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在宿州境內,宿州南風很熟,因為佛光寺就在宿州,早些年他經常往那里去。
線索是離落雪提供的,據離落雪所說,這塊成精的石頭住在宿州的巨野縣,開了家磨坊,以為鄉鄰碾壓谷米為生。
南風之前不曾去過巨野縣,不得瞬移趕去,只能托帶元安寧現身北齊官道,然后駕起云頭,乘云前往。
趕往巨野的途中,二人交談說話,整理線索。
離落雪之所以知道這塊成精的石頭,還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那時她還沒有與天元子相識,上清掌教劍霜真人也還活著,在一次偶然的游歷中,離落雪無意之間發現巨野縣有妖物潛藏,明察暗訪之后就發現了這塊石頭。
這塊石頭化作的是個年輕男子,名為石勇,石勇是在怎樣一種情況下跟離落雪說了真話不得而知,總之離落雪是知道了它和周小姐的事情。
這個周小姐是周學士的獨生女,學士在當下泛指通曉文字,熟悉百家的有學問的人,周學士是個私塾先生,家境中平,算不得有錢,但也不愁溫飽。
據離落雪所說,這個周小姐與石勇是十三世的情人,情人在早些時候泛指那些彼此有情卻不得結合廝守的苦命男女,與當下的一夜茍且,霪穢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石勇與周小姐是不是情人關系離落雪也不是非常確定,因為她只知道石勇一直喜歡周小姐,至于當年周小姐有沒有喜歡過石勇她并不清楚,石勇對周小姐的愛戀一直持續了十三世,可謂一往情深,但不知為何,周小姐一直不曾接受他。
離落雪提供的線索只有這些,至于周小姐為什么不喜歡石勇,以及周小姐投胎轉世之后石勇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她,以及周小姐為什么十三世投胎都是女子,她沒有提及,可能是石勇壓根兒就沒說,也可能是石勇說了,但她認為不重要,也就沒有提及。
線索很單薄,但也值得南風跑一趟了,一個癡情的人,品德是不可能壞到哪兒去的,想找法術厲害的異類多的是,但想找品德好的異類卻不容易,最主要的是石頭成精真的很罕見,整個華夏九州可能也找不出幾個。
午后申時,二人來到巨野縣,這里是個小縣城,城池不大,百姓也不多,境內多是山地,百姓生活清苦。
進得縣城,南風駐足四顧,卻不曾發現異類氣息,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難道石勇已經不在此處了?
轉念一想,不對,石勇是石頭成精,石頭本身并無污濁之氣,便是成了精,也沒有妖氣顯現。
想及此處,便攔了路人打聽石家磨坊,路人指了路徑,二人步行前往。
石家磨坊在南城,巨野本就不大,半柱香之后,二人來到一戶宅院門前,院門是開著的,可以看到院子里有碾子磨盤等物。
元安寧是想敲門的,但不等她抬手,南風就邁過門檻兒進了院子,院子里有條老狗,看見南風進來也不叫喚,直待元安寧進門,方才吠叫了兩聲。
都說狗眼看人低,實則這是冤枉狗了,狗比人看的明白,南風此時濁氣全無,乃神仙一般的人物,老狗自然看的出來。
狗一叫,西廂傳來了男子的聲音,“人在這兒哪。”
南風聞聲,往西廂去,元安寧快走幾步,跟上了他。
西廂的門是虛掩著的,到得門前,南風抬手推開了房門。
屋里是舂米的家什,也就是打壓谷米,令其褪皮去殼兒的舂子,一個中年男子踩踏舂子的一端,另外一端是放有谷米的大石臼。
見到此人的瞬間,南風就知道此人就是石勇,因為此人身上雖無妖氣,卻有太玄靈氣顯現,只是不似人和異類那般明顯。
見南風和元安寧空手而來,再看二人衣著不似農人,石勇有些疑惑,歪頭問道,“二位有什么事嗎?”
南風沒有答話,而是歪頭看向元安寧,元安寧同樣回以疑惑,二人先前雖然沒說,卻都認為石勇樣貌丑陋,故此才為周小姐所不喜,未曾想此人長的很是英俊,中等偏上身高,中等偏瘦身形,五官柔和俊朗,哪里是丑八怪,分明是美男子。
見二人不答話,石勇又問,“二位找誰?”
“找你。”南風邁過了門檻兒。
元安寧隨后跟進,反手關上了房門。
察覺有異,石勇自舂子上下來,疑惑的看著二人。
“認不認識離落雪?”南風直涉正題。
石勇聞言微微皺眉,沒有答話。
南風又問,“是離落雪告訴我們你在這兒的。”
南風言罷,石勇微釋疑惑,問道,“二位有何見教?”
南風沒有立刻接話,而是歪身坐到了旁邊一口盛放米糠的小缸上。
石勇見狀,神情變的凝重,南風如此隨意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自信從容,二是來者不善。
南風坐下之后又站了起來,小缸的木蓋正面有提手,硌屁股,翻過來,平面兒坐著舒服。
坐好了,南風方才說話,“你的情況離落雪都告訴我們了,我對重情之人都是高看一眼的,這次來是想看看你的情況,如果你值得幫,我就幫幫你。”
石勇疑惑歪頭,又不接話。
南風又道,“不過我這人有個習慣,從不會上桿子幫別人,你若是不需要我們幫忙,我也不會拿熱臉貼你冷屁股。”
南風言罷,元安寧微微皺眉,原因無他,南風說的粗俗。
石勇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而是問道,“二位是什么人?”
“我叫南風,”南風言罷,又歪頭看向元安寧,“她是我的夫人。”
石勇聞言駭然大驚,南風說話時周身有五彩氣色顯現,什么都能作假,氣色做不得假,他既然練氣,自然知道五彩靈氣非大羅金仙不得擁有。
“你用不用我們幫忙?”南風問道。
“用!”石勇急切點頭,言罷方才回過神來,拱手道謝,“但無功不受祿,惶恐,惶恐。”
“把你和周小姐的情況詳細敘說一遍。”南風說道。
“無功不受祿,真人為什么幫我?”石勇拱手問道,既是大羅金仙,自然擔得起真人稱謂。
“這個重要么?”南風反問。
“對真人可能不重要,但對我重要,無以為報,便不得求請于人。”石勇說道。
“哈哈,”南風笑道,“你這個人長的相貌堂堂,又明清恩怨,周小姐怎么會不喜歡你呀?”
石勇聞聲好生尷尬,“一言難盡。”
“不妨事,你說吧,我們不急著走。”南風說道。
“此處不是待客之處,請往正屋去。”石勇邀請。
南風下地,最先出了門,元安寧將缸蓋翻了過來,這才跟了出去,石勇走在了最后頭。
正屋是石勇的住處,家什簡陋,但很干凈,能看出是一個人獨居,卻沒有獨居男人的那種雜亂和邋遢。
石勇家里還有茶,給二人沏上茶水,石勇方才拿過板凳,坐到了二人的對面。
“我們也不是窺你,只是想要幫你,總得知道前因后果才行。”南風端著茶杯說話,石勇此人長的俊朗,品性也不壞,又勤勞能干,還愛干凈,似這種男人,女人應該爭著嫁才對。
“我能為真人做什么?”石勇問道。
“你能為我做什么?”南風笑問,石勇之所以糾結這個問題,主要是存了知恩圖報之心,不過同時也有別的考慮,那就是倘若不能報答他,就不接受他的幫助,也就不需要講說自己與周小姐的事情了。
“想不出,”石勇搖頭說道,“我能做的事情,真人都能做到。”
“有些事情我不便親自動手。”南風說道。
南風言罷,石勇沒有接話,而是微微低頭看著他的下巴,等他繼續講說。
見他這般,南風對此人又高看了幾分,此人渾身都是優點,很聰明,而且懂得禮數,與地位高于自己的人說話,直視對方的眼睛是不禮貌的,不看對方也不禮貌,正確的作法是看著對方的下巴。
南風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問道,“你可擅長對敵技擊的法術神通?”
“同等修為,自保有余。”石勇回答。
南風聞言好生意外,石勇的回答看似謙遜,實則信心十足,自忖太玄之中無有敵手。
見南風心中存疑,石勇主動解釋道,“不瞞真人,五百年前天庭便降旨敕封地仙位次,我心愿未了,婉拒不受。兩百年前又敕封天仙,我仍未飛升。”
聽他這般說,南風消去了疑惑,石勇雖然此時仍是太玄修為,但太玄與太玄之間也有偌大差距,一個足以飛升天仙的太玄,的確有自信的資格。
“你隱居在此,消息不甚靈通…”南風喝了口茶,轉而簡略的將之前發生的事情以及與大羅金仙的賭約簡略的說與石勇知道,不過對于獲勝之后的獎勵卻暫未提及。
聽罷南風講說,石勇恍然大悟,緩緩點頭,“若得便利,定往云華山助真人一臂之力。”
“將你和周小姐的事情說與我們知道。”南風微笑點頭,練氣修行多是為了長生,能夠晉身地仙已經是造化了,到得天仙還不飛升的怕是千百年也出不了一個,似石勇這等靈氣修為,只要肯出戰,勝算至少也在九成以上。
“當真要說?”石勇有些羞澀,也有些許尷尬。
“說吧,”南風點頭,“我覺得你這人挺不錯的,周小姐怎么會不喜歡你呢。”
“也是造化弄人。”石勇嘆氣。
“周小姐轉世十三次,你回回都不得她的芳心,這得多倒霉,”南風笑著催促,“說吧,讓我聽聽造化怎么弄了你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