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舊時代的終結

　　峰頂的暴風雪漸漸平息了。

　　隨著時間流動的恢復，姑娘們也漸漸重新獲得了活動能力。

　　然而卻沒有人動彈。

　　離青銅龍最近的希德莉法，雙膝已經跪倒在雪地里，北風之斧被她丟在了一邊。

　　半晌，她突然用力地握拳砸向地面。

　　碎雪四濺。

　　埃莉諾解除了意志凝聚的長槍，默默地仰著頭顱，湛藍色的眼眸注視著高空已經合攏的蟲洞。

　　一路走好，團長。

　　還有…一定要回來啊。

　　她望著頭頂的天空，無聲地喃喃說道，眼淚從臉頰上淌了下來。

　　然后臉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拳。

　　希德莉法將埃莉諾打倒在地，翻身便騎在她的身上，雙拳如雨般兇狠地錘落下去。埃莉諾只是舉著雙臂護住臉頰，任由她如何毆打，始終一言不發。

　　“你們別打了！”諾菈和米婭連忙沖上前去，一左一右將狂怒的希德莉法架住，從埃莉諾的身上拖開。

　　“為什么啊！”希德莉法的臉上也滿是淚水，帶著某種憤恨的、絕望的、無助的凄苦神情，沖著埃莉諾歇斯底里地嘶吼起來：

　　“為什么要阻止我啊！！！”

　　埃莉諾沒有回答，只是捂著紅腫的臉頰站起身來，將口中的血水吐到旁邊的雪地里。

　　“你們別打了啊。”小米婭在旁邊無奈地道，“等下團長回來要訓斥你們了…”

　　然后希德莉法便轉過頭來瞪著她，眼神里帶著像是要將她活活撕碎般的暴戾與兇狠。

　　“他…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美狄亞走上前來，按住小米婭的肩膀，面無表情地說道。

　　至少短時間內，不可能了。

　　“哈，什么意思？”小米婭還是沒懂。

　　“字面意思。”希德莉法也掙脫開兩人的攙扶，默默地站直身體，胸口還在急劇地起伏著，喘著粗氣，目光森冷地注視著埃莉諾。

　　諾菈跑到埃莉諾的身邊，用進化法則給她受傷的臉頰治療。騎士姑娘則是神情黯然地低頭看著地面，任由諾菈輕撫她的側臉，一言不發。

　　“現在他回去了。”美狄亞拉住神情陰郁的希德莉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在場的其他姑娘：

　　“你們滿意了嗎？”

　　她看向幫助阿斯克的埃莉諾，再看向暗自出手的蜜兒，然后是全程沒有動手的狄奧多拉。

　　“你們滿意了吧。”美狄亞再次問了一遍。

　　“美狄亞…”諾菈緩緩開口。

　　“諾菈。”美狄亞冷冷地道，“恭喜，你們成功了。”

　　“現在我們都是失敗者了。”

　　沒有人回答她。

　　或者說，在眾人的分歧已經明顯到幾乎對立的此刻，任何多余的話語也只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

　　“我們走吧。”美狄亞看向希德莉法。

　　希德莉法木然點了點頭。

　　“等等！”這兩個姑娘邁步離開，小米婭連忙跑到她們面前，“你們要去哪里？”

　　然而美狄亞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和希德莉法同時消失在了空氣中。

　　確切地說，是在眾人的意識里，將自己的存在隱藏起來了。

　　“讓她們走吧。”蜜兒在她身后說道，“阿斯克離開之后，她們肯定也留不下來了。”

　　“什么意思？”小米婭失魂落魄，仿佛還是沒有理解，又或是拒絕相信姑娘們所說的話，干笑說道，“不會吧？哈哈，你們不會真的以為阿斯克就此一去不歸了吧？”

　　仍然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諾菈！”米婭跑到諾菈面前，抬起滿是希冀的小臉，乞求般地問道，“諾菈！阿斯克會回來的對吧…我是說，不可能啊！他不可能就這樣把我們丟在這里的，對不對？”

　　諾菈沉默不語，只是摸了摸她的頭，露出有些哀傷的表情來。

　　“可是，可是…”見她默認此事，小米婭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就像是當初得知被盜賊公會丟下那樣，仿佛整個人突然從溫暖的環境墜入了冰窟里，一時間甚至感覺不到身體的知覺。

　　“不應該啊…”她難以置信地說著，聲音開始有些嗚咽了，“嗚，為什么啊…”

　　“米婭。”狄奧多拉也走上前來，低聲說道，“阿斯克走了，你應該接受這個事實。”

　　小米婭沒有理她，只是肩膀微微抽動，淚珠沿著嬌嫩的臉頰滑落下來。

　　“蜜兒？”狄奧多拉轉過頭去，問道。

　　蜜兒也嘆了口氣，走上前來將抽泣的小米婭抱住了。

　　“那么，我們也走了。”諾菈朝狄奧多拉點了點頭，然后和眾人告別。

　　“等一等！”見這兩個姑娘也要走，小米婭突然掙脫了蜜兒的懷抱，朝諾菈和埃莉諾喊叫起來，“你們！”

　　“你們…也要離開嗎？”她忍著哽咽問道。

　　見一向樂觀的小米婭變成如今這樣，諾菈剎那間也有些愧疚和不忍，然而她很快就狠下心來，低聲說道：

　　“不然呢？小米婭…阿斯克已經走了。”

　　“可是蒼青之劍還在這里啊！”小米婭難以置信地喊道，“我們，我們不是一個團隊的嗎？不都是蒼青之劍的傭兵嗎？”

　　“小米婭，我們并不是喜歡當傭兵，才加入蒼青之劍的。”諾菈只得嘆了口氣，決定跟小米婭徹底把話說開，“而是為了阿斯克才待在團隊里的。”

　　“說到底，所謂的蒼青之劍傭兵團，大部分人也不是被團隊本身凝聚起來的。如今阿斯克走了，我們繼續待下去還有什么意思呢？”

　　她扶著埃莉諾，繼續朝山下走去：“再見了，米婭。以后有空的話，可以來所羅門城找我。”

　　“你們這是…背叛！”小米婭朝著她們的背影，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絕望地喊叫起來，“你們背叛了蒼青之劍！如果，如果阿斯克回來后知道這件事，一定會非常非常生氣的！”

　　“米婭。”蜜兒拉了拉她的手臂，示意她別再這樣發泄了。

　　“為什么會這樣子啊…”直到諾菈和埃莉諾的身影也消失在雪坡后面，小米婭癱坐在雪地里，雙手用力地按住了臉，止不住的眼淚從指縫間流淌下來，“為什么啊…”

　　蜜兒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向旁邊的狄奧多拉。

　　狄奧多拉也在安慰跪在雪地里的佩姬。血族少女全程都沒有說話，或者說，自從阿斯克消失在頭頂的蟲洞里后，她便完全陷入了某種拒絕接受現實的凝固狀態，只是呆呆地跪坐在雪地里，仿佛思維完全斷片了似的。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走？”蜜兒問道。

　　“我再待一會兒就走。”狄奧多拉說道。

　　畢竟還有一個帝國等著她去治理呢。

　　所羅門城，拉特蘭宮，廣場上的信徒們已經炸開了鍋，逼得連教皇都不得不出來發表演講，安撫動蕩不安的人心。

　　因為喬托之鐘的時針已經一口氣跳到了10點，且還在以15分鐘為單位，不斷地順逆時針反復來回震蕩——已經有好幾個年邁信徒的心臟病發作，直接就倒斃在廣場的地磚上了。

　　回到拉特蘭宮的會議室，樞機主教們也都沉默不語。

　　時針暴轉的原因分析也已經出來了：就在幾個小時前的勃朗峰上，阿斯克離開了這個世界，擁有九名半神的蒼青之劍傭兵團轟然解體。

　　這當然也在拉斐爾的計算中。或者說從教廷，宗德里里克，青銅龍三方秘密達成一致后，蒼青之劍的解體就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然而看著那喬托之鐘的表盤，沒有幾個樞機主教感到欣慰。

　　如果說以前是被組織起來的九個R4，對教廷具備潛在的無與倫比的威脅性，那么現在就是分散打亂、互相敵視的八個R4。

　　雖然對于教廷的威脅程度大大降低，但對于整個文明世界的混沌危害卻增加了，這也是為什么喬托之鐘的時針會轉動的緣故。

　　樞機主教們還在沉默，暗自盤算著接下來的教廷策略，以及如何應對那位即將歸來的R4之一，未來的圣女閣下，忽然便聽見教皇英諾森陛下悠悠嘆了口氣：

　　“…新的時代，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