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上去有些瘦弱,小臉上的曲線卻是頗為柔美。她的神色極為冰冷,輕輕地咬著嘴唇。破舊的棉裙無法完全遮擋她的身體,有寒風吹過,吹飛了地上堅硬的雪粒,掀起了她棉裙的一角,露出一截圓潤白皙的小腿。
原本是個漂亮的丫頭,可惜是個瞎子。趙松原心道。
葦棚之下,幾個穿著粗布衣服的漢子看向了少女,目光中便是有了一絲火熱之意。
“老頭兒,再來碗面,我請客!”一位臉上生著橫肉的壯漢大聲道。
趙松原沒有說話,又是拿了一把面條放進了鍋里。
壯漢大步走出葦棚,攔在了青衣少女的面前。
青衣少女似乎心有所感,停了下腳步,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丫頭,走這么遠,累了吧!”壯漢哈哈笑道。
少女沉默,緊握著手上的竹杖。
“你的臉色不太好,應該是餓壞了吧!”壯漢笑道,“趕巧這邊有個面攤,熱騰騰的的爛肉面,吃一碗再走吧,大叔請客!”
少女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跟我來吧!”漢子笑道,牽著少女竹杖的一端,領著少女在葦棚之下坐下。
爛肉面的味道很香,也許是因為太久沒吃東西了,少女不由自主的翕動了一下鼻翼,天鵝般秀美的脖頸微微動了一下。
“呵呵!”壯漢笑了,笑得很是得意。
“老頭兒,加一倍的肉,快點兒,別讓丫頭餓壞了!”另一位葦棚下的食客大呼小叫起來。
趙松原依舊沉默,用長長的竹筷從開水中抄起面條,舀了一大勺燉得稀爛的肉塊放在上面,默默地端到了少女的面前。
“快吃吧,丫頭。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那壯漢一臉和善的道。
少女默默點了點頭,接過壯漢遞過來的一雙竹筷,小心翼翼的吃了起來。
她吃得極為文靜,速度卻很快,似乎的確是餓壞了。壯漢看著碗中的面條快速變少,一臉的滿足之色。趙松原依然是沉默著,又舀了一大勺鹵汁過去,倒在了少女的碗里。
很快少女吃完了一大碗面,略有些蒼白的小臉變得紅潤了些。少女站起身來,拿起了身邊的竹杖。
“丫頭,告訴大叔,你這是要去哪里?”壯漢哈哈笑道。
少女輕輕咬了咬嘴唇,默然許久,輕聲道:“北城。”
“那里離這里可不算近啊!丫頭,我帶你去吧!”壯漢說著,又抓住了竹杖的尖端。
少女輕輕皺了皺眉,終于是沒有拒絕,默默的點了點頭。
看著幾位食客圍在少女的身后消失在長街的拐角,趙松原無聲的嘆了口氣。
那里可不是北城的方向。
這幾個家伙,原本不過是烏林城內的一伙乞丐。若非是落云宗這年余時間改變了烏林城的秩序,這樣的天氣,他們只能蜷縮在破廟里發抖,又怎么可能有錢來吃爛肉面。
聽說建立所謂的福利社會,是少主的主意。不過這種社會架構,似乎是脫胎于師父的理想,看來也是受到了師父的影響。
在落云宗的救濟下,這些乞丐們如今亦可吃飽穿暖,不過也是僅此而已。而人一旦解決了溫飽之后,自然而然會有一些別的想法。
比如,女人。
而這樣的問題,落云宗自然是不可能幫他們解決的。
默然良久之后,趙松原放下了手上的竹筷,在心中嘆息一聲。
“終究是老了啊!心是越來越軟了!”
自街邊鏟起一捧殘雪,倒入爐膛之中,壓熄了熊熊燃燒的火焰。然后他縮了縮脖子,嘴里嘟囔了一句,看了一眼天上陰沉的濃云,沿著街邊慢慢地走去。
所有這一切舉動,與一個尋常的窮困糟老頭子沒什么兩樣。任誰也看不出來,這是一個極為強大的殺手。
趙松原踏入破廟之中時,那位青衣少女的棉裙幾乎已經被完全撕裂。
幾位剛吃完爛肉面的乞丐眼中閃爍著野獸般的光芒,看著正追著少女狂笑的頭領。
少女神色更加的冰冷,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惶急之色。她看上去極為狼狽,速度又是極慢,壯漢輕而易舉便可追上她,把她的棉裙扯成一條條的碎布。
有好幾次她都撞在了木柱之上,額角之上青紫一片。然而她始終是緊緊地咬著嘴唇,竟然是不肯說一句話,也沒有大聲喊叫。
“老頭兒,你來干什么!”乞丐中的二號人物見到趙松原,臉上現出陰沉之色,一把尖刀便已握在了手上。
“幾位爺走得太急,還沒給小老兒面錢呢!”趙松原連聲道。
“你個!你是怕爺們兒不給你面錢么?”那乞丐怒道,“爺們兒如今也是吃著宗門救濟的人,幾碗爛肉面算得了什么?該給你的少不了你一個大子兒!快些滾蛋,不要擾了爺們們的興致!”
“老二,你個蠢貨!”
那為首的壯漢停下了腳步,怒聲說道。
青衣少女不再奔跑,緊緊地咬著嘴唇,小臉依舊無比冰冷,倔強的不發一言。
“怎么了,大哥?”那乞丐愕然道。
“咱們今天做的事情,要是被宗門的大人們知道了,該是什么罪過?”壯漢一臉冷笑,指了指腦袋道,“斷了救濟怕是輕的,說不定這吃飯的家伙也保不住了!”
“有這么嚴重么?”一群乞丐都是露出狐疑之色。
“你們這些蠢貨!平日里讓你們多讀一讀宗門新頒布的律令,你們就是不聽!”壯漢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若是走脫了這個老頭兒,讓今日的事情泄露出去,咱們幾個都得死!”
“大哥,既然這樣,咱們把這小娘皮放了吧!”有人害怕了,連聲道,“我們不再碰她了,這還不成么?我們放了她,吃飯的家伙應該能保住吧!”
“放了她?這樣細皮嫩肉的小丫頭,哪里去找?”壯漢掃了一眼沉默倔強的青衣少女,獰笑一聲,“再說宗門律令,論心不論事,就算是放了她,也是個未遂的罪過,斷了救濟是板上釘釘的。那種沿街乞討受人白眼、連爛肉面也沒得吃的日子,你們還想過么?”
幾位乞丐對視一眼,同時看向了趙松原。
斷了宗門的救濟,烏林城內別的乞丐都會看不起他們。現在終于能夠吃飽穿暖,全靠的是宗門的救濟。若是斷了救濟,回到以前的日子,那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明白了,大哥!”那拿刀的乞丐點了點頭,猛然一刀狠狠扎向了趙松原。
趙松原似乎被嚇壞了,哎呦一聲,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在地上,卻堪堪避過乞丐的尖刀。尖刀擦著他的頭皮略了過去,割斷了他的發簪,滿頭亂發披散下來,看上去極為狼狽。
這幾位乃是烏林城內有名的惡丐,全都不是善茬,有人先動了手,立刻一個個拔出尖刀,撲向了趙松原。
趙松原大呼小叫,拼了命的奔逃著,幾步便到了那壯漢的身側。壯漢冷笑一聲,掄起醋缽大的拳頭,狠狠地砸向了趙松原。
趙松原大叫一聲,被一拳轟在了面門,鼻血長流,看上去極為凄慘。在他身后,那二號乞丐速度最快,獰笑一聲,匕首狠狠地刺向了趙松原的后心。
趙松原偷眼看了一眼青衣少女,她的臉色依舊冰冷,緊緊地咬著嘴唇,秀美的眉毛更緊的擰在一起,依然是沉默不語。
心中再無一絲疑惑,趙松原看上去狼狽不堪的就地一滾,躲過了背后的一刀,已經是到了少女的身前。
“老家伙,還挺滑溜!”壯漢笑罵一句,大步走了過來,高高抬起大腿,大腳狠狠地向著趙松原踩了過來。
不過他的這一腳,在趙松原看來,無疑是慢得可笑。
“失敗!”趙松原心道。
他是一名殺手,一位暗夜之刃的殺手。
師父說過,殺人是一門藝術。殺手殺人,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一擊致命。若是一個殺手被別人追著打,失去了殺人的突然性,那么行動無疑就是失敗的了。
作為殺手,最關鍵的就是忍耐。在忍耐之中,等待著出手的機會。
然而現在,他卻不得不用自己的力量來壓制這幾個蠢漢了。
所以他很是不滿,感覺自己做的很失敗。
讓別人對自己先出手,簡直是有辱暗夜之刃殺手的名聲!
不過他自有自己的驕傲,雖然對手的力量極為弱小,他卻不可能再容忍對方的腳踩到自己臉上來。
所以他還是決定破例出手,破例依靠自己的力量來壓制對手。
其實從他離開面攤開始,就已經是破例了。
因為這次的行動,并沒有金主付給他任何的酬勞,完全就是他的一念之仁。
這是不符合暗夜之刃規矩的。
趙松原翻身坐起,一把抓住了壯漢的大腳。
看似平淡無奇的一招,壯漢的腳卻是再也無法踏下去了。
然后他住著壯漢的腳輕輕一抖。
壯漢的體內,陡然發出一陣雷鳴般的低沉聲響。然后他的身體陡然變軟,重重地倒了下去。
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壯漢,呆了一呆之后,猛然間殺豬般的叫了起來。
趙松原這輕輕的一抖,已經是把他的渾身骨骼盡皆抖碎!
“大哥,你怎么了?”幾位乞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圍了上來大叫道。
趙松原坐在地上,活動活動手腕,忽然感覺這樣欺負一下他們也挺爽的。
“爽”是師父最喜歡說的一個字,不過已經好久沒聽他老人家說過了。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再見到師父一面?
看著幾個驚惶失措的惡丐,趙松原冷笑一聲。
他們能夠得到落云宗的按月救濟,根子上還是由于師父他老人家。然而在趙松原看來,這些家伙都是骯臟的蠹蟲,根本不值得同情救濟。
他正要站起身來,去把這幾個家伙的骨頭一并抖散了,忽然感覺后心微微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