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吳良這便是已經決定將甄宓帶在身邊了。
不過這個決定并非是源于原始的欲望,而是綜合考慮之后的結果。
甄宓的能力比吳良想象中的還要可怕許多,相面之術自然不必多說,預思之術反倒更加令吳良擔憂。
預思之術雖然未必能夠無比精確的獲得他的位置,但卻能夠準確的獲悉他的行進方向。
即是說甄宓若執意要追隨于他,他便很難將其徹底甩掉,而若是甄宓想要謀害他,那就更加易如反掌了,她只需將行進方向告知甄府的人、告知中山國守軍、或者直接告知袁紹所部,哪怕吳良與瓬人軍具備敵后潛行的經驗,面對如此規模的追兵時亦是無所遁形。
因此此情此景之下,選擇與甄宓為友,絕對要好過選擇與甄宓為敵。
并且這段時間他對甄宓、也可以說是時常上身的涂山女嬌的性子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甄宓絕對是那種一旦“分手”就絕對不可能再做朋友的人,若吳良此刻強行拋下甄宓,那么他在甄宓心中便一定會成為不共戴天的敵人,之后也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展開報復,而吳良此刻并沒有能夠應對甄宓瘋狂報復的信心。
除了這些。
便主要是典韋的原因了。
典韋是目前瓬人軍骨干中第一個追隨他的人,亦是目前為止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就這么說吧,只要典韋站在他身后,哪怕身后縱有千軍萬馬,縱使刀山火海,他也可以似關二爺單刀赴會那般,泰然處之巍然不動。
因此吳良斷然不愿典韋似正史中的那般做了“短命鬼”。
可惜他不會面相之術,亦暫時不知甄宓口中的那股很是厲害的煞氣究竟會在什么時候引發惡果,自然也不知應當如何提前做出準備,如何化解這股煞氣。
如今唯一有可能在這件事上提供幫助的人,便是甄宓。
哪怕只有一丁點希望,哪怕可能需要冒險,甚至可能需要付出一些代價,吳良也甘愿盡全力嘗試一番。
結果瓬人軍眾人剛改變了方向,進入小路走出幾里地時。
甄宓卻又對吳良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女子是不是與你早有瓜葛?”
她指的自然是白菁菁。
接著不待吳良給出答案,她便又自顧自的說道:“自匯合之后,她便始終在偷偷打量著我,每當我靠近你她又神色復雜,似是有些不滿,卻又欲言又止的模樣,如此循環往復許多回了,我比你更了解女人,若是與你并無瓜葛,她又怎會如此表現?”
“不錯。”
在這個問題上,吳良亦是十分坦然,隔空沖余光正在偷偷向這邊張望的白菁菁咧嘴一笑,點頭正色說道,“我與她已有夫妻之實,她是我的人,這點不會因任何人發生改變。”
這“任何人”指的自然便是甄宓。
這無疑是在直白的告訴甄宓,雖經過綜合考慮之后,吳良決定將她帶上,但若她以為自己有多重要,能夠插手吳良的事物,或者插手瓬人軍的事物,甚至是影響吳良與瓬人軍眾人之間的牢靠關系,便大錯特錯。
哪知甄宓聽了這番話之后,非但沒有絲毫惱意,反倒又是極為欣慰的笑了起來,開口贊道:“你是我的男人,自然也要有如此擔當,我果然沒看錯你,你的確已經有了駕馭‘七殺格’的本事,日后定可辦成大事!”
“謬贊…”
吳良也算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人,可被甄宓如此總是順著毛捋,反倒感覺有那么點尷尬。
“你與她可曾正式拜堂?”
甄宓卻又緊接著問道。
“暫時還沒有,不過我與她的父親、長輩已經達成了共識,一切已是水到渠成。”
吳良毫不避諱的說道,防止甄宓還有鉆空子的心思。
“那就找個時間盡快辦了吧。”
結果甄宓卻又很不按套路出牌的鄭重說道,“拜堂之后你與她行夫妻之事才符合禮節,日后生下子嗣亦是名正言順,否則待你日后功成名就之時,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成為旁人攻訐中傷你的漏洞,這亦不是我想看到的事情。”
也就是這年頭沒有心理醫生,也沒有精神病院。
否則吳良真心想給甄宓聯系一家醫院,不是為了給甄宓治病,只是為了搞清楚甄宓的腦子里面究竟是哪根弦出了問題,或者還是一只小妖狐的時候是不是受過什么刺激,以至于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除此之外,甄宓的語氣還給了吳良一種極為違和的感覺,簡直與后世老媽對他催婚時所說的話極為相似,偏偏此刻她還是個年僅十三歲的小姑娘,這就顯得更加違和了。
“莫要誤會,我亦不愿將你與他人分享。”
見吳良一臉無法言喻的復雜表情,甄宓繼續頗為嚴肅的補充道,“只是古時帝王子孫繁茂,皆是因為妻妾眾多的緣故,因此才能夠傳承不斷,你將來亦是要辦大事的人,立下的基業需有子嗣繼承才行,這方面的事情自然也不可疏忽,不過仍需寧缺毋濫,只有賢淑美好、可為你生得聰秀貴子的女子才能入的了門,今后這些事情你便不用費心了,我會親自為你把關,免得有些克夫克子的女子入了門反倒拖累了你。”
“此事便不勞你費心了…”
吳良果斷拒絕了甄宓的“好意”,心里卻是越發別扭。
甄宓顯然已經完完全全將自己當做了他的正妻,成了吳府內務的獨裁者,哪怕白菁菁這個先來的人,都已經直接被她歸入了要受她安排的妾室之列,簡直一點都不拿自己當外人。
不過甄宓的這番話,聽在吳良耳中卻又有那么點耳熟…
想起來了!
《魏書》中好像有過這樣一段記載:后寵愈隆而彌自挹損,后宮有寵者勸勉之,其無寵者慰誨之,每因閑宴,常勸帝,言“昔黃帝子孫蕃育,蓋由妾媵眾多,乃獲斯祚耳。所愿廣求淑媛,以豐繼嗣。”
意思是說甄宓嫁給曹丕之后,便總是勸誡受到曹丕寵愛的妾室要努力上進,對失去寵愛的妾室亦是安慰開導,每次家宴與曹丕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還時常勸他:“古時候黃帝之所以能夠子孫繁茂,便是因為妻妾眾多的緣故,所以夫君也應該多納賢淑美好的女子,才能使子嗣旺盛。”
這番歷史記載中出現的話與方才她對吳良說的話,簡直就像是從一個模板里復制出來的一般。
由此可見。
甄宓并非只是將自己當做了吳良的正妻,甚至已經帶入了王后的位置,這是準備入手替吳良挑選與管理后宮呢。
而這些令吳良越聽越別扭的話。
也并非是她臨時起意,正是她的身份與世界觀一定會說出來的話,就像曹老板的那句“汝妻子吾養之,汝勿慮也”一樣,旁人或許不了解,甚至可能就連曹老板與甄宓本人都未必自知,但吳良這個穿越者卻是無比清楚,這便是他們的人設,也可以說是秉性,比江山還難以改變的秉性。
不過非要說起來的話,甄宓的思想倒是符合吳良一直以來對這個時代一夫一妻多妾制的愿景,甚至日后真有了后宮的話,還能夠助他維持后宮的和諧與穩定,這正是這個時代最完美的正妻人選。
相比較之下,白菁菁就沒有甄宓這么大方了。
而對于吳良而言,他雖然在穿越之后就有這樣的想法,但畢竟是一個來自后世的穿越者,也是因此白菁菁的反應與表現,以及偶爾吃醋的模樣,反倒讓他覺得一點都不別扭。
而甄宓這符合這個時代婚姻觀的通情達理,竟令他有那么點無所適從…
“男主外女主內,在這些家事上我費些心也是應該的,這并不僅僅是為你一人費心,而是為了我們這未來即將開花散葉的一大家子著想。”
甄宓則又理所當然的笑道。
一點也不可愛。
一點也不青春。
一點也沒有一個十三歲少女該有的樣子。
吳良甚至有那么點無法直視面前這個十三歲的少女,一看到她,再聽她說起這些話來,心中便會立刻有一種他才是即將被老牛吃掉的嫩草的感覺。
事到如今。
吳良亦是有那么點患得患失,他實在沒辦法確定這次借道中山國來調查甄宓究竟是個錯誤還是正確的決定…
幾日后,瓬人軍已經順利出了中山國地界,進入了仍屬于冀州的常山國。
冀州常山國已經與并州太原郡相鄰,吳良估摸著最多再有十天,他們便能夠到達太原郡郡城,而此行的目的地 這幾日甄宓與吳良相安無事,與瓬人軍眾人亦是相安無事。
因為吳良最終帶上甄宓并非是因為她是個美人,而是知道很難將她甩掉,同時在典韋的事情上又有求于她。
再加上民間傳說人與狐妖會被吸取陽氣,導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更何況甄宓還隨時被一只堪稱狐妖祖宗的九尾狐妖上著身,他深知色字頭上一把刀的道理,自然不會似對待白菁菁和家中那些小美人一般主動上前口花花的勾搭。
而甄宓似乎暫時對那種事也沒什么興趣,因此并未要求發生一些什么事情。
至于瓬人軍眾人。
他們也依舊將甄宓當做外人,并不會主動接近甄宓,就算有時甄宓向他們詢問一些事情,他們也會選擇避重就輕的回答,絕不輕易向甄宓透露瓬人軍的事情。
甄宓應該也感受到了吳良與瓬人軍眾人此刻對她防備與芥蒂。
不過她卻并未點破,也沒有急于融入瓬人軍,除了偶爾與吳良說些話之外,其他時候索性也就不再與瓬人軍眾人接觸,坐在馬車之中做起了安靜的美女子。
如此行至常山國真定縣(今石家莊北十五公里處)時。
吳良終是暫時命瓬人軍眾人在城外十幾里處的一個山谷中扎寨修整,而后命楊萬里帶了幾個人進入真定縣城采購糧草,順便再繼續打聽一下甄宓隨他出逃后,甄府、中山國、乃至袁紹所部的反應。
事實上,最近這些時日他們便是一路打聽過來的。
非但袁紹所部與中山國沒有傳出任何動靜,甚至沿途根本就無人知道甄家甄宓失蹤的事情,即是說甄府根本就沒有伸張此事。
而依照甄宓自己的說法,則是她在出逃當天就給母親與家主甄儼托了夢,告訴他們自己要外出游歷,不要派人外出尋她,更不要伸張此事,所以甄府才會是這樣的反應。
即是說此事已經不需憂心。
可吳良卻始終堅持以防萬一的想法,每次派楊萬里外出都要順便打探一番,萬一情況有變亦可提前作出準備。
待楊萬里帶人走后。
吳良等人便在原地生起火來,一邊取暖一邊高些吃食等待。
結果令人沒有想到的是,等到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們還并未將楊萬里等人等來,便先等到了一伙不速之客。
事出突然。
待瓬人軍的幾名暗哨發現這伙不速之客時,吳良等人想要滅掉篝火隱藏起來已經有些來不及了,因為這伙人仿佛就是沖他們所在的這處山谷而來,根本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并且人數至少達到了二百人之眾。
“連發弩準備好,藏于順手之處!”
吳良立即低聲向瓬人軍眾人下達了命令,同時他也立刻帶著典韋鉆入帳篷之內,親手調配隨軍攜帶的少量硝石、硫磺與木炭,將其制成黑火藥炸彈。
如此底牌他本是不打算在中原使用的,免得不小心傳揚出去,導致不得不交出這張底牌。
因此這少量的黑火藥原料,他也只是隨軍帶著。
只打算盜墓遭遇特殊情況時,以備不時之需,而他們盜墓的時候,絕對不會教不相干的人靠近。
但此情此景之下,吳良自是不敢托大。
畢竟楊萬里帶走的那幾名兵士,現在營地內男女老少全部加在一起也才剛剛二十人,面對這伙足有兩百余眾的不速之客,劣勢實在是太大,就算典韋能夠以一敵百,恐怕亦要付出難以想象的巨大代價。
而吳良更加清楚的是。
此地乃是袁紹的地盤,就連之后的并州太原郡亦是袁紹的地盤,因此這伙不速之客有很大概率與袁紹有關,而一旦瓬人軍眾人落入袁紹手中…
旁人或許還沒有一個深刻的認識,吳良與在場的瓬人軍眾人卻還清楚的記得郝萌等人的下場。
所以。
他們絕對不能束手就擒,更不能落入這伙來歷不明的手中,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