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路北上,五天之后下了場大雨,行程拖延了一天,到達五臺山的時候是第十一天后的晚上,這些天左登峰一直在囚車里度過,他背負著漢奸的罪名,自然享受不到什么好的待遇,圍觀眾人的白眼他已經習慣了,食物和飲水也得不到保障,不時還會有充滿正義感的“愛國人士”隔著囚籠踢踹他,日曬雨淋更是不在話下,十幾天下來左登峰越來越沉默,除了要求解手之外幾乎沒有說過話。
在眾人看來他是自知死期將近而心灰意冷,實際上左登峰并沒有放棄希望,沒有幫手,只能靠自己,能否活下去就看在公審大會結束之前能否聚集足夠的靈氣聚氣度劫。
十一天,左登峰絲毫沒有懈怠,氣海之中靈氣逐漸充盈,先前預計的十五天時間可能要提前一天,也就是說最早也得在三天之后才能聚氣度劫。
天辰和尚在此之前已經派人回五臺山匯報了情況,五臺山方面也提前做好了準備,為遠道而來的眾人騰出了僧房,為左登峰準備了牢房,甚至連公審他的木臺都搭好了。
客人被請進了客房進行招待,犯人被押進了牢房嚴密看守,只待天亮之后就召開公審大會,審判左登峰的罪行。
五臺山上有很多寺院,左登峰的牢房是一處位于山腰的山洞,之前可能是某一寺院長老修行的地方,山洞深有十幾米,有兩道拐彎,里里外外有二十多人把守。
左登峰并沒有逃跑的打算,因為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他想的是如何拖延時間,他首先想到的是裝病,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給否定了,因為一旦裝病,對方很可能派高僧來檢查他是否真的生病,如此一來就有可能發現他身上有充盈的靈氣修為,但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延緩明天的公審,畢逢春等人迫不及待的要置他于死地,也不會允許他拖延時間。
苦思半宿,左登峰也沒有想出可行的辦法,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與對方辯論,既然是公審,圍觀的人肯定很多,五臺山不能盲目的給他定罪,畢逢春說玄陰護手是他們白云觀的東西也得拿出相應的證據。
心念至此,左登峰便開始揣測對方會在哪些方面發難,以及自己該做出怎樣的回答,一直到四更時分才昏昏睡去,即便是睡覺之時聚氣指訣也一直捏著。
次日清晨,左登峰在一片念經誦佛聲中醒來,醒來之后的第一件事情還是檢查自己體內靈氣儲量,這是十幾天來他每天醒來最先做的事情,但是內窺檢查的結果還是令他很不滿意,最早也得后天午后才能積累足夠的靈氣度劫。
早上七點,有僧人為他端來了齋飯,左登峰狼吞虎咽的將其全部吃掉,人在饑餓的時候頭腦不靈活,不吃飽就沒有精力應對接下來的公審。
八時許,左登峰被帶到了五臺山前麓事先搭建好的審訊臺,審訊的木臺長約三丈,寬有九尺,離地尺許,木臺南側是一片寬闊的場地,并無座位,左側為大量的僧人,右側為佛門以外的眾人,昨夜到現在又有不少好事之徒趕來看熱鬧,人山人海,當有千余之眾。
此時五臺山眾僧的誦經之聲已經停止,但是先前誦經時燃燒的佛香還在山間飄渺縈繞,醒人心神,定人心志。
雖然先前挨了打,左登峰卻并不怨恨這些僧人,一路上都是他們供給食物和飲水,雖然少的不足以止饑解渴,卻也延長了他的性命,所以時至此刻左登峰都沒有報復五臺山之心,天弘法師雖然不是他殺的,他也并不是一點責任沒有,而天弘法師的徒弟也的確是他殺的,對方恨他也在情理之中。
木臺上空無一物,左登峰被帶到了木臺中央,十二名五臺山的僧人環繞在木臺周圍,這些僧人都是度過天劫的高手,坐鎮四周,防范可能出現的各種意外。
面對著眾多的圍觀和審判之人,左登峰并沒有畏懼,人的智力至關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臨危不亂的定性,如果沒有定性就會自亂方寸,授敵以柄。
左登峰站定之后臺下的僧人再度開始誦經念佛,佛門經文種類繁多,左登峰聽不懂眾僧念的是什么經文,但是誦經之聲微顯悲切,可能是超度一類的經文。
一炷香之后,誦經之聲停止,一個身穿紅黃相間袈裟的老年僧人自僧群走出,此人長眉長髯,法相莊嚴,行止有度,不急不緩,此人一出,左登峰立刻猜到此人就是五臺山住持天光法師。
天光法師是天弘法師的師兄,年紀約莫在八十歲上下,此人走出僧群之后只說了三句話,一是對臺下眾人遠道而來表示歡迎,二是對師弟天弘慘死一事表示淡定,佛門看透生死不喜不悲,三是指定由其師弟天辰和尚代五臺山向左登峰問責,場面話交代完就坐回了百草蒲團。
五臺山是主人,自然是主人先發問,天光住持坐下之后天辰和尚就站了出來,走到臺下看著左登峰,左登峰低頭看了他一眼,并沒有改掉雙手抱臂的姿勢,此時天氣很熱,他若繼續將雙手揣于袖管會令眾人起疑,雙手抱臂可以隱藏他左手的聚氣指訣,也符合他桀驁不馴的個性。
“阿彌陀佛,五臺山是佛門清靜之地,老衲是出家之人,出家人不問俗事,老衲只問師兄天弘法師一事,望左施主如實回答。”天辰和尚合十開口。
“天弘法師之事我記不清楚了,還是請其他門派的人先問吧,在此期間我好好回憶一下事發經過。”左登峰沉吟片刻出言說道,聽天辰和尚的意思五臺山只管問訊天弘的死因,這就表示五臺山問完就有可能將他交給其他人,如此一來審訊很快就會結束,而左登峰的目的是盡量拖延時間,所以他將五臺山天弘法師的事情留到最后,在這段時間里五臺山還會對其嚴加看管,有五臺山看管,他就暫時無喪命之虞。
“阿彌陀佛,事有輕重緩急,左施主何故顛倒主次。”天辰和尚出言問道。
他這話一出口,不待左登峰解釋,臺下右側就有大量的圍觀之人對左登峰的提議表示贊同,紛紛要求先向他發問,天辰和尚轉頭看向住持天光,天光點了點頭,天辰退下,請右側遠道而來的“客人”先問。
“左登峰,五年之前你做過什么惡事你還記得嗎。”一個粗壯的漢子聞言立刻搶先上臺,此人身穿嶄新的練功服,說話是南方口音,應該是江湖上的練武之人。
左登峰聞言忍不住冷笑出聲,五年之前他還在文化所賺那幾塊大洋,即便想干壞事也沒那本事,這個粗壯漢子明顯是無故詐他,試圖讓他自己將做過的壞事對號入座。
左登峰發現了此人的意圖,卻并沒有說破,他在思考如何才能將審判盡可能的延長,一口否認肯定不行,要想延長審判只能順著對方的話頭往下說。
“我做過的事情太多,你是哪里人,說出來我回憶一下。”左登峰冷笑過后出言說道。
“我是湖南人。”壯漢高聲說道。
“糊爛人,不錯,我五年前的確去過糊爛。”左登峰模仿著對方的發音點頭笑道。
“李氏滿門是不是你殺的。”壯漢見狀面露喜色,繼續空言詐他。
“我想想。”左登峰再度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良久過后方才再度問那壯漢是在何時何地何處,每一次發問他都會猶豫很久,足足一個時辰之后他終于承認了李氏滿門是他殺的,實際上他連李氏是人是驢都不知道,但是他只能承認,只有承認才能令臺下的眾人絡繹不絕的上來發問。
左登峰的計策得逞了,臺下眾人你來我往的上來審問,左登峰每一次都會拖延很久然后承認,不但承認還表示愿意給予受害人補償,這話一出場面頓時失控,所有人都以受害人自居,都要審問他。
左登峰承認了滅門,承認了搶劫,承認了奸殺,承認了偷盜,承認了誘騙,換來了一天的時間,他非常清楚親口承認莫須有的罪名會令自己徹底成為全民公敵,但是他沒有辦法,不這么說就無法拖延時間。
第二天清晨,審判繼續,照樣有大量的人上來審訊他,此時五臺山和畢逢春都坐不住了,這么鬧下去十天半個月也審不完,最主要的是這些人說的越來越離譜,左登峰怎么可能會千里迢迢跑到福建去搶劫白銀五百兩,左登峰怎么可能帶著同伙跑到陜北去輪污五十多歲的寡婦。
但是對于這些,左登峰竟然還親口承認了,如此一來傻子也知道他在拖延時間,到最后對于那些想要無故栽贓獲取賠償的人,五臺山的天辰和尚和畢逢春就開口給予揭穿,如此一來二人反倒成了左登峰的辯護狀師。
二人一出馬,那些閑散眾人眼見撈不到好處,也就退下了,河南那個習武的中年女子走上前來,她問的是左登峰為什么要與日本人合伙盜挖周陵。
“日本人抓了我滿門七十余口,逼我為他們開路探陵,我沒辦法只能同意,但是我將日本人全部殺死在了周陵里面,不信的話你們可以挖開看看。”這個女人曾經端水給他洗臉,所以左登峰對她說了實話。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要放走日本女人。”中年女子出言再問。
“她罪不至死。”左登峰嘆氣回答。
“你有沒有自周陵里面拿取陪葬物品。”中年女子每一句問的都是要害。
“周陵兩座墳墓里的陪葬物品全部被我拿了出來。”左登峰沉吟良久點頭說道,他不但要認罪還要說明里面的東西全都被拿了出來,只有這樣才能保全另外一座陵墓的完整,因為他無法確定另外一座陵墓里是不是陰屬地支,他不想有人因為垂涎里面的東西而過去挖開古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