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衰亡

　　“鎖住她了嗎？”奧托皇帝神情凝重地問。

　　最開始的暴怒和憤恨表情，從他的臉上已經消失不見了。

　　因為那些都是源于被小人物冒犯而生起的上位者的惱怒。

　　然而，在對方突兀地施展出不屈圣劍的時候，她在奧托皇帝的心里，就已經徹底從“小人物”的階層里被拔離出來。

　　變成了“需要全力以赴除去的敵人”。

　　面對弱者，皇帝可以頤指氣使，羞辱、懲罰和將其處死。然而同樣的做派用在敵人身上，除了讓敵人發笑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某種意義上說，埃莉諾在動手前的靈魂質問，并沒有引起這位皇帝哪怕一丁點兒的重視。反而是她原本想要避免的暴力手段，為她贏來了這位皇帝的尊敬和正眼看待。

　　“還沒有，陛下。”知識鑰匙卡羅爾回答道，“需要等到她的圣劍狀態結束。”

　　“還要多久？”奧托皇帝按下心中的不安，急切問道。

　　“不知道，但是用不了多久。”卡羅爾這樣回答著，其實心里也沒有底。

　　43秒，這位騎士已經維持圣劍狀態超過了43秒，幾乎接近當初查理曼大帝的兩倍。某種意義上來說完全當得上“天賦奇才”了。

　　不過，能學會不屈圣劍的全是天才，只能說她的天才程度遠勝于查理曼和羅蘭而已。

　　酸蝕之龍赫德維格張開雙手，鳥籠內部的懸浮在空氣中的細小水滴，很快便化為深綠色的酸液，并且隨著分子電離正在不斷地匯聚著。

　　覆蓋到了對方周身的白光上面，隨即發出宛如水滴落入油鍋的滋滋聲響，立刻被沸騰蒸發干凈了。

　　無效。

　　試探性的攻擊毫無建樹，其他半神也沒有說什么。事實上，若不是親眼所見和親手所試，誰能真的相信不屈圣劍是連半神都無法應付的無敵存在呢？

　　在第五紀，查理曼和羅蘭活躍的時代，在場的這些半神都只是小孩子而已，并未有機會真正見識過不屈圣劍的威力——帝國劍圣理查特納爾除外，老爺子是第四紀末期出生的，也許有幸曾經見過圣劍，或許這也是他為什么會第一時間選擇裝死的緣故。

　　“她的意志…并沒有消退。”空想之龍布魯諾說道。透過心靈視野，他可以看到這個發光體仍然在熾熱地沸騰著，以至于他的心靈觸角甚至無法靠近對方三米以內的范圍。

　　由于不屈圣劍的強度和意志相關，因此合理的推論是，只有當對方的意志堅持不住的時候，不屈圣劍的狀態才會結束。

　　而在空想之龍布魯諾的觀察里，這個發光體的光芒，那些流動的意志不僅沒有減少的現象，反而還在隱隱地向外擴張…

　　…似乎是在燃燒？

　　“小心！”突然他高聲示警，其他半神便看見鳥籠的光人突然“炸了”。

　　確切地說，是突然化為了千萬道光流，然后從縫隙里穿出了空間裂縫所編織的鳥籠，向著皇帝的方向急速襲來。

　　“臥槽，還能這樣的！”半神們剎那間全是想要瘋狂吐槽的恐怖心情。

　　因為這并不是不屈圣劍的效果，歷史和傳說里也從未有提到“不屈圣劍能讓人變成發光液體自由流動的”。

　　也就是說，這肯定是法則技能了。

　　這位騎士不僅使出了不屈圣劍，居然還臨場晉升領悟了法則技能。看這個技能的效果（同樣是白光），明顯和不屈圣劍有著極為緊密的聯系，很大概率上就是“意志”法則。

　　歷史上查理曼和羅蘭的主修法則都不是“意志”，因此也有人猜測如果有人主修意志法則，然后又掌握了不屈圣劍，那么意志法則對圣劍進行加成，圣劍又對意志法則進行加成，兩者的強度都會變得非常可怕。

　　而在玩家論壇里的術語，這個叫做“互拐”。

　　而此時此刻，半神們終于見到意志法則圣劍的互拐威力了。

　　甚至讓他們陡然回憶起了自成為半神以后，許久都沒有再領會到的恐懼感和無力感。

　　這些光流向著皇帝的方向撲來，它的特性明顯和水流類似，不僅很難用什么東西鎖住，而且多半還繼承了不屈圣劍的堅不可摧的特點，可以想象應對起來會是怎樣的加倍惡心。

　　空想之龍布魯諾只得低喝了聲，突然間便雙掌合十，眾人的身影便瞬間消失在原地。

　　實際上，是被傳送去了潛意識海洋。

　　光流急速沖過他們原本所在的位置，卻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隨后便在距離他們100米的地方，重新化為了人形。

　　“…他們，去了哪里？”埃莉諾無力地掃視周圍，然而意志霧氣卻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遍布身周的、由意志構成的霧氣，雖然能實現超高精度和瞬時掃描反饋，但對于另一個次元位面卻是無能為力的。

　　劇烈的頭疼再次從腦海里爆炸出來，她終于開始堅持不住了，周身的光芒也閃爍明滅不定。

　　不屈圣劍已經持續了一分多鐘，并不能說是她做得不夠好，只能說對面的半神實在是太多了。

　　在越發劇烈的頭痛里，她預感到自己即將迎來最后的死亡。

　　可惜了，沒有能殺掉皇帝，徹底解除那些士兵們的后顧之憂。

　　也可惜自己在臨死之前，沒能見到蒼青之劍傭兵團的眾人，沒有見到父親、哥哥和姐姐。

　　她夾在古書里的遺書，已經將這件事情寫清楚了，估計最遲下午大家就會發覺不對，然后傳送出來并發現遺書吧。

　　遺書上的內容，會說明這次事情的始末原委，并建議大家盡快前往所羅門城，并且在這之后都不要前往神圣所羅門帝國，以免遭到皇帝的通緝、搜捕和報復。

　　至于魏斯巴赫家族，她倒是不必擔心的。因為父親只要具備起碼的政治智商，在她死后盡管悲痛不已，但對外肯定會宣布與她公開割裂斷絕父女關系。

　　而魏斯巴赫家族的半神存在，注定了皇帝不可能對自己家族進行下手。尤其是進攻教廷失敗后，各大家族都元氣大傷的時候，薩克森家族只能選擇慷慨地原諒魏斯巴赫家族，從而換取對方在帝國政壇上面的結盟和支援，否則威望大損的皇帝連鐵王座的位置都有可能動搖。

　　她早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

　　用自己的叛逆和死亡，來換取這場戰爭的結束，換取整個帝國在狂奔向滅亡結局的道路上，提前踩下了自救的急剎車。

　　從這點上來說，埃莉諾是一個無私的人。

　　然而她并不怎么認為，她更無法原諒的是自己的自私。

　　作為父親的女兒，魏斯巴赫家族的成員，蒼青之劍眾人的戰友和同伴，她卻在大家不知情的時候，選擇了犧牲自己的道路。

　　對不起啊…

　　周身的白光轟然潰散了，她在身軀向后無力地傾倒下去，右手再次抽出了帝國之鷹，緩緩移向自己的頭顱。

　　好想，再見到大家…

　　好想，再見到你…

　　金發女騎士的身影即將跌倒在地。如果說此前開啟圣劍的時候，她的姿態是多么的極端強大和不可一世，那么在圣劍結束的時候，此時的她便有多么的虛弱無力和奄奄一息。

　　強烈的前后反差的對比，簡直就像是希瑞斯特色的帶有諷喻意義的戲劇。如果她就此摔落在塵土，然后一聲槍響，血泊如花般從她身下綻放開來，那就是一出極為精彩的悲劇了。

　　然而，并沒有。

　　在戰馬的嘶鳴聲里，某個無視交通規則全力驅馬的騎手，在高速馳入營地的瞬間就從馬背上跳起，懷里已經出現了一枚火箭彈。

　　確切地說，是一枚正在射向前方的火箭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