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于吉,吳良倒還沒發現他有什么不太對勁的地方。
按理說,這個老童子才是瓬人軍骨干中最容易疑神疑鬼掉鏈子的家伙,大概也是因為目前還未在地宮中遇到什么詭異的事情吧。
畢竟,在這之前只有吳良一個人遭遇過“水鬼”的襲擊,而且為了不影響到眾人的情緒,他還故意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來。
至于前面看到的那些尸首,包括那些相對比較新鮮的新娘尸首在內。
這些倒還不至于對瓬人軍骨干造成太大的影響,畢竟大家都不是第一天盜墓,各種各樣的尸首都或多或少見了一些,不說是見怪不怪吧,心中也起不了太大的波瀾。
“你說的是真的?”
白菁菁果然吃這一套,聽到吳良這番話之后,臉色頓時好看了不少,竟還頗為關切的抓起他的胳膊,心疼的一邊吹氣一邊道,“都蹭破皮了,你不疼吧?這都怪我,方才撲的太用力,那大弩沒有傷你,反倒是我弄傷了你。”
“無妨,你也是為了救我。”
吳良回過神來,笑著搖了搖頭,又接著此前的問題問道,“能說說你方才是基于什么情況,覺得我會被那大弩射死么,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動靜?”
“這倒沒有。”
白菁菁有些羞愧的道,“我方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心中忽然揪了一下,覺得你可能立刻便要死于那張大弩的箭矢之下,所以當時也來不及多想什么,腦子一熱便只想著救你。”
“原來如此…”
吳良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的判斷。
白菁菁果然出現了一些問題。
這問題似乎出在意識中,也可以說是“直覺”,她的“直覺”似乎受到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干擾,以至于哪怕處于安全的環境中,心中也會胡思亂想。
甚至會因為錯誤的“直覺”,做出一些看似十分合理、實則有些反常的舉動。
典韋似乎也是一樣的問題。
因為總是覺得有什么東西在監視著他們,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比平時要緊張的多,這也不是什么好現象,不一定什么時候就會因為某些無關緊要的小問題做出一些過激的舉動。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吳良也說不太清楚,他還沒有出現類似的“直覺”,沒辦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不過感覺問題似乎也不是太大。
至少無論是白菁菁還是典韋,他們的所有舉動都完全出于本心,并沒有出現被迷惑的眼中狀態,就算是“直覺”上敏感了點,主觀上卻斷然不會做出傷害同伴的事情…
如此想著。
吳良又帶著三人繼續向前摸索。
接下來他們又見到了一些其他的攻城器械與實用工具。
其中有一種后世叫做“壕橋”的大型器械,這也是一種類似于戰車的東西。
不過這玩意兒通常是與前面發現的“臨沖呂公車”與“云梯”搭配起來使用。
因為有些城墻下面挖有護城河或是壕溝用于據敵,如此像“臨沖呂公車”與“云梯”這種需要推倒城墻下方才能使用的攻城器械便無法發揮作用了。
這時候便是“壕橋”發揮余地的時候。
“壕橋”不具備攻擊性,但卻能夠推入護城河或是壕溝之中,在上面強行架出一座能夠通行的橋梁,從而使攻城器械與兵士沖到城下。
而這里發現的“壕橋”還有一些比較用心的設計。
它總共由三輛可以拆分與自由組合的“壕橋”組成,若是護城河或是壕溝較窄,一輛“壕橋”便已經足夠,而若是護城河或是壕溝較寬的話,它又可以通過轉軸輕而易舉的連接起來,一樣能夠架出一條足夠長的橋梁。
據吳良所知。
這種玩法似乎也是宋朝才出現記載的,考古界發現的有關這種壕橋的文獻中,便將這種“壕橋”起名叫做“長短壕橋”,有“可長可短”的意思。
巧合真是越來越多了…
似乎所有的發現,都在證實吳良之前的推測。
如果沒有他的出現,這座公輸冢或許真有可能就是在宋朝才見了光,而且最終毀于一旦,使得后世再無發現。
就在這時。
“公子,公輸班生前能夠將術法與工匠技藝相結合,創出《公輸經》那樣的邪門典籍,你說他有沒有可能在修建這座地宮時,也特意設下了一些厲害的秘法,使得貿然進入地宮的人葬身于此?”
于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也是有些緊張的說道,“剛才的五具尸首中,有三具尸首上面并無明顯傷痕,亦無中毒跡象,老朽竊以為,他們八成便是死于公輸班布下的秘法之下,在不知不覺中丟了性命。”
這老童子也終于開始出現疑神疑鬼的癥狀了!
只不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年紀大了,反應著實是慢了一點,此刻說出這番話來,頗有那么點點“我才琢磨過味來,小雞講的笑話實在太好笑了”的味道。
吳良此刻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只得凝神問道:“你以為是什么秘法?”
“老朽也不知道,不過這秘法定不簡單,而且十分致命,甚至老朽有一種感覺,咱們應該已經身處秘法之中了,若是不盡快解決,恐怕性命堪憂啊。”
于吉那張老臉又皺成了苦瓜,心神不寧的說道。
吳良此刻已經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
除了他之外,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反常。
其中最正常的反倒是于吉,這個老童子平時就愛疑神疑鬼,現在露出這般表現倒并不怎么讓人覺得突兀。
甚至與典韋和白晶晶相比,他看起來還要正常一些。
如此駐足思索片刻,吳良又問:“那么你可有什么根據?”
“這…老朽也說不好,不過老朽以為,就連孫業那樣的半吊子《公輸經》傳人都能布下‘五仙入宅法’,神不知鬼不覺的害人性命,這公輸班可是祖師爺,他布下什么秘法老夫都不會覺得奇怪。”
于吉依舊像白菁菁一樣說不出具體的問題來了,同樣是處于“直覺”的判斷。
而于吉越是這樣,吳良心中反而越發沒底起來。
眼下典韋、白菁菁與于吉都莫名出現了類似的狀態,倒令吳良有些認同于吉的“直覺”,或許他們真的已經受到了什么“秘法”的影響。
等等!
吳良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他從剛開始就懷疑典韋不對勁,接著又覺得白菁菁不對勁,現在又覺得于吉也終于開始不對勁了。
雖然這一切都有他認為可靠的依據。
但換一個角度去想,這些依據何嘗不是“直覺”上的判斷?
再等等!
吳良忽然又有些惶恐。
他現在不但覺得典韋、白菁菁與于吉不對勁,覺得這座地宮有不對勁的地方,竟對自己的判斷也產生了質疑?!
這與典韋、白菁菁、于吉又有什么區別?
吳良連忙甩了甩腦袋,將這些不能再深想下去的問題甩出腦袋,又強行按捺下心中那份不安的“直覺”,放空了心思繼續向前摸索。
不多時,他們又來到了一架“拋石機”面前。
“又是宋朝才出現的‘旋風機’?”
仔細查看過一遍,吳良心中更加震驚,幾乎坐實了自己此前的推測。
據吳良所知,東漢末年是有拋石機的。
《三國志·魏志·袁紹傳》就有具體的記載:“紹為高櫓,起土山,射營中,營中皆蒙楯,眾大懼。太祖(曹操)乃為發石車,擊(袁)紹樓,皆破。紹眾號曰霹靂車。”
這里面的“霹靂車”就是這時使用的拋石機。
這種拋石機還十分落后,主要是利用杠桿原理進行運作,發射時需要幾十、甚至是上百人一同拉動綁在杠桿另一端的繩索,依靠蠻力將巨石拋射出去,憑借的不是發射速度,而是巨石的重力慣性產生破壞力。
因此這種拋石機,后世也稱之為“人力機”。
但這里面的這家“旋風機”就不太一樣了。
它的發射臂直接連接著一個絞盤,絞盤上的繩索扭緊之后,發射臂便會到達接近水平的位置,這時將石塊之類的東西放入發射臂的“勺子”之中,再松開絞盤繩索,發射臂便會在扭力的趨勢下彈回垂直狀態,順便將“勺子”里面的“彈藥”拋射出去。
因此這種更加先進的“拋石機”也被后世稱為“扭力機”。
除此之外。
“旋風機”還有另外一個十分巧妙的設計,使得下面的炮架可以自由旋轉,隨時瞄準不同方向的目標。
這與當今使用的“人力機”不知道先進了多少,基本已經實現了半自動化,發射所需的人力變得更少,造成的破壞力又更大,完全是兩種不可同日而語的東西。
“公子,你快看那是什么?”
正當吳良查看“旋風機”的時候,典韋忽然又緊張了起來,將眾人護在身后,指著隨侯珠光芒極限處的一個看不太清楚的東西說道。
吳良連忙回過神來順著典韋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
他看到了一張詭異的人臉!
這張人臉的眼瞼閉合成了一條彎彎的縫隙,看起來好像正在發笑,是那種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的瞇瞇眼笑。
另外,這張人臉上還有黑紅兩種顏色。
這兩種顏色相交在一起,使得這張人臉的五官顯得更加立體,造型有點類似于后世的戲劇臉譜。
“莫要慌亂,菁菁與于吉原地待命,典韋隨我靠近了一些,先看清楚情況再說。”
見其余三人都有些驚慌,吳良先是安撫了他們一下,而后才在典韋的保護下慢慢的那張詭異的人臉靠近。
其實他也有些莫名的心慌。
但想要搞清楚這座地宮的秘密,就必須繼續摸索。
而想要繼續摸索,就斷然不可能避過這張詭異的人臉,如果不能搞清楚這張人臉究竟是什么東西,誰都沒辦法心安。
隨著吳良的移動,隨侯珠的光芒也是逐漸那張人臉周圍的情況。
那似乎是一座…木雕?
但這座木雕的全貌,竟要比那張人臉更加詭異。
他們最開始看到的那張人臉,其實是一顆腦袋,而這顆腦袋,則被捧在一雙手中。
這雙手之后連接的,是一個明顯由木頭雕刻而成的女性身體,這個身體則是沒有腦袋的,似乎那雙手捧著的就是她自己那個不知什么原因脫離了身體的腦袋。
而在這個木雕的后面。
則還散落著許多拆分掉的的木偶,這些木偶的身體、手臂、腿、腦袋等部位全部區分開來,如同一對廢棄的木頭一般堆積散落在地上。
吳良仔細查看了一遍。
就只有這顆被這具無頭的女性木雕捧在手心的腦袋上面涂上了黑紅相間的顏料,剩下的木偶,包括這具無頭木雕都還保持著原有的木色。
如此便使得這顆腦袋顯得格外顯眼,格外的引人注目,也格外的詭異。
“這…”
吳良越看越是覺得東西瘆人。
這一瞬間,他不由得想起了穿越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里面的情景,那是在一個模型制造工廠,倉庫里到處都是散落的人體模型部位,這些部位魔化之后,竟組合成了一只極為恐怖的怪物,它就將腦袋拿在手里…
“公子,這些東西可有什么問題?”
典韋顯然也被眼前的情景瘆到了,不過他倒并未明說,只是顯得更加謹慎,下意識的詢問吳良的意見。
“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吳良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起來。
他隱約覺得這些木偶與木偶部件問題很大,可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有什么問題,只是是覺得如果不解決了這個問題,再繼續向前摸索便只有死路一條。
等等!
我怎么也出現了類似的“直覺”?
而這這種“直覺”越來越強烈,以至于他已經產生了強烈的退意…
就在這時。
“啊!”
身后的地宮中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那時黃月英特有的稚嫩聲音。
“不好,楊萬里他們好像出事了,速速隨我回去救援!”
吳良面色一邊,連忙帶領三人原路返回。
而就在下達這個命令的同時。
吳良心中竟莫名松了口氣,仿佛因此躲過了一劫一般。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他也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