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歷代巫王對陸國的態度,第一任是敵視,第二任是屈服,第三任是敵視,第四任又是屈服。
簡單概括,就是在忤逆和孝順之間來回切換。
有前車之鑒在,陸國樞密院當然不至于因為巫王投效就放松警惕。人家那是真心臣服于陸國嗎?不過就是在五個金丹真人面前不得不低頭罷了。
然而,新任巫王胡名華抵達平京的第一天,就拋出了一個重磅條約:
南境獻土。
簡單地說,就是南境的所有巫術師大領主,寫了一封聯名信請新任巫王轉交,希望能讓名下的統治地盤以自治區的形式加入陸國。
開疆拓土,乃是陸國統治者的最高目標,屬于達成后直接生前身后名拉滿的那種白金級成就,因此內閣諸多宰輔一度對此頗為動心。
但仔細分析之后,卻又覺得并不可行。
因為南境整個現代社會結構體系,已經完全崩潰掉了。要重建秩序制度的前期投入成本,遠遠大于后期預計獲得的收益。且以南境屢降屢叛反復無常的態度來看,很可能你這邊剛幫人家搭起框架,人家就又翻臉造反了。
名實需相合。有名無實,便是打腫臉強充胖子,沒有意義。
胡名華見陸國方面似乎沒有興趣,便又提出可以改為朝貢制度:陸國承認南境諸多勢力的朝勢力地位,必要時候提供保護,巫術師領主們則定期給陸國上供修行資源,表示臣服。
這個相對而言比較容易接受,就是具體細節需要敲定一下。
比如這個“必要時候提供保護”。怎么樣才算“必要時候”,是你們來判定還是我們來判定?陸國方面的意見是,當然應該由陸國方面參考實際情況,進行審慎準確的判別和確認。畢竟陸國有五位金丹真人,都是跨國打仗的專家,對這方面的研究還是比較深入的。
又比如“定期給陸國上供修行資源”。上供什么上供多少,是你們直接給還是我們列名單?陸國方面的意見是,當然應該由陸國方面列出名單,南境方面按需提供。畢竟陸國有五位金丹真人,對國際環境的和平穩定起到了重要的維持作用,那么南境作為享受和平現狀的一份子,當然也有義務滿足金丹真人們的資源需求。
新任巫王胡名華表示,陸國有五位金丹真人,是我們東亞地區的老大哥。老大哥說的都對,都有道理,但是我希望能跟這五位金丹真人之中最厲害的那位,也就是陸國神將燕裕聊一聊。
燕裕這邊抵達平京,從樞密院的使者那里,知道胡名華的要求之后,也是暗自盤算起來。
不是,找我干什么?
試探我身上還有沒有太陽真昧劍意的留存?
當初自己在南境斬出的驚天一劍,叫那遮天蔽日的落頭魃瞬間隕落斃命。尸體污染區橫貫整個長山山脈,把不少巫術師領主都嚇得不輕,會想要試探這個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燕裕后面渡劫的時候,直到山窮水盡也沒有再次拿出劍意,因此國際上基本都猜測太陽真昧劍意已經無了。當然,他自己也沒有打算繼續狐假虎威。
退一萬步說,哪怕我身上沒有劍意,不依舊是世界金丹級第一人?
誰敢殺我?誰能殺我?
燕裕來到會議室里,見到了新任巫王胡名華。
胡名華是個中年男人,身材略微有些發福,皮膚更是黝黑,看著倒像是南亞的血統。當然,人家的祖籍在嶺右省,陸國方面也是核實過的。
“找我有什么事?”燕裕直截了當地問道,并不打算跟這位巫王虛與委蛇。
家里有人要渡劫,有人要鎮壓,有人要指點,還有人要沖擊金丹品階,我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胡名華立刻露出笑容,熱情說道:
“我這次前來是代表南境,希望和陸國的金丹修士達成一致。首先是雙方互不侵犯、友好合作,其次是我們用修行資源的上供,換取金丹修士對我們的承認和庇護。”
“對,我知道。”燕裕不耐煩道,“所以為什么不去找內閣…”
話音未落,他便猛地反應過來了。
人家說的什么?不是和“陸國”談,而是和“陸國的金丹修士”談!也就是說,胡名華壓根不認為陸國內閣的那幾位宰輔能夠做主,他覺得燕裕這個最強的金丹修士,才是說話真正管用的那一個!
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也很合理。因為南境的現代社會結構秩序已經完全崩潰,淪為弱肉強食的叢林世界。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嘛,那么以己度人來看陸國,自然會覺得凡人組成的內閣不過“臺前傀儡”,金丹真人才是陸國的“幕后皇帝”。
大錯特錯。
會有這樣的錯誤認知,可見南境的巫術師領主們,連最基本的國際視野都欠缺。這些滿腦子都是修行和戰斗的超凡者坐在王位上,怎么可能治理好國家呢?
燕裕也懶得跟他解釋什么,只是強調說道:
“我的立場和態度,和內閣是完全一致的。你如果要找我談,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去找內閣吧。”
“明白,明白。”胡名華滿臉堆笑,謙卑說道,“內閣能完全代表您的意見,我知道了。等協定擬定之后,我會單獨給您發一份的,以后南境事務還要請您多多煩心。并不是為了浪費您的時間,而是我們南境在這方面,除了您以外根本信不過任何人。”
燕裕:………
就有種異族將領試圖越過朝廷,單獨跟皇帝表忠心的感覺。
燕裕實在不想與他多說,索性拂袖起身就走。
“這新任巫王簡直是腦子有病。”他給陳天明打去電話,報告說道,“想要挑撥我和內閣之間的關系!”
“也許不是挑撥。”陳天明悠悠說道,“如果在南境方面,你和內閣的意見不一致。那最后聽誰的?或者說,假使你擅自行事,向南境發動襲擊,那么內閣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你的出手補一道正式命令。從這個角度說,他來確認你的態度,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您說笑了。”燕裕根本不接老泰山的試探,只是糾正說道,“我從來都是嚴格服從陸國指揮的。聽令行事、絕不逾矩,怎么可能會出現和內閣意見不一致的情況?”
“那倒也是。”陳天明笑了起來,“再加上樞密院在決策之前,出于民主決策的考慮,也會充分吸取你的意見,所以確實不會出現想法相左的情況。”
充分吸取我的意見,是指意見和我不一致時,主動調整以求和我保持一致是吧?
燕裕也沒話說了。他自問對權力沒有半點興趣,不會隨便去別人那里指手畫腳,更不會做外行干涉內行的蠢事。哪怕是真的提意見,也是出于獻策獻計的立場,并不會威脅說“你不聽我的我就會怎么怎么滴”。
至于內閣高度重視我的意見,那是內閣自己的選擇嘛!怎么說得像是我企圖把持朝政似的。唉,壞人真是太多了,總喜歡把別人想得和他們一樣壞!
“算了,隨便他們怎么想吧。”燕裕最后說道,“反正我所行所為,皆是為國為民,從來無愧于心!”
“那是自然。”陳天明繼續笑道,“我也沒說你不是。不過很多時候,哪怕你從未如此想過,只要處于那個位置上,自然會有人揣摩你內心究竟是怎么想的,無論你表面上說的是什么。”
“真是麻煩。”燕裕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