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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不羨羊”(4100)

  事實上,左慈已經做出了相關的小動作。

  今天早上他在石桌與桶蓋上留下的那些水跡,便是在向吳良與典韋傳遞信息。

  只不過若是張梁故意如此安排使得他們有機會進行接觸的話,那些轉瞬即逝的水跡亦有可能已經被張梁掌控,只是暫時還沒有涉及到他想要的信息,因此才按兵不動罷了。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吳良應該怎么做呢?

  吳良一邊跟在管事身后,一邊細細思索這個問題。

  最好也按兵不動。

  如果左慈再傳遞來什么消息,他就算心知肚明也要繼續佯裝什么都不曾看到,更不能做出回應,就算躲不過去,也要裝作一副看不懂的樣子,否則便有可能引來張梁的疑心。

  至于左慈。

  非親非故吳良完全沒有必要站在他那一邊,不過若是形勢出現了反復,他倒也不介意在必要的時刻與左慈聯手對抗張梁,畢竟張梁可以算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當然。

  就算與左慈聯手,吳良也會留上一手。

  因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次事件一定牽扯著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而且極有可能是他感興趣的東西,而左慈出現在這里雖然看似是被張梁挾持,但卻未必沒有自己的動機,而這動機究竟是什么吳良還一無所知,這便導致左慈隨時也有可能站到他的對立面,不可不防。

  總之。

  現在算是暫時穩住了張梁。

  并且不管是對于張梁而言,還是對于左慈來說,他都還有一些利用的價值,如果不亂來的話應該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

  完全可以暫時穩住性子靜觀其變,等待掌握更多的信息再做定奪。

  接下來的幾天。

  吳良與典韋的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張府的奴仆對他們都很客氣,就連兵士也不再對他們二人吆五喝六,只是不能自由外出走動略微無聊了一些。

  除此之外,張梁還特許吳良與“家眷”互通信件。

  只不過信件的內容必須由那管事看過之后才能送出或送入府內。

  由此可見張梁其實還是小瞧了吳良的手段,根本不知道吳良可以通過被甄宓托夢的方式互相傳遞信息,因此才特許他用這樣的方式向“家眷”報平安。

  對此吳良自然是欣然接受,作息當然要做全套,他每日都要寫出一封無關痛癢的信件拜托奴仆幫忙送出。

  而瓬人軍也同樣會回復一封信件送回。

  里面無非就是一些多穿衣服、好好吃飯之類的問候與關懷。

  這幾天。

  左慈也沒有再通過一些非常手段繼續向吳良傳遞其他的信息,他的房門每天除了洗漱與送飯的功夫會打開之后,其他的時候都緊緊閉著,也從未發出過任何不同尋常的動靜。

  至于他的傷口。

  看起來應該也是好了不少,至少蒙在眼睛上的麻布已經不再滲出血跡…這也是個小強,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傷口沒有感染真是萬幸,否則左慈肯定抗不過這個冬天。

  如此不知不覺中。

  已經到了左慈曾暗中向吳良提及過的“臘月”。

  過了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吳良的身上已經增添了一層冬膘,就連臉上的皮膚都光潤了不少。

  典韋亦是如此,臉上那剛毅的棱角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圓潤了起來,上床時那臥榻上發出的咯吱聲響越發頻繁,吳良甚至覺得應該與每日前來送飯的奴仆提上一聲,教他想辦法給典韋的臥榻再加固一下,別一不小心被典韋給睡塌了。

  也是臘月初一。

  吳良夜里再一次與甄宓在夢中相見。

  其實除了進入張府的第一次之外,之后在夢中相見便沒有了什么值得傳遞的消息,因此甄宓每次托夢前來都是與吳良調一番情,勾得吳良蠢蠢欲動之后,再悄然離去,還得吳良有好幾次差點把持不住。

  而這一次,甄宓總算帶來了一些不一樣的消息。

  “城內忽然有一些百姓得了失心瘋,仿佛瘋狗一般見人就咬,今天一天至少便有上百人因此傷亡,百姓人人自危,張梁也已經下了禁足令,沒有府衙職責的人禁止外出。”

  依舊是十分清涼的穿著,甄宓勾著吳良的脖子坐在他腿上聲音慵懶的說道。

  “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吳良咽了口口水,艱難將目光從非禮勿視的地方移開,正色問道。

  喪尸?

  通過甄宓的描述,吳良腦中率先閃過著這么一個詞匯。

  其實按照天朝的文化傳統,“僵尸”這個詞應該會更加合適,但對于目前的情況來說,吳良又覺得“喪尸”二字更加貼切,畢竟不是死后尸變,而是直接失心瘋。

  “我們也無法出門,暫時還不知道。”

  甄宓嫣然一笑道,“不過方才妾身已借著夜色命幾只小東西外出查探了,能查到多少尚不好說…不過妾身懷疑張梁應是早知道會有此事發生,因此守軍的反應極為迅速,幾乎是一瞬之間便解決了那些得了失心瘋的人,手段干凈利落。”

  “你是說此事可能與張梁有關?”

  吳良蹙起了眉頭。

  他不由想到了前些天舉辦的那場祭祀典禮,若說張梁與這次的事件有什么直接關系,他第一時間便想到了祭祀典禮上發放的那些酒肉。

  這些天在張府居住。

  他早已看出了張梁在晉陽城的定位,他也是個典型的官僚,在祭祀典禮上搞些表面文章還可以,與民同樂之類的事情就別指望了,因此除了祭祀典禮的時候與城內百姓有過接觸之外,其他時候百姓連張府的門都沒資格靠近。

  “不好說,我聽說得了失心瘋的人并無明顯的區域劃分,全城各個方位都有出現,而最近晉陽城內除了那場祭祀典禮之外,又并無其他的大規模集會,其他途徑的傳播恐怕很難造成現在這種情況…”

  甄宓微微頷首,說到這里,她卻又忽然停頓下來,靜默了片刻才道,“那幾只小東西回來了,今天夜里情況似乎比白天的更加糟糕,有更多的人得了失心瘋,連家人都認不得,見了活物便瘋狂撕咬,連家禽牲畜都不放過,巡夜的守軍四處奔波也無法妥善控制,有些百姓家中已因此絕戶。”

  “這…”

  吳良的眉頭皺的更緊,沉吟著轉而又問,“咱們的人呢,可有出現相似的情況?”

  “若是咱們的人出了這種事,妾身與你說話便不是這個語氣了。”

  甄府笑道。

  “那么晉陽城守軍呢?”

  吳良繼續問道。

  “這倒不曾發現,至少目前為止晉陽城守軍并未出現任何混亂狀況,應是不曾有人患上失心瘋,否則他們此刻也自顧不暇,如何還能在沉重四處奔走控制局勢?”

  甄宓說道。

  谷</span“城內的士族門閥呢?”

  吳良又問。

  甄宓應是又向她的狐仆詢問了一下,片刻之后才道:“士族門閥的府邸大多都集中在城東,這些府邸皆是大門緊閉,一片安靜祥和,與城南城東這鬼哭狼嚎的景象完全是兩個世界。”

  問過了這些細節,吳良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推測。

  此事恐怕真與張梁有關,而且大概率與那天祭祀典禮上發放的酒肉有關。

  因為那天參與祭祀典禮的守軍不曾碰過那些酒肉,士族門閥不曾碰過那些酒肉,而瓬人軍亦是不曾碰過那些酒肉…

  這種說法并不完全準確。

  確切點說,應是瓬人軍的兵士都不曾碰過那些酒肉,而瓬人軍骨干則基本全都碰了一碰,不過并非是似那些百姓一般敞開了肚子大吃特吃,而只是象征性的品嘗了一丁點,確認了一下酒肉的真假。

  甚至就連比較貪酒的典韋,都只是用舌頭沾了一下酒水,品了品味道。

  目前瓬人軍骨干并未出現類似的情況,吳良與典韋亦是安然無恙,很有可能是因為酒肉的劑量不夠。

  不過依舊不可掉以輕心。

  另外。

  吳良現在就住在張府。

  張府雖然不小,但若是出現了類似的情況,一定會引起一定程度的恐慌,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都不可能一切按部就班,因此吳良可以確定,張府也沒有出現類似的情況。

  通過排除法,吳良并不難得出這樣一個推測。

  “你一會轉告楊萬里,命他將咱們那日在祭祀典禮上品嘗過酒肉的人全部隔離起來,直到此事恢復平靜為止,以防萬一。”

  吳良表情嚴肅的對甄宓說道,“若有人同樣患了失心瘋,雖不必將其擊殺,但也不必顧及同袍之誼,無論是誰一律綁起來分而治之。”

  “你的意思是,那日的酒肉有問題?”

  甄宓凝神問道。

  “暫時還只是猜測,不過不可不防。”

  吳良點頭道。

  “那日似乎只有我沒有品嘗那酒肉,白菁菁也跟著嘗了一些,我倒很想知道,若白菁菁不慎患了失心瘋,你真舍得教楊萬里將她綁起來?”

  甄宓當即問了一個思路清奇的問題。

  “權宜之計,無人可以例外。”

  吳良點頭。

  “那么若是這失心瘋永遠都無法恢復過來呢?”

  甄宓又眨眼問道。

  “若試過所有的辦法,依舊無能為力的話,也應有我親手解除她的痛苦,如此她便能夠永遠在我心中的占有一席之地。”

  吳良望向了他處,目光深沉卻又十分坦然說道,“而與此事有關的人,無論是誰,皆要為她陪葬…菁菁如是,其他人亦如是。”

  “這才是辦大事的人。”

  甄宓抿嘴笑了起來,似是對吳良的回答十分滿意,接著又道,“不過你可以心把心放肚子里,倘若瓬人軍中出現了類似的情況,妾身亦不會坐視不理,妾身雖救不了城內的百姓,但救助他們幾人應是不在話下。”

  吳良一愣,當即追問道,“你是不是已經對這失心瘋的由來有了一些了解,卻故意在這里與我打馬虎眼?”

  “雖然妾身現在也不能完全確定,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你的推斷應是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甄宓嫣然一笑,接著反問道,“你可知道什么叫做‘不羨羊’?”

  “婦人少艾者,名為‘不羨羊’。”

  吳良正色說道,心中卻是震了一震。

  因為這三個字本身便代表著殘忍、血腥的味道。

  古籍中曾有記載:“老瘦男子廋詞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為‘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

  人被稱作“羊”的時代,便是人以人肉為食的時代。

  而婦人少艾說的便是女子,當女子被當作食物的時候,便又被稱作“不羨羊”。

  如今甄宓忽然提到這個詞。

  難道那日祭祀典禮上發放的肉食,竟是…可吳良記得很清楚,他品嘗那些肉食時,嘗出來的味道與口感分明就是豬肉。

  不過此事也并不絕對。

  史載古代軍中缺糧以“二腳羊”為食時,通常都會“殺人雜牛馬肉食之”,為的便是用其他動物的肉來掩蓋“二腳羊”的味道,否則肯定會有一些兵士過不了心中那一關,無法下咽。

  當然,這也是在掩蓋領兵者的罪行。

  畢竟這種事一旦傳揚出去,便一定會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非但再也無法洗清,甚至可能自此失去爭奪天下的資格。

  因此那日銅鼎內燉的肉,也未必便全是“不羨羊”,或許察木王子、于吉與諸葛亮帶回來的肉便恰好是混雜其中的豬肉。

  “你的意思是,那日發放的肉食中,便有‘不羨羊’?”

  吳良立刻又追問道。

  “區區‘不羨羊’又怎能令人患了失心瘋?”

  甄宓再次反問道。

  是了!

  吳良立刻反應了過來,如果只是吃了這樣的肉,染上與守墓人晏家一樣的“祖肉反噬”,也斷然不會發作的如此之快。

  所以,甄宓的說法也并非完全正確。

  她可能并不知道,“不羨羊”的確有可能令人患上失心瘋,只是絕對不會這么快。

  而就在吳良如此想著的時候。

  甄宓卻又繼續說道:“妾身的小東西在那些患了失心瘋的人身上嗅到了死人味,如果妾身所猜不錯,這些‘不羨羊’恐怕還是被人施了巫術的‘實心肉’,而‘不羨羊’制成的‘實心肉’,通常只有在布置彌天大陣時才用得上…這地方怕是不簡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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