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或許是個有效線索!
對于內行而言,尤其墓碑上的文字與裝飾花紋才是最具有參考價值的,比那些常人眼中貴重的金器玉器更加珍貴,說不定便能夠從上面找到一些對吳良有幫助的東西。
“對了老先生,你可知那座扁鵲墓修建于何時?”
如此想著,吳良又追問了一句。
“這老朽就說不清楚了,聽祖輩們說,那座墓于秦朝以前便已經在那里了,具體修建于什么時候我們這些粗人也不會記,早就沒人知道了。”
老者搖了搖頭,抱歉說道。
“多謝老先生指點。”
吳良施了一禮,終于不再追問。
“時候也不早了,老朽先帶公子等人尋個住處吧。”
老者也不再與他談論這些事情,隨即帶著他們來到一處距離老桑樹不遠的閑置院落。
院落占地面積不大,卻共有4間平房,雖說是閑置,但這院落打掃的卻是頗為干凈,吳良等人并未在院子里與房屋中見到大量的灰塵,只是里面基本上沒有家具,此前應該是被當做庫房使用,其中一間平房中便擺滿了農具,看起來至少得有百余件。
這肯定不是哪一家人的農具,而是整個村子的百姓使用的農具,只是放在一起統一管理罷了。
看到這一幕,吳良越發確定這名老者在村子里的地位一定不低。
因為若是尋常的群居村落,就算鄉里鄉親有了什么事情會互相幫忙,可各家的東西還是要自行保管的,尤其是農具這樣的重要生產工具…就這么說吧,在一個村子里,誰能夠將生產工具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便等于攥住了所有村民的生計,這樣人不說在村子里面只手遮天,也必定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地主?
三老?
吳良心中猜測著老者的身份,卻也并未多問。
他只是暗自告訴自己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名老者雖然看起來慈眉善目,村民們表現的也頗為好客,但與那些關系比較松散的村落相比,這個老者與村民們若是藏了什么壞心眼的話,亦可以做到同進同退,對付起來也要費不小力氣。
尤其若這個村子真是那名老者的一言堂的話,只需他一個人產生了什么壞心思,便可以輕易發動村內的百余家百姓,那加起來也是幾百號人呢。
“我們這里窮鄉僻壤,居住條件也只能如此了,希望公子不要介意才是。”
帶吳良等人看過院落里的情況之后,老者又回過身來施禮說道。
“怎么會,我們這樣的人風餐露宿已是家常便飯,能夠有這么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便已謝天謝地了,還要多謝老先生康慨相助。”
吳良連忙還禮道。
“冒昧的問一句,公子是打算在我們村子少住幾日,還是明日一早便啟程趕路?”
老者又笑盈盈的問道。
“不出意外的話,就算不是明日一早,最晚也會在明日之內啟程。”
吳良沉吟片刻,說道。
這座村子的民間傳說已經打探的差不多了,先教眾人休整一夜,明天再去瞧一瞧那座衣冠冢不遲,不過肯定不是去掘墓,就只是查探一下那座衣冠冢的外部細節,看看是否能夠從中找到一些有幫助的線索。
至于衣冠冢內是否可能埋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吳良就算再心急,也斷然不會當著這些村民的面去做掘墓之事,如此必定會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最好的方式便是先假意離開,然后再趁著夜色折返回來,趁著村民們與那座扁鵲的衣冠冢不注意速戰速決。
“既然如此,公子便早些歇息吧。”
老者微微頷首,轉身便要離開。
“老先生留步。”
吳良又將其叫住,楊萬里則已經頗合時宜的取來了幾片用麻布保起來的肉脯,吳良順勢接過交到老者手中,笑道,“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老先生務必笑納。”
瓬人軍不差錢,出征攜帶的肉脯都有鞋底大小,別看只有幾片,分量卻是很足,這三片肉脯加起來得有一斤左右,卻要用至少五斤鮮肉才能制成。
而在這個戰亂時期,老百姓基本上都是食不果腹的狀態,莫說是肉食,便是最糙的陳糧能夠管飽都是一種奢望,因此他這謝禮已經不算輕了。
“公子不必多禮…既然如此,老朽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老者口中說著推讓的話,卻已經麻熘將肉脯接了過去,肉脯的香氣隨即撲入鼻腔,老者說話咬字之間都帶上了一些砸吧嘴的聲音。
如此送走了老者。
瓬人軍眾人立刻將隨行的簡易鋪蓋自馬車上卸下搬入屋內安置,又有幾名瓬人軍兵士開始生火造飯。
如此安排的差不多時,吳良端著粥碗將一干瓬人軍骨干叫入了屋內。
“楊萬里,今夜的守備工作你需仔細安排,告訴兄弟們務必不可大意,更不要放過任何風吹草動,要比在荒郊野外更加警覺才是。”
吳良率先對楊萬里道。
“公子,難道你看出這些村民有什么歹念?”
楊萬里下意識的問道。
其余眾人亦是微微蹙起眉頭,臉上浮現出些許憂色。
“那倒沒有,不過這世道最難琢磨的便是人心,我只通過那些集中管理的農具看出這個村子村民之間的關系比一般的村子更加密切,人際關系如此密切的村子更容易做出一些于我們不利的事情,因此不得不防。”
吳良正色說道。
“那你為何還給那老者肉脯,若是你有這方面的擔憂,不是更應該財不外露么?”
白菁菁立刻提出了一個非常實際的問題。
“我也是后來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可能是好日子過得久了,已經忘記了民間疾苦,并不覺得給幾塊肉脯有什么問題,后來話既然說出來了,也只能硬著頭皮給了,權當做禮尚往來。”
吳良坦然承認了自己的失誤,無奈道,“事已至此,那三片肉脯便當做他們的試金石吧,倘若他們果真因此對我們不利,便只能怪他們自己貪得無厭了。”
“就是,倘若他們只因些肉脯便要對我們不利,那說不定他們此前對過往的商旅也做過相似的事情,我們出手也是替天行道了。”
曹旎則替吳良說起話來。
許是眾人都見過了一些比這更大的陣仗,因此提起此事來,雖然多多少少有那么些憂慮,但卻沒有人因此感到害怕。
就連曹旎亦是如此。
話說這丫頭自小養尊處優,從未沒上過戰場不說,也未親眼見過吳良與瓬人軍對敵時的果決雷利,此刻竟也一點都不害怕。
這其實得益于曹昂與曹稟偶爾與她說起的那些吳良的事跡,以至于在這丫頭眼中,吳良雖不常上戰場,但在戰場是卻是無敵的存在,那些訓練有素的軍隊尚且如此,何況這一干鄉間的愚昧山民?
“總之,若今夜果真發生我擔心的事情,雖不必刻意對他們的留手,但若是能夠以雷霆之勢擒賊擒王,在最小的殺戮之下解決紛爭,亦不必趕盡殺絕。”
吳良又道。
“公子說的是方才那個老者?”
楊萬里問道。
“正是,從始至終都是他在與我交涉,其他的村民則沒有人輕易靠近,就連那些稚童也極少有人湊上來,不難判斷他便是這個村子的首領。”
吳良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
“冬冬冬!”
房門忽然響了起來,門外傳來瓬人軍兵士的聲音:“公子,院外來了一個抱著孩童的女子,這女子神色慌張,此刻跪在門外不停的磕頭請求我們收留,我們怎么勸死活都不肯起來。”
“什么情況?”
楊萬里聞言已經站起身來,上前開門對那兵士說道,“這女子什么來頭,也是村子里的鄉民么?”
“看樣子應該是…”
那兵士答道,“她披頭散發滿臉污跡,穿的破破爛爛,腳上也沒有鞋子,肯定走不了多遠的路,而她懷中的孩童看起來則應該只有幾個月大,裹在一件破衣裳里哭個不停,可那女子卻像是怕這哭聲被旁人聽見一般,死死捂住那孩童的口鼻,我看那孩童小臉都紫了,若是再捂下去只怕要出人命,這才連忙進來稟報,否則我又怎敢拿這點小事打擾公子。”
“這…公子。”
這是楊萬里也不好說擅自定奪,只得回頭看向吳良。
“我去瞧瞧。”
吳良終于放下碗快,起身與眾人一道走了出去。
這個小院并不大,沒幾步便已經來到了院門處,果然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請求收留。
一邊磕頭她還在神色慌張的四處張望,眼中盡是恐慌與不安,而那孩子也的確如兵士所說的那般,此刻小臉已經被捂得犯紫,而那女子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卻又處于那種既心疼又恐懼的復雜狀態之中,急的眼淚在滿是污跡的臉上嘩嘩直流。
另外。
吳良還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這個女子的雙手雖然滿是污跡,但卻絕沒有那種常干農活的夫人該有的粗糙…這年頭鄉間的女子也要頂半邊天,就算干不了那些特別重的體力活,卻也是必不可少的勞力,因此手絕對不可能不粗糙。
還有她那雙沒穿鞋子的雙腳。
吳良在她的兩個腳踝處發現了一圈極為明顯的傷痕,那顯然是長時間捆綁才會留下的痕跡…
“先教她進來,關上院門。”
這些細節已經令吳良心中有了一些猜測。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換在平時,吳良秉著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通常不會輕易去管任何閑事,尤其是這種必然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閑事,畢竟他與瓬人軍現在還住在這個村子里,若這個女子正是村子里的人,必定很快便會有人找上門來,那時只怕就很難解釋清楚了。
何況,此事并非不存在這些村民故意派來借機生事的可能。
只是眼看那個無辜的孩童就要被活活捂死。
吳良才略微心軟將這女子放了進來…反正若是那些村民存在歹心,就算吳良不收留這名女子,那些村民也斷然不可能善罷甘休。
最重要的是,吳良根本就不怕他們,反倒是他們應該好好考慮一下,莫要找死。
如此來到院內。
“菁菁,宓兒,旎兒,你們先將孩子帶入屋內喂些米粥安撫下來。”
吳良對隨行的三個姑娘點了點頭,三個姑娘也是看不下去,連忙上前將那孩童接過來帶走,那女子顯得十分緊張,雖想跟孩子一起進屋,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只是一雙顫抖的眸子隨著孩童移動。
“說說吧,怎么回事?”
吳良開口問道。
“公子快走吧!求公子帶上我一起離開此地,這里的人已經不是人了,他們都是畜生!”
那女子總算將目光從孩童身上收回來,接著便立刻又向吳良磕起了頭,全然不顧額頭上已經滲出血來。
“你先說清楚怎么回事。”
吳良見這女子的精神處于崩潰的邊緣,只得換了個柔和一些的聲音說道,“不要害怕,我們也不是第一天走南闖北,倘若有人敢對我們不利,定可教他們有來無回,來到我這里便沒有人能再傷害于你,不過在這之前,你先要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何勸我快走,又為何說這里人的都是畜生?”
“公子莫要多問,快快離開便是,若是再晚只怕便走不了了!”
這女子卻像是沒聽到吳良的話一般,依舊不住的磕頭哀求,顯然在她的眼中,吳良并不能改變什么。
與此同時。
“公子你看。”
身旁的典韋指著院子外面提醒道。
透過并不算高的院墻,吳良看到這個并不算大的村落之中已經遍布火光,這些火光正快速向他們這邊聚集而來。
緊接著吳良便聽到了有人吆喝的聲音,而在這聲音之中還夾雜著幾聲犬吠。
“完了…誰也走不了了…”
聽到這些聲音,女子已經如同爛泥一般癱倒在了地上,滿是污跡的臉上一片死灰,眸子之中的絕望之色溢于言表。
《最初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