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子側目歪頭,若有所思,片刻過后搖了搖頭,“十八年前你才多大,怎么會記得我?”
“十二。”南風回答。
“十二?”年輕女子越發疑惑,上下打量,“你的言下之意是你已經而立之年?”
“不像嗎?”南風反問。
年輕女子搖了搖頭,“不像,你頂多二十出頭。”
“看你也二十出頭,殊不知你已經八百多歲了。”南風說道,年輕女子之所以沒有想起他,是因為錯誤的判斷了他的年齡,在此前九年多的時間里,他的肉身是處于僵死狀態下的。
“你究竟是誰?”年輕女子疑惑追問。
見年輕女子當真想不起他,南風便說了,“當年在長安,你曾拉著我一起聽龍云子講經。”
得南風提醒,年輕女子終于自腦海深處找到了那段記憶,“你是那個偷了我衣服的小叫花子?”
“怎么能說偷啊,我那是撿到的。”南風笑道。
年輕女子確定了他的身份,再次上下打量他,“仔細看,是有當年模樣,只是不像三十歲,這些年你有甚么奇遇么?”
南風搖了搖頭,奇遇他是沒有的,他此時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努力拼搏所得,而奇遇則是不勞而獲。
“你如何知道我的壽數?”年輕女子問道,通常情況下辨察氣色只能確定修為和是不是人類,是確定不出壽數和原形本體的。
“我師父告訴我的。”南風說道。
年輕女子聞言恍然大悟,再顧左右,“你師父在這里?”
南風點了點頭。
“快請他出來,容我道恩感謝。”年輕女子催促,她知道附近有高人隱藏,卻不認為就是南風,只因他太過年輕。
“他已經走了。”南風搖頭。
年輕女子并不知道南風所指,惋惜搖頭,“你要往何處去?”
“長安。”南風說道。
“我也要去長安,你會騎馬不會?”年輕女子問道。
南風笑而不答。
年輕女子走到路旁,解了武人捆在那里的兩匹馬,“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些走吧。”
南風站著沒動。
“也罷,我殺了人,你與我同行…”
不等年輕女子說完,南風就走過去接過韁繩,翻身上馬,驅策先行。
這里死了人,年輕女子急于離開現場,策馬甚疾,一口氣趕出了六十多里,日出時去到前方城池。
進城之后,年輕女子急尋客棧投店打尖兒,她雖能幻化人形,道行卻淺,本體懼寒,幻化為人之后也難耐寒冷,臉色蒼白,牙關打顫。
年輕女子本想要兩間房,奈何客棧只剩下一間,南風擺了擺手,“我只與你說說話,很快就要走了。”
進房之后,年輕女子急切上炕,裹著被子縮在墻角瑟瑟發抖。
待伙計送來熱水,南風倒了杯熱水遞給她,“你與之前的那些人有什么仇怨?”
“你也看到了,我偷了他們的東西。”年輕女子捧著茶杯。
“補氣靈丹?”南風問道,他雖然不知道瓷瓶里裝的是什么,卻認得那種瓷瓶。
年輕女子點了點頭。
“幾轉的?”南風自炕前的桌旁坐了下來。
“六轉。”年輕女子說道。
南風點了點頭,全天下只有王叔自己能夠煉制補氣靈丹,九轉對應九階,六轉補氣靈丹能幫助練氣之人晉升深藍大洞。
“你們救了我的性命,這靈丹就送與你吧。”年輕女子自懷中拿出了那個瓷瓶。
“這么多年不見,你還是這么大方。”南風說道,當年他自東城護城河邊遇到她,后者不但帶他去買衣裳,臨走之時還將錢袋給了他。
年輕女子沒有說話,揚手將瓷瓶扔了過來。
瓷瓶來勢甚疾,南風抬手接住,又反手扔了回去,“我要它沒用,你自己留著吧。”
年輕女子接回瓷瓶,握在手里,疑惑的看著南風,她先前扔出瓷瓶是附著了靈氣的,為的是逼南風催動靈氣承接,以此觀察他的修為,但南風接扔瓷瓶時卻并無氣色顯現。
“這些年你都在忙些什么?”南風問道。
“和之前一樣,揣摩你們的練氣法門,吐納修行。”年輕女子說道,言罷,問道,“你呢,你這些年又在做什么,你的師父又是哪一位?”
“說來話長。”南風搖了搖頭,說來話長和一言難盡差不多,都是不想說的意思。
年輕女子哦了一聲,亦不知道再說甚么好,只是捧了茶杯低頭喝水。
“你怎地不穿道袍了?”南風隨口問道。
“北國正在驅逐佛道,此時穿戴道袍不是自尋麻煩嗎,再說了,我也不是道人。”年輕女子說道。
南風點了點頭,“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叫我阿青好了,”年輕女子說道,言罷,又問,“你呢,你叫什么?”
“我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南風說道。
“不記得了。”阿青搖頭。
南風笑了笑,阿青與他只是萍水相逢,牽了他的手也只是為了借他陽氣掩蓋自己的妖氣,他記得阿青,但阿青對他的印象卻已經很模糊了。
便是喝過水,阿青的臉色仍然很難看,看的出來她非常怕冷。
“天氣這般寒冷,你應該留在南方才是,為何要往長安去?”南風問道。
“長安發生了大事,你不知道?”阿青反問。
見南風搖頭,阿青說道,“北周有公主成親,朝廷大赦天下,聽說駙馬爺會在成親當日宣講天書,我是往長安聽經的。”
“那你去晚了,前日已經結束了。”南風搖頭,異類修行比人類修行要困難許多,到處受人排擠,遭受冷遇,想學些法門只能東拼西湊。
“我是知道的,不過法會雖然結束了,聽過講授的那些人應該還沒有走光,我去尋他們,求他們轉授。”阿青說道。
南風歪頭看了阿青一眼,兒時遇到阿青感覺她成熟從容,但此時卻是另外一種感覺,其實阿青很可憐也很單純,當年之所以感覺她成熟是因為自己那時候單純。
“那你呢,你又去長安做什么?”阿青問道。
“我就是自那里來的。”南風起身,往案頭取了筆墨回來,“天氣這么冷,你別往長安去了,那兩卷天書我寫給你,你拿了,回江南去吧。”
阿青聞言很是驚訝,“你如何能夠知道?”
“因為我就是講說天書的人。”南風說道。
不說也就罷了,說了真話阿青反倒笑了,“你是駙馬?”
“不像嗎?”南風笑問。
“哪里像啦,”阿青笑指南風,“你這分明是被迫還俗的道人穿戴,再說了,誰家駙馬不守著公主,冰天雪地的跑到歧坪山做什么?”
“我師父在這兒,”南風提筆書寫,“對了,十三年前的春夏時節,你是不是去過鳳鳴山?”
“鳳鳴山我去過好多次,但尋到的禮物藥王總是瞧不上。”阿青說道。
“化作商賈,趕了馬車前去的是不是你?”南風又問。
阿青想了想,點頭說道,“確有此事,不過那雕花柜子藥王也瞧不上,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因為真的商賈我曾經見過,他和仆人還載過我們。”南風說道,當年他和胖子自鳳鳴山下發現有異類化身商賈,趕了馬車去鳳鳴山,那異類是豎瞳,豎瞳多為蛇類擁有,故此他才有此一問。
南風抖腕書寫,寫罷譯文,又將龜甲筆畫畫了出來,起身遞給了阿青,“上面是譯文,下面是天書拓本,參不透文理可參照筆畫,也能有所收獲。”
阿青接了紙張在手,疑惑的看向南風,南風的神情語氣不像是在與她說笑,但她很難相信南風就是駙馬爺。
阿青發愣之際,南風又遞了兩面玉璧過去,“這兩面玉璧與你一面,另外一面你送到鳳鳴山,如果王叔還在那里,你就將玉璧交給他,讓他來年正月初八往云華山觀戰,你也可以同去,這種機會不常有,過去見見世面。”
“你叫什么名字?”阿青茫然的接過了那兩面玉璧。
“我當年告訴過你,但你忘記了。”南風笑道。
“你就是乾坤真人?”阿青問道。
“什么乾坤真人,我叫南風。”南風糾正,言罷,又道,“過了這么久,沒人追來,想必他們沒有同伙兒,我也不多待了,你多保重。”
“這真的是…”阿青右手捏的是那兩頁紙張。
“對,是天書,古字圖形是別人不曾得到的,好生收著。”南風轉身欲行,突然又想起一事,“對了,你去鳳鳴山,順便與王叔討一枚補氣靈丹,只說是我說的,他便會與你一枚更好的。”
“多謝你了。”直至此刻,阿青仍不敢相信他就是長安講經的駙馬爺,不過轉瞬之后,她就信了,因為南風沖她微笑過后就消失了蹤影。
回到長安,南風先往胖子房間去,被仆役告知胖子一早就回別院去了。
南風步行回返,回到別院時,發現胖子正在與元安寧等人查看先前搜集的與異類有關的線索,線索雖然繁雜眾多,但挑選鑒別之后,留下的只有三寸高的一摞,目測有幾百份。
“你昨晚干嘛去了?”胖子問道。
南風本不想主動講說,但胖子既然問了,不說就不成了,不說元安寧會以為他跑絕天嶺去了,盡管她不介意,但也沒有必要動用她的不介意,“去歧坪山轉了轉,恰好遇到一位故人,順便兒還了份多年之前欠下的人情。”
元安寧和胖子都知道歧坪山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十八年前那里發生過什么事情,聽南風這般說,便不追問細節,胖子指了指那摞記載有線索的紙張,“靠譜兒的都在這兒了,差不多三百份,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