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瓬人軍駐地便傳來了喜人的消息。
隨著百里濟與鄒玄的加入,原本那個經過拆解完全失效的木甲,手臂已經可以自動做出一些簡單的動作!
吳良立刻親自前去查看。
此時木甲已經復原到了當初至于棺槨中的狀態,由五色神秘粉末與皮革漆料公共組成的五臟被重新封合組裝了起來,并且還在木甲的內里添加了一些十分普通的樹脂、木料與白堊,這些東西不但連接起了五臟,也連接起了木甲的手臂。
“正是因為這些東西的溝通,木甲的手臂能夠動起來吧?”
吳良趴在木架上細細的察看了許久,最終指著這些連接五臟與木甲手臂內部的物質問道。
“不錯。”
鄒玄點頭道,“妾身依照百里先生的指示,將這些東西依照人體經脈的分布規律進行布置,不久這木甲的手臂便可以行動了。”
“若是如此,這木甲應該很快便能夠完全復原,像活人一樣自由走動吧?”
吳良又問。
“恐怕還需要一些時日。”
百里濟卻搖頭說道,“據我所知,布置不同部位的經脈所需的材料是不一樣的,我們能夠復原這條手臂,是因為這條手臂中還殘留有一些當初布置經脈的物質,如此才能夠分析出所需的材料,依葫蘆畫瓢自然容易許多,而其他的部位中早已沒有了任何殘留,想要將其復原恐怕必須進行大量的試驗,這必將耗費大量的時間。”
“另外,吳太史既然知道先祖偃師的故事,便應知道偃師當初面見周穆王,命木甲為周穆王與他的寵妃起舞助興時,木甲竟眨著眼睛去挑逗穆王身邊的妃嬪,此舉惹的周穆王大怒,險些命人將先祖偃師處死,后來先祖當著周穆王的面將那木甲拆開展示,證明木甲的確只是假物,周穆王這才不再追究,將先祖偃師帶回鎬京封賞。”
“其實這只是外人關于此事的了解,其實當先祖偃師見到木甲竟眨著眼睛去挑逗穆王身邊的妃嬪時,心中亦是大驚,因為這絕不是先祖偃師的設定,而是那木甲自行作出的行為。”
“也是那時,先祖偃師才勐然意識到,他制作出來的木甲恐怕已經不是死物,而是已經擁有自己的想法與七情六欲的活物,除了不像人一樣有血有肉,它其實已經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
“先祖偃師心生恐懼,自此再也無法正視木甲。”
“后來又經過多年改進,先祖偃師終于在閹割掉部分設置之后,徹底令木甲變成了只會聽命的死物,并且將此前的記錄全部焚毀,哪怕傳授子孫后代亦是閹割之后的木甲制作技藝。”
“而到了我這一代,這些被先祖閹割之后的木甲制作技藝亦是遺失了許多,尤其其中的經脈布置方式與所需的物質皆只能在我所知的那些物質中挑選試驗,所以我也不敢保證一定便能夠完全復原木甲,只有盡人事聽天命。”
說到這里,百里濟眼中浮現出來的卻是向往,他似乎對先祖偃師制作出來的那種活生生的“木甲”亦有著極大的興趣,看起來似乎并不明白先祖為何會對那么神奇的事物感到恐懼,又為何非要將其“閹割”。
“這…”
吳良聽了這番話亦是十分震驚。
原來最初的木甲并不僅僅是一個機械的木偶,居然已經達到了可以稱之為“生命”的程度,也就是后世科幻作品中常常提到的“人工智能”?!
但不同的是,后世科幻作品中的“人工智能”早早便被附加上了“機器人三原則”。
吳良清楚的記得“機器人三原則”的內容:
第一條: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看到人類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
第二條:機器人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除非這條命令與第一條相矛盾;
第三條:機器人必須保護自己,除非這種保護與以上兩條相矛盾。
并且據吳良所知,這三條原則可不僅僅只是出現在科幻作品中,在后世正兒八經的科研領域也一直被嚴格遵循,因為人們早就已經意識到,沒有這三條原則的約束,人類制造出來的機器人與人工智能,一定會成為滅絕人類的工具。
因此百里濟理解不了先祖偃師為何在發現木甲擁有了自主意識之后感到恐懼,吳良卻瞬間便理解了他究竟在恐懼些什么。
畢竟后世的人工智能研究方向通常都與芯片和程序有關。
而偃師制作出來的木甲卻與此完全無關,因此根本就不可能設定相關的機器人三原則之類的程序加以約束,這東西一旦擁有了自主意識,再用模彷的方式越來越像人之后,終有一日一定會成為人類的敵人。
而與人類不同的是,木甲具有可復制性。
擁有自主意識的木甲甚至有可能掌握木甲的制作工藝,倘若出現了木甲自我制造的局面,便可永遠立于不敗之地,后果必然不堪設想。
這一刻,吳良亦是心生敬畏。
經脈!
人工智能!
術法!
自成一脈卻干系萬物的五行八卦理論…
吳良不敢想象天朝的先祖究竟掌握著什么樣的“上古科技”?!
這些“上古科技”影響著天朝的方方面面,雖然看起來沒有后世的科技那般直白與便利,但一旦往深了想,又會發現在許多方面,這些“上古科技”早已在各方各面都遠遠超越了后世,甚至到了遙不可及只可仰望的地步。
作為一名來自后世的穿越者,吳良心中的優越感蕩然無存。
吳良甚至懷疑,早在上古時期,天朝的先祖便已經觸摸到了真正的“天道”,只是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使得這些“上古科技”大多數都沒有流傳下來,而天朝也因此經歷了一場大衰退,一切都只能從頭開始。
吳良不由想到了后世的情況。
貌似…
后世的人類便不斷研發著毀滅自己的科技與武器,吳良雖然沒有深入研究過,但也早說過人類目前儲備的武器已經夠將人類自己毀滅許多次的傳聞。
這會不會便是一個輪回,亦是那些“上古科技”莫名消失的真正原因?
“不過請吳太史放心,哪怕不為了吳太史,我亦會盡心盡力,將先祖的木甲完完整整的徐媛出來。”
百里濟并不明白吳良在想些什么,拍著胸膛對吳良保證道。
“嗯,那就有勞你們了,若有什么進展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我。”
吳良微微頷首。
這具木甲乃是在齊哀公墓中發現,而據百里濟說,他的先祖偃師乃是在晚年時才被齊國擄去,那時偃師閉眼已經完成了木甲的“閹割”,因此也斷然不可能為齊哀公制作那種有用自主意識的木甲。
所以,就算百里濟能夠復原,這樣的基礎上應該也不可能復原出真正的木甲,最多只是一個沒有思想的木偶罷了。
“唯。”
百里濟與鄒玄應道。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吳良與瓬人軍的日子都頗為悠閑。
袁紹方面帶來的壓力,令曹老板根本無暇理會于他,曹昂與曹稟亦是每日東奔西走,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見過了。
吳良也是那種閑不住的人。
正當他心想休息了這么長時間,暫時又沒有什么地方可去,是不是應該啟動樂安國之旅出去活動活動的時候,有人便頗為適宜的送來了枕頭。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已經今非昔比的王慶。
如今非但是曹老板地界內的鹽業都在他的管控之下,曹氏鹽行甚至已經輻射到了司隸部,將手伸向了河內地區的運城鹽池。
如此情形之下,王慶的官職亦是水漲船高。
畢竟曹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糧餉來自曹氏鹽行,曹老板自然不會虧待了王慶。
“抬進來!都給我穩著點,若是有個磕磕碰碰,將你們全家老小的腦袋砍下來也賠償不起!”
這次王慶又給吳良帶來了禮物。
其實一個多月前吳良與曹旎大婚時,王慶便已經為吳良獻上了一份厚禮,這才隔了一個多月就又來給吳良送禮,多少是有些頻繁了。
在他的指揮下,數名家仆小心翼翼抬著一個大木箱子進了院子。
吳良提前得到通報,亦是快步迎了上來,打量著那個大木箱子笑道:“余年兄,你在我這里還如此客氣做什么,難不成哪次空手來了我便會怪罪你么…這次又是什么好東西?”
“抬進去有才賢弟便知道了,這可是真正的好東西!”
王慶一臉神秘的道。
不久之后木箱抬入客堂之中,王慶親手為吳良打開木箱的蓋子,吳良才看清了好生放置其中的東西。
其實就是一個半米來高的珊瑚叢。
這珊瑚叢呈現紅色與粉色的漸變色彩,看起來應該還經過了一些工藝處理,部分地方的表面呈現出珊瑚不該有的光澤。
“怎么樣?”
王慶炫寶一般的笑道,“這是鹽行商隊此次前往樂安國運鹽時帶回來的寶貝,聞人家為此也出了不少力,否則這寶貝恐怕便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挺好,余年兄費心了。”
吳良表面表現的頗為喜歡,心中卻有些失望。
不得不承認,這種規格成山且賣相不錯的珊瑚叢在這個沒有潛水技術的時代的確是稀罕物,價值甚至超過了玉石,但對于吳良這個來自后世的穿越者來說,卻就沒有那么稀罕了。
事實上吳良現在就已經在想著轉手將這東西送給丁夫人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那時越看越喜歡,何況丁夫人還是個曹老板都得讓著的枕邊人,能夠討得她的歡心日后亦可在一些事情上請她為自己說話。
“哪有什么費心不費心的,只要有才賢弟喜歡便好。”
王慶一臉笑意的道。
“對了余年兄,樂安國如今局勢如何?”
吳良接著問道。
“目前倒是頗為穩定。”
王慶一邊說著,一邊又虛著眼睛問道,“有才賢弟其實是想問問那位紅顏知己的近況吧?”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余年兄。”
吳良笑道。
“哈哈哈,有才賢弟不必憂心,鹽行商隊每次前往樂安國運鹽,我都特意交代他們關照這位弟妹。”
王慶正色說道,“但凡有人敢教這位弟妹受了委屈,不用有才賢弟開口,我的人便可以處置妥當,何況我要求鹽行商隊只與這位弟妹做生意,這位弟妹便是聞人家無可爭議的支柱,哪怕聞人家的其他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也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那就好。”
吳良微微頷首。
“不過…”
王慶卻又鄒起了眉頭,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
吳良追問。
“不過有才賢弟真不打算將這位弟妹接到陳留來么?”
王慶說道,“雖然目前樂安國頗為穩定,但我聽說袁紹非但命人已經在巨鹿郡招兵買馬,他的長子袁譚亦是被派去了清河郡,一旦袁紹與我方發生戰事,極有可能從東西兩側一同發動進攻,屆時袁譚必定從青州南下,而明公如今只將重兵安置在兗州,看來應是有暫時放棄青州集中兵力專心應對袁紹主力的意思。那么樂安國必是很快便會落入袁譚手中,如此鹽行的商隊便不能再前往樂安國運鹽,自然也不能再關照這位弟妹,那時會不會生變便不好說了,因此我以為,若是有才賢弟心中掛念這位弟妹,倒不如提前將她與那孩子接來陳留,自可高枕無憂。”
“余年兄言之有理。”
吳良沉吟道。
多虧王慶說起這茬,吳良才想起了此前忽略掉的袁譚。
歷史上官渡之戰開戰前夕,袁譚的確忽然發兵占據了整個青州,但此人的德行有些問題,不久之后便因用人不當、到處擄掠、賞罰不公等問題失了民心。
后來袁紹官渡之戰大敗,他才與袁紹一起逃回了冀州,青州重歸曹老板之手。
另外。
袁譚這一生亦是一個悲劇。
官渡之戰結束之后,袁紹很快便憂憤而死,袁譚身為長子本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結果逢紀、審配等人因與袁譚不和,害怕袁譚即位以后為害自己,竟假托袁紹的遣命,擁戴其弟袁尚作為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