名分開了?”
“軍爺,我也不知啊,我在此打魚擺渡數十載,還從未見過如此景象!”
“莫不是觸怒了河神?”
“這可如何是好?”
曹老板自陳留“散家財,合義兵”,隨后麾下兵馬真正有了規模則是在青州征討黃巾軍時俘虜的青州兵,這些便是他的嫡系家底,而這些兵馬大多數都是一些旱鴨子,能夠在船上站穩已經不錯,落了水只怕折損大半。
這也正是曹老板在赤壁之戰中將船只用鐵鏈連成一片練兵的主要原因,再加上彼時曹軍中正好出現了瘟疫,如此才給了孫權與劉備茍延殘喘的機會,形成了三國鼎立之勢。
如今這些旱鴨子見河水忽然出現如此異象,心中怎能不恐慌?
“你們看那邊,方才那人憑空變出一匹駿馬,如今又對汝水抬起手來,汝水便被一分為二,莫不是他施展了什么妖術?”
“妖術?你管這本事叫做妖術?”
“不然呢?”
“操控天地山水,豈是迷人心智的妖術能夠相提并論?這分明是神仙才會的仙術!”
“你們可知那人是誰?”
“他便是明公的女婿,姓吳單名一個良字,他平時為人極其低調,因此極少在軍中露面,但我卻聽說過不少與他相關的事跡,這些可都是秘辛…你們知道去年安邑城內呂布反叛的事情么?那時呂布的人已經掌控城內局勢,明公本來必死無疑,后來正是他憑一人之力扭轉乾坤,非但救下了明公,還令呂布身負重傷,不得不悄然逃走,不過短短兩月后,他便又施展秘法生擒了呂布。”
“說起來…我雖不知安邑城的事,但卻也聽說明公南征宛城時也險些被張繡圍殺,好像也是這個叫做吳良的人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僅是頃刻間便生擒了張繡與賈詡,張繡麾下的兵馬亦是被他一人殺了個人仰馬翻。”
“照你們這么說,難道此人已經得道成仙不成?”
“若非神仙,誰能憑空變出一匹駿馬,抬手便令河水一分為二,還用問么?”
“可既是神仙,明公為何要率領我們攔截他與瓬人軍,難道他就不怕惹怒了此人招來災禍?”
“這…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此人既然能夠舉手投足之間將河水分開,他要淹死我們也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此刻這些兵士哪里還有一絲戰意,若非害怕事后受到曹老板與督軍的責問,他們恐怕早就就地跪下向吳良乞求,乞求這位神仙饒過他們的冒犯之罪,放他們一條生路了。
此時此刻。
曹老板臉上也全然沒有了方才的威嚴與鎮定。
他不是沒想過吳良可能還留了其他的底牌,正如那吳良謊稱已經全部耗盡的震天雷一般,但眼前發生的一幕,卻是他想破了腦袋也不曾想到的。
這是神跡!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神跡!
曹老板前些日子暗中收攏了一些“仙師”預防吳良與瓬人軍,這些“仙師”人人自稱已經成仙,個個自稱已經活了好幾百歲,但他們的本事,不外乎行氣導引、辟谷、看相、解夢之類,與吳良此刻展現出來痋蟲化馬、河水斷流這驚為天人的本事根本就不是一個范疇!
而且吳良與瓬人軍力克幾位“仙師”的事情他也早已知道,那幾位“仙師”不是毫無招架之力,而是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想著這些。
曹老板的眼底也不自覺的浮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他既信鬼信神,便不可能不畏懼吳良的本事,因為這是縱有千軍萬馬亦不能與之抗衡的本事…
甚至曹老板不得不相信,只要吳良愿意,他便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汝水引入位于下游的襄城,令襄城在頃刻之間變成一座生靈涂炭的水城!
而吳良之所以能夠被他追上,也不過只是因為吳良想保住瓬人軍。
曹老板已經意識到,與吳良此刻展現出來的“仙術”相比,他所擔心的瓬人軍暴露的事情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瓬人軍暴露,雖然會令他聲望狼藉,受到各路諸侯的口誅筆伐與征討。
但若是當真惹惱了吳良,可就不是聲望狼藉那么簡單了,他將為自己樹立一個不可戰勝、無法抵擋的可怕敵人…神仙!
人,如何與仙斗?
“子和叔,這、這…”
曹丕此刻亦是瞠目結舌,帶有稚氣的臉上盡是驚懼之色。
看得出來,眼前這一幕必將給他留下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自今日起伴隨他的一生,教他學會什么叫做敬畏!
“唉,吳有才是曹氏最大的機緣,原本有他協助,曹氏必定可成大業,但現在,因為一個…草率的決定,緣已經盡了。”
曹純的童仁不斷的縮動著,終是嘆了口氣,喃喃自語起來。
原本他想用“錯誤”來定義曹老板的這個決定,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換成了“草率”,因為他清楚自己的身份,身為曹老板的從弟,便是使用“草率”二字來評價曹老板做出的決定,依舊有些逾越與不敬。
“子和叔的意思是…父親不該動瓬人軍?”
曹丕接過話茬,面色復雜的道,“若是父親現在收回成命,可還來得及?”
“緣盡了,便如破鏡無法重圓。”
曹純搖頭。
他了解曹老板,此刻曹老板心中定然也在后悔,后悔不該做出這個草率的決定,起碼不該這么早做出這個決定。
不過這一日終歸還是會到來的…
待一切已成定居之后,曹老板依舊容不下吳良與瓬人軍。
那時最容不下的反倒是吳良。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憨睡?
吳良的能力越大,曹老板便越容不得他,否則曹老板贏得了天下,也會不確定究竟為誰贏得了天下,心中更加不得安穩。
因此曹老板就算后悔,也只是在后悔一件事: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即將于袁紹決戰之際做出這個決定,否則便可以利用吳良的能力令自己在這場處于極大劣勢的戰爭中立于不敗之地。
而只要能夠在這次戰事中擊敗袁紹,縱觀天下曹營將再無敵手,大業可期!
說起與吳良之間的情義。
曹純知道,曹老板心中并非無情無義。
但他終歸還是容不下吳良,早在曹老板自陳留起兵那一刻起,他代表的便是曹氏而并非個人,任何與曹氏利益沖突的人或事,都絕不會凌駕于情義之上,這也正是曹氏能夠今日光景的關鍵。
硬要說起來,曹老板與袁紹還是發小,小時候便親如兄弟。
但若是有機會滅掉袁紹,曹老板絕不會錯過,更不介意親手斬下袁紹的頭顱。
與此同時。
“呵呵呵呵…”
瓬人軍中的左慈卻是忽然自嘲的笑了起來。
“你笑個什么?”
于吉不解的問道。
“笑我不自量力。”
左慈說道,“想我苦苦追尋一生,最后也只是做了個不人不鬼的尸解仙,想不到吳將軍年紀輕輕便已得道成仙,虧我還一路追隨過來,想著必要的時候出手相助,如今看來倒是我妄自稱大了,真是慚愧吶。”
“呵呵呵呵…”
于吉聞言也捋著胡須笑了起來。
“你又笑個什么?”
左慈側目問道。
“自然也是笑你不自量力。”
于吉賤嗖嗖的道。
左慈愣了一下,隨即又道,“你們瓬人軍都這么會聊天么?”
“全憑公子教導得好。”
于吉微微頷首,說道,“不過這世間本就有許多不公,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你還是知足吧,你好歹還做了個尸解仙,老夫如今卻還連個‘仙’字沾不上。”
“你若想尸解,我可以教你。”
左慈笑道。
“不必了,那尸解之法公子早就給老夫看過,老夫到了這把年紀,黃土早已埋過了鼻子,哪里還有尸解的必要?”
于吉坦然說道,“老夫現在只想跟在公子身旁,親眼看看公子究竟能到哪一步,其余的事情已經毫不在意。”
“我現在也有了這個意思,不如一起?”
左慈碰了碰于吉的肩膀。
“那得看公子瞧不瞧得上你。”
于吉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自得的道。
片刻之后。
汝水竟被吳良強行分開了一道十來丈寬,瓬人軍此刻若要渡河,根本用不著船只擺渡。
曹老板看著眼前的一幕,表面雖然依舊強撐著令自己保持鎮定,但內心的驚濤駭浪卻早已按捺不住。
就在這時。
“神仙饒命,小人不過是被征召而已的漁民,并無半點忤逆神仙之心,請神仙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饒小人一命!”
一艘漁船的漁夫忽然跪倒在了船上,連連向吳良磕著頭,扯著嗓子大聲求饒起來。
與那些兵士不同,這漁夫可沒有受過軍法約束,不知這么做會引來什么樣的懲處,他只知道方才的事情可能已經侵擾了這位神仙大能,若是不立刻磕頭賠罪,只怕神仙意念一動便會要了他的性命。
最重要的是,傳說中神仙可不只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這么簡單。
若是惹怒了神仙,只怕子孫后代都要受到極大的影響…
“神仙饒命!”
“小人不知神仙降臨,請神仙饒過小人!”
一時間,幾乎所有的漁夫都反應了過來,連忙跪在船上苦苦哀求。
“這…”
曹軍一眾兵士見狀,紛紛面露掙扎之色。
他們心中想跪卻又不敢下跪,否則就算沒有立刻被督戰隊處置,事后領頭的人也會受軍法處置。
“明公,你我緣分已盡,不如好聚好散。”
見曹老板徹底陷入了沉默,許久沒有任何反應,吳良直視著他的眼睛率先開口說道。
聽到吳良的聲音,曹老板身子微微顫了一下,收回目光看向吳良,如此又是沉默了片刻,喉結涌動數次,他才緩緩開口問了一個頗為突兀的問題:“有才,你這是打算率領瓬人軍前往蜀地?”
“不錯。”
吳良大方頷首。
“去了便不再回來了吧?”
曹老板又問。
“有生之年,我與明公應該不會再相見了。”
吳良再次頷首。
“好,很好。”
曹老板重重點頭,似是在強調什么,又似是在自言自語,最終卻又對吳良招了招手,道,“有才,你過來。”
吳良不知曹老板此舉有何用意,不過看他目光中已經沒有此前的銳利,而自己如今又有痋蟲維護周身,不需擔心曹老板對自己不利,吳良終于策動座下的痋蟲駿馬向曹老板走去。
如此來到近前。
曹老板翻身跳下絕影。
吳良也用意念引導痋蟲駿馬散去形狀。
當著所有人的面,兩人就這么面對面的站著,目光交匯處也全然沒有了針鋒相對。
“有才。”
曹老板忽然將手伸入了懷中。
這一刻。
無論是瓬人軍眾人,還是曹軍眾人都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尤其典韋與楊萬里、曹純與曹旎更是渾身緊繃,身子微微前傾,隨時準備沖上前去應對突發狀況。
而吳良則依舊面色平靜。
他沒有從曹老板的目光中看出絲毫敵意,也并未從曹老板的身上看出任何蓄力之勢,以他現在的感知能力,斷然不可能看不出來。
下一刻。
曹老板的手已經掏了出來,手中多出一塊長兩寸寬一寸的金牌。
“接著!”
曹老板輕喝一聲,不由分說的將那塊金牌拋向吳良,正色說道,“此乃我曹氏宗族最重要的治事金牌,全族只有三枚,你好生保管。”
“明公,這又是何意?”
吳良順勢接住,面露疑色。
“你既要去蜀地,我便封你為蜀王,即日起只要我曹氏不滅,你這蜀王便永遠作數,這枚金牌便是信物,也是我的承諾。”
曹老板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起來,注視著吳良的眼睛說道。
“牛批…”
吳良瞬間明白了曹老板的用意,暗自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