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 蘭奇的回家路
兩周后。
正值十二月下旬。
克瑞瑅帝國南方的冬日清晨，布利爾達第一車站在晨曦中漸漸蘇醒。
車站位于布利爾達市北部靠近中心城區的奧塞塔公爵廣場，始建于一百三十四年前，由半魔族裔帝國工匠烏爾提·斯特齊尼設計，因當時的改建與市政規劃問題，足足用了十多年才竣工并投入使用。
“當時剛來這車站，就是尼古拉接待的我呢。”
蘭奇走在車站外的廣場上，給同行的伊琺提婭還有米垓雅講著。
“真厲害啊，帝國特別行動處處長親自接駕你蒞臨布利爾達。”
伊琺提婭拍著手掌說道。
“不愧是小姐夫。”
米垓雅也和伊琺提婭一樣稱贊。
“不是，公爵大人，小姐夫是什么鬼？”
蘭奇發現這些天米垓雅對他的稱呼在不同情況下就會發生自適應轉變。
如果米垓雅當著休柏莉安的面，就稍微作出點長輩的態度直呼蘭奇名字。
若是西格麗德在場，米垓雅大概會把蘭奇當同事，和他距離更近一點，像托利亞多那樣與蘭奇相處。
而此刻只有塔莉婭的情況，米垓雅就直接叫他姐夫了。
蘭奇都懷疑米垓雅是個超級演員，在故意整他玩，伊琺提婭還在苦惱該怎么稱呼他的時候，米垓雅已經研發出了自適應輩分。
“當時尼古拉銀手銬都差點給你戴上了，還接待呢。”
塔莉婭走在后面，還未等米垓雅說話就沒好氣地戳穿了蘭奇先前所說的真相。
她那天就依附在蘭奇身上，看著蘭奇和尼古拉一路斗智斗勇，她都心跳不已，就蘭奇的心不跳。
“喵喵，又回到這座車站了。”
貓老板在蘭奇手上，望著廣場盡頭的布利爾達第一車站。
車站淺灰色的砂巖砌成高聳的墻壁，層次清晰的臺階連接著廣場，正面八扇巨大的圓拱窗，鑲嵌著賽羅斯皇家的彩繪玻璃，窗上的圖案隨著日光的移動而變幻，描繪著十二個時刻的傳說。
中央入口厚重的金屬質大門側，矗立著兩尊威武的漆黑石獅子，守護著這座車站的安寧。
車站屋頂覆蓋著青銅色的銅板，流暢線條從高聳的鐘樓一直延伸到主體建筑。
走進車站大廳，真正到了離別的時刻還有些不舍。
今天是他們離開布利爾達的日子，也終于要踏上返回老家赫頓王國的路途了。
只不過由于大家前來布利爾達的方式各不相同，現在主要分了三種路線回赫頓。
像休柏莉安和幾位大魔族的返程路線都是通過盟軍的正規通道。
他們在昨晚已經出發前往了克瑞瑅帝國東北部的圖林根行省，尼斯特羅城，與蘭奇的返程路線并不相同。
蘭奇和塔莉婭的簽證都還在泊森王國，以及有不少身份證件都留在了花都帕里厄的友人奈杰爾中將那里保管，所以務必得先回一趟帕里厄，向上線奈杰爾復命，然后榮歸故里。
西格麗德同樣由于簽證問題，想要正規的赫頓王國海關通行記錄，需要由托利亞多將她原路送回南萬緹娜領。
“西格麗德最晚出發，但說不定是最快到的。”
塔莉婭跟著蘭奇他們走在站廳層，她算了算，西格麗德估計會最先回貓老板餐廳，貓老板已經寫好入住信，到時候西格麗德交給阿思娜即可拎包入住二樓。
托利亞多和艾比蓋爾這些次元分支也有去伊刻里忒的計劃安排，不過是和話劇相關，估計還會晚一點到。
“畢竟次元特快都是下單之后馬上就到了，她直接坐空間門回去，也是隨時出發隨時到。”
蘭奇其實也考慮過坐次元特快回去，但是被次元主教否決了，他堅決不賣長途八階票了。
“我就說該讓托利亞多把我們全送回去吧，多方便呀。”
伊琺提婭確信地說道。
“那他可能真跑了。”
米垓雅搖頭，根據路標找著站臺的方向。
托利亞多是秉持著次元分支的商業慣例才確保了送西格麗德回赫頓。
伊琺提婭如果逮著托利亞多要他把所有人依次傳回去，托利亞多打死都不會答應。
“托利亞多好歹是樞機主教，那些法術放在軍工里都是最高級的戰略資源，轉生活民用有點太奢侈了，我們就坐車回去也晚不了太久。”
蘭奇覺得沿路欣賞一番風景也不錯。
反正現在沒什么急忙的工作，去到哪幾乎就是休息到哪。
這段時間每天都在布利爾達游玩，已經將先前缺少的假期全部補回來了。
雖然軍神里和他們熟的幾位也在休假，但是軍神來車站太容易引起圍觀了，所以昨晚才特地來圣克瑞瑅修道院里找他們，當作送別。
“以后估計大家沒那么容易見到了喵。”
貓老板對這些臨時戰友頗有些懷念。
大家都生死與共才過了最后的難關。
它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個貓人族姐姐，對它莫名親切，搞得它怪不好意思的。
確信軍神不再是敵人后，它也沒那么怕軍神了。
“呃。”
蘭奇觀察著貓老板，大概猜到了貓老板的想法。
休假的第十二軍神比安卡這段時間總在圣克瑞瑅修道院里張望，然后一臉疑惑與遺憾地離開。
她就像想要找什么，但又找不到。
根據蘭奇的猜測，盡管蘭奇沒見過貓老板變人的樣子，但他大概猜得出那天月神祭貓老板是變過了貓人，而且還被俘虜了。
“蘭奇，怎么了喵？”
貓老板不懂蘭奇為什么看著它不說話。
“沒什么。”
蘭奇忘了告訴貓老板，等洛倫拿到假期回到赫頓王國，他首先是會去探親假的主要目的地，老家克蘭忒爾領，其次應該至少會回伊刻里忒一趟，期間或許會有軍神隨同他來，但是不確定的消息，蘭奇不會亂傳。
大概率會是目前比較清閑的這幾個軍神。
名曰保護皇帝，實則可能是怕皇帝跑了。
到時候要是洛倫大帝突然在赫頓王國不回去了，表示要投靠赫頓王國，那軍神們真是得焦頭爛額，甚至沒法說洛倫是叛國罪。
“其實說實話喵，她們沒有堅持要和你走一路，還真是神奇呀喵。”
貓老板抬了抬腦袋，對蘭奇悄聲講著。
想起剛開始在布利爾達塔莉婭和西格麗德見面的那天，貓老板還在拼命救著蘭奇。
即便最后被蘭奇把難關渡過去了，塔莉婭和西格麗德還是抓著蘭奇寸步不放。
“謝謝你貓老板，有你在，我就沒什么怕的。”
蘭奇低頭看了看小黑貓，眼神里滿是信賴。
直到最后他才知道了他是可能超級翻車的，而貓老板一直是他最值得信賴的朋友。
“你別這樣看我喵。”
貓老板縮起腦袋嘀咕，它本來看到蘭奇經歷了嚴酷的生死局，覺得他已經會害怕了，沒想到是自己給了他勇氣，讓它心中又開始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一路聊著。
沒多久，他們四人一貓就來到了布利爾達第一車站的站臺，來到長椅坐下。
他們等著的車輛還未到達。
對面的軌道上已然有了魔能軌道列車到站。
蘭奇坐在長椅上，下意識地望著在車廂反光玻璃上的倒影，仔細端詳了一遍自己的裝扮，反復確認沒有任何破綻，這才徹底放心。
“不是，蘭奇，你怎么現在回王國時反倒有種要去當間諜的感覺了？”
塔莉婭側過頭，驚訝地盯著蘭奇問道。
“有嗎？”
蘭奇問塔莉婭。
“你來布利爾達的時候就是完美融入，明明沒當過間諜的你，被帝國特別行動處的紅隼尼古拉逮到了都沒半點心虛和破綻，那時候我都覺得你是個王牌特工，臨危不亂。”
塔莉婭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雙手比劃著，
“但你別誤會，我絕對沒有說你很帥的意思，我當時也沒心動，反正我剛才不是在夸你。”
他們坐在長椅上聊著。
站臺層候車區的長椅也是經典木質，靠背上雕刻著的神裔花紋讓旅客在等待時也能感受到布利爾達的古典魅力。
同行的旅人們等候列車時的閑談，送別親友的道別話語，還有廣播中傳來的列車到達和離開的消息，雜糅混合在一起成為了這空間的獨特旋律。
米垓雅坐在另一張相鄰的長椅上，默默看著蘭奇還有塔莉婭聊天的樣子，思索著。
姐夫，女婿，還是同事，這是一個問題。
現在他已經有點猜到休柏莉安西格麗德塔莉婭她們三個的約定內容了。
最開始她們三個選擇的策略似乎是處于某種均衡狀態，在非合作博弈中存在的那種策略組合，使得不管其他人怎么選，自己都會做出對自身最有利的選擇。
不管對手是否偷跑，自己都選偷跑一定是對的，就像當聽到擠兌的消息的時候，不管擠兌是不是真的，它就相當于已經發生了，萬一出事了絕對是跑得晚的遭重。
后來某一個節點，休柏莉安她們又默契地改變了策略，開始互不干擾互不內卷內耗。
理論上這是對她們三個來說總體最優的策略。
但這樣需要極大的互相信賴，一旦有任何一方改變策略，其他兩方都會變成最差的策略。
“老公你在想什么？”
伊琺提婭觀察著米垓雅的臉，抬頭對他問道。
“分析股市呢。”
米垓雅抬手擋住臉頰，對伊琺提婭道。
戀愛即金融，都是博弈的范疇，所以把這個叫分析股市完全沒錯。
在這短暫沉默的時刻，遠處，一個模糊的輪廓伴隨著鳴笛聲出現在了軌道盡頭。
很快，軌道上的震動逐漸加強，傳來了低沉的隆隆聲，列車的形狀也越發清晰，清晨的日光照在車身上，列車頭部的燈光逐漸變得明亮，穿透著層層清晨的薄霧，指引鋼鐵巨獸駛向目的地。
軌道上細雪在車輪碾壓下頃刻不見蹤影，列車在平穩中徐徐減速，最終穩穩停靠在月臺旁。
乘客們紛紛走向車門，一時間月臺上人頭攢動，腳步聲、說話聲此起彼伏。
乘客隊伍的最末，蘭奇拎住深褐色的皮箱，和米垓雅他們不慌不忙地剛站起身。
“你們兩個的票是五零一號包間嗎？”
蘭奇注視著米垓雅手上的車票，問道。
“是啊，看起來隔得很近，實際我和伊琺要上五號車廂。”
米垓雅望向了更偏向站臺左邊的車廂方向，對蘭奇和塔莉婭說道。
有單獨的包間，也有雙人的包間，這個算是比較高檔的類型，也就是蘭奇來的時候乘坐的布利爾達號。
伊琺提婭表示要和米垓雅一起，于是她姐姐塔莉婭就只能勉為其難和蘭奇共處一路了。
“這樣啊，那晚點見。”
蘭奇向米垓雅和伊琺提婭揮手道別。
“待會兒見！”
伊琺提婭也高舉起手向他們揮舞著。
晚點他們還會在換乘的中轉站再見面，這只是從布利爾達出發的第一班列車。
“我們的車廂倒挺近的。”
蘭奇靜靜等著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漸走空，才邁開步伐向前，塔莉婭也隨即跟上。
“我們兩個最開始也是一起坐車呢。”
塔莉婭回想著最初遇到蘭奇，和他在南萬緹娜領待了不久以后，便與他一同乘上了前往王都伊刻里忒的魔能軌道列車。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那時候你根本不愿意和我講話好吧，真的超冷漠。”
蘭奇記得一路上除非他問塔莉婭問題，否則塔莉婭就只坐著，像他欠她錢一樣冷冷地看著他。
“你確實欠我錢呀。”
塔莉婭讀到了蘭奇的心思，有理有據地講道。
“嘶，咱倆都這么熟了，你還記得我目前欠你多少錢嗎？”
蘭奇這么久沒被塔莉婭提欠款都差點忘了。
他確實沒賺多少錢，不管是在北大陸當校長總督，還是在克瑞瑅帝國當教授顧問，都一向清廉正直，只拿基本的工資，款項該怎么報銷怎么報銷，經費都用在建設校園和做研究上了，實際給自己花的比較多的也就家庭開銷等等。
“當時我們協商的大愛詩人制作費用是75000鎊的金額，因為威爾福特商會都很難直接拿出來這么多流動現金，只能等你慢慢賺錢了再償還塔莉婭，按照年利率復利4來算，想要10年定額還清，你每年至少需要還我的是9247鎊，如果還不上，加上滯納金，連本帶利還會越滾越多，你現在已經按時還了兩期了，也就是說你如果想今年內結清，還需要給我62256鎊。”
塔莉婭秒算道。
“…不是塔塔，你數學原來這么好的嗎？”
蘭奇一直以為塔莉婭不太聰明，現在才發現和她談起欠款來，她瞬間就得出結果了。
“什么叫我不太聰明，我連魔法工學都能教你，算賬我會算不明白嗎。”
塔莉婭準確捕捉到了蘭奇心里的想法，而且只是用最簡單的辦法粗略算了算，如果具體到按日來算息，還會比六萬二更高，
“噢對了，你要是再想這種對我不禮貌的事情，我就要給你加息了。”
她忽然像想到了什么點子，露出了些許微笑。
當時他們簽署的條款上，有一條是根據未來南大陸王國聯合議會聯邦銀行的利率波動，雙方可以在協商后調整利息。
“別別，塔塔姐，你最聰明了，別加息。”
蘭奇連忙向塔莉婭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你想把這筆債直接平掉，也不是沒有合法的手段…”
塔莉婭深思著，喃喃道。
“什么辦法？”
蘭奇光是想到那六萬多鎊就有點頭皮發麻，威爾福特商會可能現在已經拿不出這么多錢了，蘭奇如果當清廉正直的校長，不搞些副業也賺不到這么多錢，實在不行只能去制卡賣畫了，但他說實話不想為了賺錢而搞藝術。
“自己想。”
塔莉婭微不可查地哼了聲，側過頭不再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