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則答非所問的道:“如此說來,如今有百余人已經在祖洲生活了一十二年?”
“正是如此。”
田橫點頭應道。
徐福沉吟起來。
其實要在祖洲生活也并非難事,島上有澹水水源,有樹木花草,有些樹木還是果樹,可以結出不少能夠使用的果實,這是島上獼猴的主要食物來源。
《仙木奇緣》
除此之外,海中的魚蝦資源亦是極為豐富,幾乎不用擔心食物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田橫上一次乃是有備而去,并且還將一些族人當做監工留在了里面,如此他肯定也準備了較為充足的糧食,只會令島上的生活變得更加簡單。
想當初呂貸的兒子呂龍尚且年幼便能夠在島上生活十幾年,最后還從里面出來回到了呂貸身邊。
那么這些人應該也不在話下。
因此他并不是擔心這些人的安危,而是擔心那座玉山與養神芝的安危,若是百余名工匠連續一十二年開采玉山,島上那座并不算大的玉山恐怕已經毀壞的不成樣子了。
而若是那座玉山不復存在了,那么養神芝恐怕也無法獨活。
很早之前他便有過這樣的假設:養神芝需要特定的環境才能夠生存,只有那座玉山才能夠為養神芝提供這種特殊的環境。
畢竟當初他第一次見到養神芝的時候,便看到了養神芝的根須在玉石中蔓延生長的神奇畫面,那玉石就像是養神芝的所需的特殊土壤一般,其他的植物哪怕再厲害,也斷然無法將根須蔓延進堅硬密實的玉石之中。
而如今聽到田橫說起他的父親曾移植養神芝做過的種種嘗試。
徐福越發認定,玉山與養神芝其實是一種共生的關系,養神芝需要玉山來提供生存所需的養分與環境…
“君房叔父,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如今面臨如此處境,應該如何是好?”
田橫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
徐福抬眼看向田橫。
這孩子很小的時候徐福就見過,但現在他卻并不信任田橫。
方才田橫已經說過,為了保住祖洲與養神芝的秘密,他招募來的百余名登上祖洲的異姓工匠肯定不能再離島…
如今徐福也是這個秘密的知情人,并且還被田橫控制在了手中,那么他的處境是否與那些異姓工匠一樣呢?
徐福心中已經有了答桉――田橫會不會殺他滅口尚不好說,但卻絕對不會再放他走!
不過徐福倒并不擔心這個問題。
他心知自己已經年老體衰,就算有那黑土續命,也翻不起多大的風浪,因此這次回來他就是打算前往祖洲定居下來,留在島上悉心觀察研究祖洲與養神芝,盡可能搞清楚這座仙島與這種仙草的本質,最后不留遺憾的長眠祖洲。
所以如果田橫將他與那些工匠一樣困在祖洲,反倒是遂了他的心愿。
與此同時。
徐福現在最擔心的問題其實與田橫一樣,他也怕劉邦派兵前來圍剿田橫。
若是如此,田橫要么是戰死,要么是被劉邦擒住,前者還好說一些,后者則會導致祖洲與養神芝的秘密便有極大的概率被劉邦知曉。
如此一來情況便會變得更加復雜,徐福那悉心觀察研究祖洲與養神芝的計劃必將受到極大的影響,甚至最后他是否還有機會再一次登上祖洲,是否還能在一次見到養神芝都還是個未知數。
徐福不希望情況變得復雜,因此他必須幫田橫一把。
于是。
“李代桃僵。”
徐福沉吟著說出了四個字。
“可否請君房叔父細細說來?”
田橫不解的追問道。
“劉邦可曾見過你?”
徐福問道。
“不曾見過。”
田橫答道。
“那么劉邦身側大將可曾見過你?”
徐福又問。
“也不曾見過。”
田橫又答。
“若是如此,這‘李代桃僵’之計便沒有漏洞。”
徐福笑道,“你先應下劉邦的征召,再派兩名忠心的門客攜一個假扮你的人帶上身份信物前往雒陽便是,此去只有兩個結果:一是劉邦其實是假意召你,途中便會將你害死,從而徹底斷絕齊國的種子;二是劉邦的確有容你的胸懷,如此你便要命兩名忠心的門客將那假扮你的人提前處決,免得到了雒陽再出什么岔子,到時你的門客只需說你乃是壯志未酬自刎而亡,還可在史書中留下一個美名。”
“至于你自己,不是還有祖洲么?”
“只要躲進祖洲,劉邦此生恐怕都找不到你,而你卻在祖洲獲得了長生,待風頭過去依舊能夠逍遙快活…只是此計最大的難點則在于你的族人與部下,劉邦心知你盤踞于此,少上幾人或許不打緊,但若是你的族人與部下全部不見了蹤跡,那么這便是‘李代桃僵’之計最大的漏洞,此事仍需從長計議。”
聽了這話,田橫沉思片刻才開口問道:“不知叔父以為這些族人與部下應如何處置?”
“若是他們不知祖洲之事,你只需要將這‘李代桃僵’之計也瞞過他們便是。”
徐福道,“但若是他們已經知道了祖洲之事…此事老夫實在無法為你出謀劃策,只能你自己定奪了。”
“多謝叔父指點。”
田橫拱手謝道,“不過此事只能提前做好準備,是否能夠順利實施,還要看那無底洞是否會在近期出現。”
“正是如此。”
徐福點頭。
于是這件事便就此定下,徐福只是暫時被田橫“安排”在宅邸住下。
如此很快便到了劉邦給出的最后期限。
田橫果然接受了徐福的“李代桃僵”之計,派兩名門客與一個替身攜帶身份信物乘坐馬車前往雒陽覲見。
此時那無底洞還未出現。
不過田橫也有兩手準備,他已經開始提前命人建造船只,倘若預計替身到達雒陽的時間到了,無底洞還未出現,他便要乘船出海,一路前往徐福曾到達過的倭國,而徐福便是此次逃往最好的向導。
倘若無底洞出現,那就更好說了,直接帶徐福躲去祖洲便是,作為很早就接觸到祖洲與養神芝的人,徐福對他依舊有用。
至于其他的族人與門客…田橫并未告訴徐福他打算如何處置,不過在田橫宅邸生活的這段日子,徐福已經心中有數:這些人應該知道祖洲與養神芝的事情,甚至有許多人還去過祖洲,只是對養神芝的了解還處于徐福到來之前的狀態。
同時。
這些人也都知道田橫其實是派了替身前往雒陽面見劉邦的事情,畢竟最近田橫依舊在他們面前晃悠,并沒有絲毫避嫌的意思。
而田橫的這不避嫌的舉動,已經令徐福明白了他的心意。
倘若無底洞沒有及時出現,他們便可以登上與田橫一道前往倭國的船只;但倘若無底洞及時出現了,他們恐怕就…
終于。
在最后的期限臨近之前,郁洲山上一片歡呼,無底洞終于在一次出現了,他們已經看到了那個海中忽然出現的旋渦。
依照田橫此前的計劃,現在他的替身如果不是被劉邦害了,便應該已經被兩名門客處決了,只不過受限于此時的通訊水平,相關的消息還并未傳回郁洲山。
田橫見狀立刻將所有人召集而來。
趁著海水退潮的空當舉辦了一場宴席,聲稱這是他們在仙島之外的最后一餐,此宴過后大家伙便將一同進入無底洞,前往仙島去過那與世無爭的仙人日子。
就這樣,一場宴席過后,當無底洞露出來的時候。
除了田橫、徐福與少數不足十人之外,所有人都沒有了氣息,因為田橫瞞著所有人將珍藏的養神芝枝葉下入了飯菜之中。
甚至臨去之前,田橫還拿了一封提前準備好的書信放置在了客堂最顯眼的地方。
“有了這封書信,世人只會知道我田橫賢良明德、志節過人,而這些因此死去的人,亦無一不是擁戴于我的忠義之士,此事必將成為一段經久不息的典故。”
望著滿地的死尸,田橫對徐福說道,“叔父,我雖取了他們的身價性命,但卻成就了他們的曠世美名,也不算虧待了他們,此計如何?”
一番話只聽的徐福背心發涼,他此前雖有引導田橫這么做的意圖,但終究還是小看了田橫,此人當得起“梟雄”二字。
田橫相隔一十二年。
徐福相隔數十年。
再次等上祖洲,兩人多少都有些陌生。
因為祖洲的確因為此前留下的百余名工匠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他們已經在玉山之下建起了一座寨子,并在寨子中修建了許多供人居住的石屋。
而變化更大的則是,寨子中的人對他們有著明顯的敵意。
徐福、田橫等人很快便被控制了起來。
一問才知,十二年前田橫留在進行監工的族人已經悉數殞命,如今這座島已經被一個叫做“梁老大”的工匠頭子控制。
當年田橫將少量族人與這些工匠留在這里。
最開始的時候,這些工匠還受到高額報酬的吸引,任由田氏族人使喚,為自己修建起了這樣一座寨子,修建了那些形似牢房的石屋,還頗為聽話的住了進去。
但很快便逐漸有人開始思念家人,于是前去尋找田氏族人希望能結些工錢,再告幾天假回去報個平安。
而這些人自是沒有好下場,被心知根本就出去的族人非打即罵,實施高壓手段進行壓迫,免得被這些工匠發現了真相。
大部分人則為了田橫許下的高額報酬,繼續選擇忍氣吞聲。
不過事情總有例外。
終于有一天,一個受了氣的工匠下了寧愿不要工錢也要逃走的決心,于是趁著夜色逃出寨子,直奔那處通往無底洞的海底深洞而去。
結果他自然是失敗了。
被捉回來后,田氏族人認為必須殺雞儆猴,于是決定當中將這名工匠處死,從而震懾其他的工匠。
誰知這工匠竟在臨死之前大喊此地就是一個騙局,沒有人能夠活著離開這里。
田氏族人連忙斬殺了此人,可這些話卻已經在工匠們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
后來沒過多久,梁老大便聯合所有的工匠組織起了反抗田氏的革命,工匠人數乃是田氏的三倍,又是夜里突襲,自是一瞬間便掌控了形勢。
田氏族人要么被殺,要么被關進了為工匠修建的石室之中。
這一夜,田氏族人加上工匠,共有四十余人殞命,他們的尸首便胡亂堆在了寨子之外,準備等第二日再掩埋起來。
然而第二日。
工匠們竟赫然發現,uu看書所有的尸首竟都“活”了過來,漫無目的的在寨子外面行走,叫他們他們也沒有任何回應,而他們身上那一道道致命的森然傷口卻又不是假的。
這時的人們普遍迷信鬼神,見狀都嚇壞了,尤其傳說中這種“活人倒地,死人走路”的異象,往往是發生了某些天怒人怨的事情之后,天道降下的不降征兆,只怕接下來要有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
再加上工匠多數都沒什么文化,胡思亂想可以,真要解釋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于是梁老大只能將控制住的田氏族人拉出來審問。
如此一問,田氏族人雖有骨頭硬的,但也有隨風倒騎墻派,祖洲與養神芝的事很快便被這些工匠知道了。
不過有些深入一些的事情,這些田氏族人也并完全不知道,比如“養神芝”乃是劇毒之物,不能直接食用的事實。
而那些工匠一聽這是仙草,自是一個個瘋了似的跑入玉山之下的石洞中搶食“養神芝”。
結果自然可想而知,一晃神的功夫竟有半數工匠殞命。
這些工匠的尸首很快便也變成了“行尸走肉”,田氏族人也因此又被梁老大處決了一半,接著與此前的那些行走的尸首一樣,在一個月之后化作了被島上鸚鵡搶食的黑土。
再接下來。
便沒人敢再去觸碰“養神芝”了,自然也沒人敢去碰那些尸首所化的黑土。
就這樣一十二年過去。
等到田橫、徐福再次進來,除去沒熬過這十二年的人,工匠便只剩下了三十余人。
而田氏族人也只剩下了四人,全部被關押在石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