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為了避那盛夏的日頭,夢千古便尋得一處樹蔭坐下,半倚在樹干上歇息。
雖然間有那斑駁的日影,透過枝葉映在他身上,但在這綠蔭里,經那田野間的清風一吹,著實愜意。
姬銘可沒這份閑心,此刻他如臨大敵的盯著夢千古,顯得進退失據。
夢千古不慌不忙的笑道:“小道友,你看看這山下的老百姓啊,城東那邊的那一家老戲臺還花腔宛轉著應和陳年的曲,對面說弄著孩子。
不遠處的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因戰亂死去的丈夫。可見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而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這會兒姬銘反倒淡定下來,笑嘻嘻回道:“世人慌慌張張,不過是圖碎銀幾兩。
不過我這個人啊,虐點有些奇怪,大多的時候,不怕死不怕殘不怕戀人說分手,但我怕看見誠實的人被迫說謊,正道的人被迫彎腰,道言者被迫噤聲,理想主義者親眼看見理想破滅。”
夢千古眼中虛幻交錯,周遭的氣機彌漫著陰陽道韻,夾雜著的虛實變幻,讓人分不清自己所處之地到底是實還是虛,是真抑或是假。
他譏諷的盯著姬銘:“你這小天魔自己滿身灰暗,還總想著給別人一些光,這不可笑嗎?要是你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去了,會覺得遺憾嗎?”
姬銘張開雙手,接下了夢千古大道所化的“天花亂墜”,他掌中的小白花居然不消散,此時正靜謐的在他手中散發著幽香。
“遺憾像什么?像身上的一顆小小的痣,只有自己才知道位置以及浮現的過程。我這些年應該算是賺了,一個能夠升起月亮的身體,必然馱住了無數次的日落,所以,我沒時間去遺憾!”
“哈哈,別跟我拖延時間,我知道你能逃,不過你忍心看著兩個劍靈因你身死道消嗎?”夢千古似乎一眼看穿了姬銘的把戲,直言不諱的誅心說道。
姬銘對著身旁的清和劍靈癟癟嘴:“小清和,這里有些人的臉,丑得像一樁冤案啊!”
清和劍靈捂嘴說道:“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她就是這樣的淡雅如水,笑的時候秀氣的瓊鼻先皺起來,就像春風吹起了湖水中的漣漪。
對她而言,無論是欣慰也好,恐懼也好,最終都會消失在時間的長河里,但是這并不要緊。
正如我們在水中來,也必將在水中離去。在人海中來,也必將在人潮中離去。正如有一個人出生就代表著將來有一個人死亡一樣,生和死并沒有什么區別,兩者只不過是在相互轉化罷了。
吳囿也冷冷的插了一句:“人固有一死,劍靈…”
“好了,吳囿大哥,不會說話就少說點,我跟清和苦心營造的清幽逼格,一下子就被你這半句破壞得一干二凈了!”不等吳囿說完,姬銘就無情的打斷了。
看著三者有意無意的默契配合,夢千古也不惱怒,只見他淡淡笑道:“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那些的歲月靜好,終究只能懷緬,好了,吉時已到,本座該送你們上路了。”
話音剛落,姬銘正要說話,卻突然只覺得眼前一黑,然后便倒落塵埃。
在那遙遠深邃的黑影里,似乎正有人在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就要死了嗎?”
帶著這最后一個念頭,他便墮入那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淺淺突然發現自己正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旁邊幾株小草,草葉正隨風拂在自己的面頰上,讓她覺得癢癢的。這樣舒服的躺在草坪上,便似剛剛睡醒;似乎,還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我不是來鎮上找三師兄一起行走江湖嗎,怎么就這么睡著呢?嗯嗯~肯定是我近日行俠仗義太勞累了,淺淺,你果然是最棒的!”
說著說著,這元氣十足少女大聲給自己打著氣,繼續尋找她家三師兄去。
遠在千萬里之外的古非翟忽然從睡夢中驚醒,只見他神色凝重的望著遠方,那叫劍廬的遠方。
剛剛的夢很奇怪,奇怪在他毒龍王的修為不應該還有夢。
而且他居然想不起那是怎樣的夢境,只知道那是關于文學,關于愛情,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只知道如今他深夜想在這異鄉找個知己飲酒也極具艱難,杯子碰到了一起,聽聽那都是夢碎的聲音都成了奢望。
羅陽鎮上,雨晴姑娘一副荊釵布裙的打扮,但就是這樣的尋常打扮,亭亭立在那水聲潺潺的冷泉之側,卻自然流露出一脈娟妍清麗之氣。
這股清雋入骨的神氣,與那同樣清冷寒涼的流泉,互相映襯,愈發顯得她所立之處,清幽非常。
而她那舉止之間,總讓人覺著有幾分纖弱出塵之態。她那宛如玉雪的粉靨上,正帶著一抹淡淡的凄容,更襯得那纖妍清婉的身姿,似乎正隨著這山泉間的清風,在飄搖浮蕩。
她肌膚之間如若冰雪,一股清靚玉白之氣,直滲入肌理之中。
正是:
數點寒泉潤蔻柔,足踐輕塵暫淹留;
滿樹瓊香宜雪綻,半含冰露半含愁!
只是此間的少女近鄉情怯的卻步了,不敢上山找他。
“姐姐,要不你上山幫我通傳一下吧?”
畫絳悠輕輕捏了一下雨晴姑娘光滑的臉頰,調侃說道:“我的元嬰弟妹啊,這有什么好怕的,姬銘那小子肯定打不過,聽話就讓他做牛,不聽話就讓他做馬!”
這葷段子一出,雨晴卻反而鎮定自若起來了:“聽不聽話都要讓他做牛做馬!”
雨晴嫣然一笑,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只是雨晴姑娘知道,姬銘最喜歡她的,是那徐志摩的那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