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南風言語,諸葛嬋娟努力壓制心中驚愕,“三更?那豈不是只剩下一個時辰?”
南風沒有接話,對于時辰的判斷他比諸葛嬋娟要精準的多,此時是二更初刻,離三更還有不足一個時辰。
“傳音可信?”諸葛嬋娟問道。
“此人沒有誆騙我們的理由。”南風說道,傳音的老僧乃東魏護國寺住持靈遠大師,他與此人雖然素未謀面,卻對其甚是敬重,只因早年此人曾經三度傳音指路止殺。再有,此人生性慈悲,淡泊名利,當年佛家勝極一時,中土四大名寺的住持有三位被朝廷敕封為護國法師,唯有此人看淡虛華,推辭不受。
諸葛嬋娟沒有再問,手撫額頭,顰眉閉目,南風所說的只是一個結果,她此時想的是在怎樣一種情況下才可能出現南風所說的,確切的說是老僧傳音所說的這種結果。
胖子乃地藏王菩薩轉世中土,所謂歸位,無疑是晉身大羅金仙,想要晉身大羅,胖子就必須出戰洞淵并戰勝阿月和燕飛雪。
此前南風曾經說過會放棄洞淵一戰,以此保全阿月和燕飛雪,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不會允許胖子出戰。
而今己方只勝兩場,想要修訂三界律法,己方必須獲勝七場占據七席大羅,換言之在隨后的比斗中己方至少需要勝上五場。
此時還剩下七場斗法,洞淵之前有大洞和居山兩場,洞淵之后有太玄,地仙,天仙,金仙四場,倘若洞淵之前的兩場己方有一場能夠獲勝,南風都不會允許胖子上場,除非大洞和居山兩局全輸,徹底將南風逼上絕路。
想及此處,諸葛嬋娟抬起右手,撫上了南風左手。
南風有感,歪頭看她。
“此戰真有把握?”諸葛嬋娟無聲發問。
南風很想給予諸葛嬋娟肯定答復,但此時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寶正能否獲勝,按照常理來說,寶正是上清祖師選定之人,應該不會敗北,但靈遠大師的傳音令他對此產生了懷疑,諸葛嬋娟沉吟時他想的也是同樣的問題,除非大洞和居山全敗,否則他不可能允許胖子出戰洞淵。
諸葛嬋娟本想向南風索要信心,見他愁苦焦慮,心中好生不忍,便反過來安慰他,“傳音之人不過一介凡人,怎能料事于先?”
“佛門神通和仙家妙法多有不同,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或許我們做不到的事情,他們能夠做到,”南風說到此處略作停頓,轉而又道,“同是料事于先,也不相同,或許他們只是對菩薩何時歸位有所感應。”
諸葛嬋娟沒有再問,只是緊緊的握了南風的手,她能理解南風所承受的巨大壓力,此前他隔絕三樓,是想與呂平川等人講說此事的,之所以最終沒說,無疑是想到此事不但關系到胖子和阿月,還牽扯到了燕飛雪,而燕飛雪是呂平川的心上人。
寶正老僧走的很慢,此時仍未去到斗法平臺,而對方塔樓仍不見參戰之人出來。
胖子解手回來,見眾人表情凝重,氣氛異樣,心中存疑,“你們是不是趁我去撒尿說啥了?”
言罷,無人接話,胖子歪頭看向呂平川,呂平川搖頭。又看長樂,長樂也搖頭。
胖子這才放下心來,長樂是個實誠人,不會騙他。
“你這么看好他,這老和尚到底是啥來頭?”胖子沖南風問道,老僧寶正是南風和元安寧尋請到的,他對此人不很了解。
南風無心接話,元安寧自旁邊接過了話頭,將寶正來歷簡單說與眾人知道,眾人聞言心中大定,既是上清祖師安排,此戰當是必勝無疑了。
再過片刻,寶正到得斗法平臺,雙手合十,垂眉站立。
至此,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東北塔樓,此戰玉帝執藍,寶正上場之后,玉帝遣派之人也理應上場。
不多時,一個秀士打扮的年輕男子自眾人的矚目之下自東北塔樓走上了天橋,此人年紀當在三十歲出頭,身形挺拔,面貌俊朗,腰佩長劍,像文人多過像武人。
“是不是人?”胖子問道。
“是也不是。”南風搖了搖頭,來人身上有鬼氣籠罩,亦有陰氣縈繞,是介乎于陰魂和陰物之間的一種特殊存在。
“那是啥?”胖子追問。
“可以說是陰物,也可以說是陰魂。”南風說話之時定睛打量來者,此人穿的是一身蘇青單袍,頭上戴的是金絲冠巾,腳下踩的是犀鼻輕靴,長劍左挎腰間,右側腰間還掛著一面佩玉。
這種奢華的穿戴,說明此人并非刀口舔血的江湖草莽,而是養尊處優的奇人異士,想到此處,南風忽然想起一事,急切歪頭再看來人腰間佩玉,一看之下眉頭大皺。
見南風突然皺眉,諸葛嬋娟轉頭過來,以詢問眼神看他。
“看他腰間佩玉。”南風提醒。
聽到南風言語的不止諸葛嬋娟自己,南風言罷,眾人同時將視線投向來人腰間的佩玉。
雖然都看到了那塊佩玉,卻不是每個人都認得,唯有胖子對那塊佩玉有印象,“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當年我越級作法暈死多日,醒來之后是你親手把那塊玉交給我的。”南風沉聲說道。
南風言罷,胖子恍然大悟,驚呼出聲,“我想起來了,是盂縣的那塊兒,那人是韓信?”
南風緩緩點頭,來人腰間的佩玉確是他當日封印韓信爽靈所用,來人介乎于陰魂和陰物之間,也與韓信被封破廟,肉身不腐的情況相符。
見南風點頭,眾人再度將視線投向來人,韓信此人家喻戶曉,為千古名人,歷史上唯一集王侯將相于一身的只有他一個,關于此人的傳說有很多,與他有關的典故也很多,胯下之辱,國士無雙,背水一戰,戰無不勝,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十面埋伏,不賞之功,功高震主,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鐘室之禍,所有這些世人耳熟能詳的典故說的都是此人,而所有這些典故串連起來,也就是此人風光無兩,起伏跌宕的一生。
“此人多大年歲?”呂平川問道,封侯拜相是很多男人心中的夢想,他也是其中之一,對于這傳說一般的人物,他是心存景仰的。
都是叫花子出身,讀書少,沒人能回答呂平川的問題,但有人讀書多,見無人接話,元安寧輕聲說道,“據史書記載,此人被殺時三十有五。”
“盛名之下無虛士,當真氣度從容,器宇不凡。”呂平川遙望來人。
“大哥,你有沒有搞錯,他可是咱的敵人。”胖子皺眉看向呂平川。
呂平川點了點頭。
胖子又看向南風,“這人不是個帶兵的嗎,怎么會武藝?”
“徐昆參悟天書之前也不過是廬州城里的跑堂伙計。”南風隨口說道。
“徐昆是誰?”胖子疑惑,不關心就不上心,他早忘了徐昆此人。
長樂出言解釋,“此人乃鐵劍門的掌門,早年偶得太乙山龜甲天書,練就一身絕世武功。”
胖子聞言,隱約懂了,“韓信也練過天書?”
南風點了點頭,“早在漢時,太烏山的那片龜甲就被他取走了,龜甲上的文字就被鑄在那口封印他的朝鐘上。”
胖子不關心這些,他關心的是勝敗,“玉帝把他派出來了,你還有把握嗎?”
南風很想說有,卻不愿欺騙胖子,天書有多大威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徐昆當年也只研習了一片,就成了絕頂高手。
見南風沉默,胖子也沒有繼續追問,抬手撫額,不再作聲。
知道胖子緊張憂慮,元安寧便出言寬慰,“當日南風與老僧說話,我也在場,聽那老僧話外之音,應該武功了得,又有神通,非尋常武人可比。”
胖子嘆了口氣,“玉帝把韓信派出來,肯定也不是讓他出來送死的。”
元安寧又道,“常言道,術有專攻,據史書記載韓信此人擅長的是兵法和謀略,對于其武功技藝無有提及,想必不是其強項。”
對于元安寧所說,南風并不認可,術有專攻的確沒錯,但悟性天賦更為重要,正所謂一通百通,能行,干什么都行。不行,干什么都不行。
但此時他自不會去糾正元安寧的說法,無端的折損了士氣。
寶正上場時走的很是平靜,來人上場時走的很是從容,從容與平靜還不一樣,從容并不是平靜,從容更多的是自信。
此外,肅然的表情和冷漠的眼神也說明此人內心藏有濃重的戾氣和怨氣,帶著一種虎兕出柙的積怒和對血戰和殺戮的渴望。
不多時,來人到得場中,與寶正對面而立,沖寶正抬手作揖,“韓信有禮。”
此前出戰之人并無報名先例,聽得韓信自報家門,寶正愣住了,他發愣不是因為韓信報上了姓名,而是沒想到對手竟然是韓信。
短暫的驚愕之后,寶正雙手合十,唱誦佛號,并未似韓信那般報上名號。
雙方見禮過后,鼓聲響起。
寶正是出家人,且年紀很大,持重老成,并未先行出招。
韓信也不曾主動出招,而是平靜的沖寶正說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大師。”
寶正沒想到對方會沖其發問,微微歪頭,看向西北塔樓。
“攻心之策,莫要理會。”南風沉聲說道。
聽得南風言語,寶正收回視線,催動靈氣,意欲出手。
韓信并未提氣戒備,只是從容站立,淡淡發問,“大師,你確定你此時所為是對的嗎?”
寶正不答,但也沒有出手。
見此情形,南風眉頭大皺,大事不妙…“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