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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晚上六點多鐘的時分了,市郊化工二路上,一位40來歲的中年男子撐著一把油傘,在稀疏的冬雨緩緩地走著。北風襲來,男子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他抬頭看看天,然后掖了掖身上的衣服,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著,也不知道目標是在何方。
男子名叫于利鴻,是浦江塑料七廠的工藝工程師。就在一小時前,他與老婆又因為給老家寄錢的事情大吵了一架。拙嘴笨腮的他,只在幾句話之間就被伶牙俐齒的老婆給將住了,羞惱之下,他只能如每次吵架之后一樣,跑出家門,到外面去平靜心氣。
于利鴻出身農家,與那今年代所有家在農村的企業職工一樣,都是要經常給家里寄錢補貼生活的。妻子李紅梅是浦江本地人,對于這個農村出身的丈夫倒也并不歧視,只是在給老家寄錢的問題上,有著一條不容觸犯的底線,那就是每月10元,絕不允許因任何理由而增加。
于利鴻是個孝子,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他總想著要給父母多寄幾塊錢,以便讓父母能夠到市場上割點肉、包頓餃子。每次他向妻子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一向賢惠體貼的李紅梅便會暴怒,把兒子買球鞋、女兒出風疹之類的賬單全部攤出來,質問丈夫家里哪有閑錢可以這樣去揮霍。
于利鴻無力與妻子爭吵,因為妻子說出來的理由永遠都是站得住腳的。這些年,妻子發揮“螺螄殼做道場”的天賦。用夫妻倆并不豐厚的工資把一個家建設得有模有樣,最起碼全家人走出去身上的衣服都可以不帶補丁。這就很是難得了。要讓于利鴻說妻子哪里做得不對,他也實在是說不出口。
無奈之下,于利鴻只能從自己身上省下零花錢,積少成多,偶爾偷偷地多給家里寄上五塊十塊,聊表孝心。這些事情也不知道李紅梅是真不知情,還是假裝糊涂,總之。兩口子至少維持了一段時間沒有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干仗。
這一次,于利鴻接到了母親的來信,說冬天來了,父親的哮喘病犯得厲害。于利鴻心中牽掛,于是回家找李紅梅商量,想多寄20塊錢回家,讓父親去縣里看一看。開點西藥回去吃。李紅梅聞言,勃然大怒,從抽屜里把裝了一家生活費的信封拿出來,扔到于利鴻臉上,大聲喊道:“家里就這么點錢,你拿去呀。都寄回去好了,明天全家都去喝西北風好了!”
一通爭吵,最后的結果就是李紅梅鉆進房間哭哭啼啼,自言自語地嘮叨著十多年來操持這個家的艱辛,而于利鴻只能夾著一把油傘。冒雨逃出了家門。
唉,窩囊啊!
于利鴻走累了。站在一棵樹下,望著眼前細密如織的雨霧,懊惱地長嘆了一聲。
說到底,還是收入太低了。自己熬了這么多年,熬成了一個工程師,一個月工資130元;妻子是個工人,一個月只有60多元。如果擱在從前,夫妻倆有將近200元,也算是高收入家庭了,但放在現在,這點錢夠干什么的?
市場的供應比過去好多了,只要有錢,肉蛋魚蝦都可以買到,可是價錢也的確讓人咂舌,禮拜天一家人隨隨便便加個餐,10塊錢就沒影了。家用電器比過去多了,質量也好了,可是一臺彩電1000多,一臺洗衣機400多,還有什么電風扇、收錄機、電飯煲、電子鐘…家家戶戶都有,你家里如果沒有,能說得過去嗎?可是要買這些東西,就得在每月發了工資之后趕緊存上一筆,這也是從牙縫里摳出來的錢啊。
還有,兒子、女兒都大了,要交朋友了,當家長的,能不給點錢嗎?聽兒子說,請女朋友在人民廣場旁邊的小店里吃冰淇淋球,一個就是1塊多錢,女朋友一次要吃三個,而且還要帶個閨蜜去吃,又是三個…這樣的錢,你如果敢省下來,就等著兒子變成老光棍吧。
這么大一個家,能不能省出20塊錢給父親看病的,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但李紅梅說的也有道理,那就是老家同樣不缺這20塊錢,為什么非要等著從浦江寄回去呢?于利鴻也能夠想象得出家里的情形,20塊錢肯定是能夠拿得出來的,但一生節儉的老父親卻舍不得把這些錢花在自己身上…
如果自己有更多的錢,那就可以回一趟老家,把父母都接到浦江來,給他們找個醫院,好好地檢查一下身體。老人苦了一輩子了,兒子有責任讓他們過一個幸福的晚年。
可是…這僅僅是一個美好的夢想罷了,要把父母接過來,最起碼也要花掉500塊錢,這完全是他無法承受的一個天文數字。
如果能夠評上副總工就好了,副總工的工資比現在能夠多出四五十元,這樣一來,手頭就能夠寬松得多了…
于利鴻的思緒又飄向了另外一個方向。這些年,他一刻也不曾放松鉆研,在幾種樹脂配方方面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還曾經有論文發表在“合成樹脂”雜志上。照他的條件,其實已經能夠評上副總工程師了,甚至再努力努力,評上總工程師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這又只是一個美好的夢想,因為當他向廠里提出晉升職稱的申請時,才發現光有學術成果還是遠遠不夠的,你還必須與廠長以及市化工局的相關領導搞好關系,否則你那些成績根本就無法進入別人的視野。于利鴻自己并不擅長與領導聯絡感情,妻子李紅梅雖然能干,但畢竟只是一個工人,到不了能夠與領導對話的級別。
于是,評副總工的事情就一拖再拖,直到石沉大海…
爹,利鴻無能,利鴻不孝…
于利鴻面向著家鄉的方向,喃喃地說了這樣一句,兩行熱淚不知不覺地從眼角溢了出來。
“爸!”
雨幕中,有人在大聲地在呼喚著。于利鴻扭頭望去,身后沒有行人,只有一輛小轎車,閃著雙閃燈緩緩開來。于利鴻并不認為會有一個坐在轎車里的人向他打招呼,因此把剛才的那聲呼喚當成了自己的幻覺,搖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爸!”
這一回,聲音更近了。剛才于利鴻看到的那輛轎車,已經開到了與他平行的位置上。后排朝向他這方的窗戶被搖了下來,露出一個姑娘的俏臉。于利鴻用手擦了擦近視眼鏡,終于看清楚了,那位姑娘正是他那個剛剛高中畢業,還在家里待業的女兒于小娟。
“小娟,你坐的是誰的車?”于利鴻詫異地問道。女兒坐的這款車,于利鴻是認識的,這是浦江汽車廠生產的浦桑轎車,是權貴們的新寵,沒有一定級別的人是坐不上的,塑料七廠的廠長坐的車子也只是老款的浦江汽車而已。
“是婷婷他們單位的車。”于小娟在車上歡喜地說道,“爸,你上來吧,婷婷他們單位的領導想找你談談呢?”
“哪個婷婷?她單位的領導為什么要找我?”于利鴻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不等他明白過來,車子已經停下,于小娟在車里推開了車門,招呼著父親上車。于利鴻見雨絲不斷地從打開的車門飄進車內,也覺得不是客套的時候,于是收起傘,拙笨地鉆進了車廂。
車子又開動起來了,坐在于小娟另一側的一個姑娘探過頭來,對于利鴻說道:“于叔叔,您還記得我吧,我是彭婷婷。”
“哦,婷婷啊,你有一段沒到家里來玩了。”于利鴻認出來了,這姑娘是自己女兒的高中同學,曾經到自己家里來玩過。據說姑娘的父親是一個什么建筑公司的經理,不過于利鴻從來不覺得自己與她之間會有什么交集。
“您是于工吧?”坐在前排副座上的一今年輕男子回過頭來,對于利鴻熱情地招呼道,“我們到您家里找您,聽小于說,您出來散步了,所以我們就冒昧地跟過來了。”
“嗯嗯,是啊,家里太悶熱了,出來散散步。”于利鴻尷尬地回答著,全然忘了現在正在深冬,因為嫌家里熱而出來散步的,基本上都可以歸為神經不正常一類了。
“小喻,咱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路邊有一家西餐廳。你把車開到那里去,咱們和于工到西餐廳去坐坐吧。”那年輕男子這樣吩咐著司機。
“知道了。”司機答應著,轎車微微地提了點速,碾著路上的積水向著年輕男子所指的方向開去。
“你們是…”于利鴻詫異地看著這一車人,遲疑著問道。
“哦,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夏揚杰,是海杰科技服務公司的總工程師。這位是我們的副經理,叫喻海濤。對了,小彭現在也在我們公司工作,是負責行政事務的。至于我們來拜訪您的目的嘛,在車上也不方便說,咱們到西餐廳簡單要點吃的,邊吃邊談,您看如何?”年輕人彬彬有禮地說道。
“海杰公司?”于利鴻更是糊涂了,他扭頭去看彭婷婷,想讓彭婷婷給他一個解釋。彭婷婷卻只是對他詭秘地一笑,然后便挽著于小娟的胳膊,不知說什么姑娘們之間的悄悄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