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秦海琢磨出如何把眼前的話題岔開,車子已經開進了市政府小招待所的院子。招待所的所長鄭修竹帶著四名身穿旗袍、肩披授帶的漂亮女服務員早就等在那里了,見到奧迪車開進來,鄭修竹緊跑幾步,來到車前,躬身做好了行禮的準備。
饒榮根的秘書搶先下了車,先拉開秦海一側的車門,請秦海下了車,然后才去拉饒榮根一側的車門,讓饒榮根下車。這個順序也是饒榮根事先交代過的,算是把面子給秦海做足了。
“秦總您好,我是市政府招待所的所長鄭修竹,歡迎您光臨。”鄭修竹向秦海行著禮,隨后,他身后的一名服務員走上前來,把一捧鮮花送到了秦海的手上。
“謝謝鄭所長,謝謝這位小妹。”秦海向鄭修竹和那獻花的服務員分別點了點頭,心里卻在腹誹著鄭修竹的名字。這位仁兄身高六尺,腰圍卻有八尺,實在是浪費了爹娘給起的這么秀氣的一個名字。如果把這個名字轉送給獻花的姑娘,倒還挺合適,這姑娘身材修長,面容姣好,看起來頗為養眼。
“小鄭,都準備好了吧?”饒榮根走過來了,牛氣烘烘地向鄭修竹問道。
“都準備好了,饒市長。”鄭修竹滿臉堆笑,“按照您的要求,全部都是照著最高標準準備的。”
“秦總是咱們整個金塘市的貴客,如果沒有招待好,我唯你是問。”饒榮根裝腔作勢道。
秦海哭笑不得地看著這一幕,他知道,等大秦集團成立之后,像這樣前往各地投資的事情會越來越多,屆時這種無聊的應酬也必然會接踵而至。前世的他是個技術人員,雖然走到什么地方也同樣會受到熱情的接待,但不至于像現在這樣隆重得令人發膩。唉,看來董事長這個職業,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這時候,沈傳明、寧默等人的車也一輛接一輛地開進小院子來了,院子里又像剛才火車站臺上那樣,人頭攢動,喜氣洋洋。在饒榮根的帶領下,賓主步入招待所的餐廳,分次序分別坐下。
“今天,我們非常榮幸地邀請到了我國著名的企業家秦海先生與我們共聚一堂,暢談金塘發展的偉大事業。我提議,大家一起舉杯,歡迎秦海先生蒞臨金塘!”
饒榮根舉起酒杯致著敬酒辭,眾人一起起身,亂哄哄地附和著,杯中的美酒在大吊燈的輝映下顯得格外絢爛。
接下來,自然就是各種名目的敬酒儀式,金塘的各路官員紛紛發起,秦海和寧默應付了幾名市級一級的官員,至于下面那些處級干部,就統統交給黑子去對付了。秦海相信,以黑子的能耐,即便是以一敵十,也完全能夠把這些小官員們如數放倒。
“秦總,你不知道,我們金塘的干部群眾,早就在等著您的到來了。在山南省,金塘原來是一個經濟排名前三的市,這些年因為化工企業紛紛停產,我們已經掉到全省的倒數第三位了,就等著秦總來到金塘,能夠幫助我們把金塘的經濟重新振興起來呢。”
饒榮根殷勤地給秦海挾了幾筷子好菜,然后用推心置腹般的口吻對他說道。
秦海道了聲謝,然后淡淡地說道:“聽了饒市長這話,我感覺壓力很大啊。我們非常愿意為金塘的發展貢獻綿薄之力,但我們這樣一個小小的金塘化工材料集團公司,要擔當起振興金塘經濟的責任,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會的,不會的,秦總的力量,我們是非常了解的。”饒榮根說道,“去年秦總來到我們金塘,兼并了金南化工廠、紅光玻璃鋼廠等幾家企業,現在這些企業都已經起死回生,成為我們金塘的納稅大戶了。秦總有這樣點石成金的能力,幫助我們金塘振興經濟,不過就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嘛。”
秦海道:“實不相瞞,我這次到金塘來,是打算投資新建兩家化工廠,與金南廠、紅光廠形成一個化工產業集群。如果饒市長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在金塘的化工業方面多做一些貢獻,那么是毫無問題的。至于說整個金塘的經濟,還請饒市長恕我們無能為力。”
坐在秦海對面的沈傳明插話道:“我聽說,秦總在北溪投資建設了鋼鐵廠,還收購了青鋒農機廠,可見秦總的業務并不局限于化工業。我們金塘也有不少機械企業,有一些企業的底子還非常不錯,只是現在產品不夠適銷對路,導致經營出現了困難。我們市政府正在考慮對這些企業進行改制,不知秦總對此是否有意。”
秦海笑了笑,說道:“沈市長,實在是抱歉,您說的機械企業改制的事情,我可能不是太感興趣。我們集團內的確有不同的業務,但具體到金塘,我們暫時只打算涉足化工領域,這樣便于整合資源,也便于管理。您說的機械行業,我們目前只打算放在北溪,這也是因為我們在北溪原先的產業就是在機械領域的。”
“原來是這樣。”沈傳明點了點頭,“看來我們的確是有些唐突了。”
饒榮根接過沈傳明的話頭說道:“傳明市長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實在是因為我們金塘現在的經濟狀況太糟糕了。傳明市長也是為我分憂,我這個當市長的,連全市機關和事業單位的工資都保障不了,下面好幾個縣的中小學教師都已經有三個月沒領到工資了,你說,我們能不著急嗎?”
“有這么糟糕?”秦海一愣。
他沒有做過地方行政工作,所以也不了解地方財政的情況。按照分工,中小學教育經費是由地方財政負擔的,如果財政沒有錢,就無法保證中小學老師的工資發放。在當年,像金塘這樣財政緊張的地區并不罕見,機關工作人員幾個月領不到工資也并非天方夜譚,更何況地位比機關更低的中小學校。
金塘經濟的衰落,在秦海上次來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了。但這一次,他一下火車就受到了饒榮根的熱情歡迎,坐的是奧迪100轎車,吃的是山珍海味,桌上的白酒也都是價值不菲的名酒,所以他感覺金塘也許并不像街面上看起來那么窮。誰料想,饒榮根一張嘴,說出來的情況比秦海的預想還要差得多。
“朱市長,你過來一下,把咱們金塘教育的情況向秦總匯報一下。”饒榮根抬起手,向坐在另一桌的一位中年男子招呼了一聲。
那名男子正是金塘市分管教育的副市長,名叫朱奕臣。今天這場酒會,市政府事先都已經進行了預演,各人的分工是明確的。沈傳明的任務,是向秦海推銷市里那些瀕臨破產的企業,按照大家的分析,認為秦海應當是不會對這些企業感興趣的。在沈傳明推銷失敗之后,饒榮根則負責把話題引到金塘的經濟困難上,這之后,就輪到朱奕臣前來向秦海化緣了。
沈傳明的推銷,并不是無的放矢,他的目的在于分散秦海的注意力,讓秦海覺得沒有幫金塘做事,心有歉疚,這樣朱奕臣再來化緣就比較容易了。如果沒有沈傳明的這個枝節,秦海會認為自己在金塘投資化工企業已經是為金塘做了不少貢獻,沒有義務再做其他的事情了。
不得不說,有涉及到錢的問題上,官員們的智慧是無窮的,思維也是極其縝密的。他們要做的,就是布下一個局,慢慢把秦海引入圈套。
聽到饒榮根的召喚,朱奕臣忙不迭地跑了過來,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秦海的身邊。為了演好今天這場戲,朱奕臣也算是下了一番工夫,身上特地換了一套舊衣服,讓人一看就感覺到是一個窮得叮當響的市長。
“秦總,饒市長不喊我,我都不敢過來打擾您。其實,我非常想替我們金塘38000名教師,向秦總表達我們的感謝之意。”朱奕臣用誠懇的語氣說道。
“朱市長,千萬別這樣說,我可沒有做什么,受不起你們的感謝。”秦海擺手說道。
“怎么沒有做什么?”朱奕臣瞪著眼睛說道,他用手指了指旁邊的寧默,說道:“寧總可以做證,去年金南廠、紅光廠等幾家企業,聯合捐助了10萬元,用于金塘的教育事業。寧總說,這是您特意交代過的。”
“哦,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朱市長不必掛懷。”秦海點了點頭說道。
捐助教育的事情,倒的確是他交代過的。不單是金塘的幾家企業,包括青鋒廠、曲武陶瓷公司等等,秦海都要求這些企業每年要從所得的利潤中提取一定比例,用于資助當地的教育事業。他這樣做的目的,一是因為感覺到當前的教育投入不足,希望自己能夠盡一分力量,二則是想用這樣的方法,拉近企業與當地政府之間的關系。
畢竟一家企業在地方上是必須要與政府打交道的,承擔一些當地的社會責任,能夠改善企業在政府眼中的形象,這對于企業的發展也是不無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