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殺死那只癩蛤蟆
一入城門便如羽化登仙。
進去的人不由覺得自己充盈了十分，卻又飄然了十分，身體四周有微風旋氣，只需要輕輕一抬足便能夠遨游太虛，體會到真正神仙的諸般妙境。
好似是在風沙中征殺了十年的士卒，有朝一日掉進了水鄉的繾綣之中，就算心如鐵都掙扎不出來了。仙境的誘惑，比之還要強烈上無數倍，怕是沒有人可以抵抗。
王石的意志比任何人的都強，那些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怕是也想象不出一個青年經歷的生死遠超了自己，一次次在絕望中掙扎，使得他還不至于立刻沉淪在任何東西中。
稍微一觸此間的“溫柔”，王石便激起了一陣冷，強迫自己不去觸碰這些毒藥般的“仙氣”，這東西絕對會讓人沉迷在其中無法自拔。
世上的人都以為自己的意志足夠強，卻不知有些東西一碰就上了癮，砍掉四肢，割去舌頭，剜去眼睛，徹底毀了五感，那股癮也未必能夠鏟除干凈。
既然皆是修行者，那么渴求的不就是修行嗎？就算是一個凝氣境，卯足了勁吸收這里的仙氣，怕是也有可能一躍成為人仙境的強者！
為什么跨越到三仙境那么難？不就是因為無法感知到仙氣！
這里的仙氣如此充裕且易于吸收，怕是會有大半的人要沉在其中了。別說是三個時辰，就算是三百年他們都不會動彈一下。單單是如此就不知道要困住多少人，未曾有一人真正登臨最后一城看來是真的有可能了。
王石也不敢完全保證自己不沉淪其中，只能利用別天影留下諸多提醒，防止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就陷了進去。
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這里的仙氣含著一絲詭異，最好還是不要碰觸。
前方盡是瓊樓玉宇，遍地靈芝仙草，仙鶴鳴鳴，白鹿呦呦，四周更有無盡仙氣繚繞，大音娓娓，沁香裊裊，宛如真正的仙家圣地。
“一個人都沒有？”
王石微微一驚，向后轉身，那道城門早已經消失不見，想要再去尋找什么蹤跡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至于走在他后面的君劍更是沒有了半點蹤跡。
“看來是每個人都進入到了某個意識空間，互不相干了。進來時的城門已經消失了，看樣子不向前走就會死在這里了。”
“只有三個時辰，不能耽擱太久。”
王石向前邁步，一邊觀看著四周的景象一邊思索。
“進入最后一城就可以成為無名之地的主人，可是出不去的話這主人也就沒有什么用了。不過既然是用來選主人的，自然不可能是個死地才對。不過，前提是——第三條規矩是真的。”
忽而，王石的目光微聚，向著前方望去。
絲絲的仙氣凝聚成了春雨，傾斜著落下，在旁邊的溪流上點出了無數的漣漪，溪邊石上坐著一個垂釣的童稚，赤著腳丫，頭扎兩個發髻，三分憨氣七分頑皮，拿著一根魚竿，旁邊放著個竹簍，竹簍里面有著一把削尖的長竹簽。
“活生生的人嗎？”
這是在意識的空間中，自然是不可能。可是對方給人的感覺就是真實的人，絕對不會差。
王石走上了前去，然而還未等他開口，那個童稚便噓聲，那樣子明顯是怕王石驚走了他的魚。
忽而，一圈明顯大于雨點造成的漣漪擴散開來，童稚一甩魚竿，卻不想釣到的是一只蟾蜍。
童稚剛剛伸出的手縮了回來，右手一抖魚竿，將蟾蜍甩到了旁邊的草地上。緊接著他便在身后的竹簍中抽出一根筷子長的竹簽，左手一甩，正好將那只想要逃跑的蟾蜍釘在了地上。
竹簽牢牢的扎進泥土中，蟾蜍從中被貫穿，四條腿再怎么蹬，也不過是蹬起了一層浮土而已，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只能等待著血順著竹簽流盡，然后死在這里。
疼痛使得蟾蜍掙扎的愈發劇烈，卻使得血流的更快，加速了它的死亡。
童稚轉頭沖著王石一笑，左手指向了那只蟾蜍，說道：“瞧見了嗎？我就是那只癩蛤蟆。”
王石自然聽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說道：“這次或許是魚。”
童稚勾上了小段的蚯蚓，一甩魚竿，水面上蕩起了一陣漣漪，重回了平靜。
雨在落下，卻沒有驚擾到水中的魚。
很快，童稚又收回了魚竿，還是一只蟾蜍，他便如法炮制，將這只蟾蜍也釘死在了旁邊的土地上。
“瞧見了嗎？我就是那只癩蛤蟆！”童稚又笑著對王石重復了一遍。
王石點了點頭，從這里走開了。走了一小會，便再次見到了那個垂釣的童稚，而在其的身旁已經有了很多被釘死的蟾蜍，有的早就停止了掙扎。
“瞧見了嗎？我就是那只癩蛤蟆！”
童稚沖著王石一笑，再次甩竿。
王石只得走到竹簍旁，抽出所有的竹簽，將其折斷，散到了地上。
童稚再度釣上了一只蟾蜍，猛然將其甩到了旁邊的亂石上，蟾蜍登時便濺起了一蓬血，牢牢地貼在了那塊石頭上，死的更慘烈。
“瞧見了嗎？我就是那只癩蛤蟆！”
王石只得在童稚的身后輕輕拍了一掌，童稚自然必死無疑。
童稚的意思一直都是很明顯的，想要從這里走過，就需要殺死那只癩蛤蟆，而他就是癩蛤蟆。
其實再反觀自己，也是一直癩蛤蟆。眾生也不過都是癩蛤蟆而已。
童稚在此時卻忽而一笑，用最后的力氣甩上了魚竿，說道：“這次是條魚。”
魚竿從童稚的手中滑落，掉在溪邊石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而咬了鉤的魚則是在亂石中跳個不停。
“關于殺人的選擇嗎？”王石不由得呢喃了一聲。
若僅是在意識中的殺人，那么王石還不至于下不去手，但是那個童稚的感覺實在是太像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了。
忽然，猛的有了一道意識闖入到了王石的意識之中，他清晰地看到了在某個地方，一個歡快的童稚忽而死了，跟他剛才殺死那個的童稚一模一樣。
“是真實的？”
王石忽而一驚！
“怎么會這樣？！”
絕對不會有人知道那個突然死去的童稚是怎么死的，王石也不過是殺了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而已，這兩件事或許沒有任何的關系，也或許就是王石殺了那個童稚。
“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左眼中的盤龍虛影忽而一旋，王石的心臟也隨之猛然一跳，讓他冷靜了許多，開始認真思考眼前的事情。
正如戲子所說的那樣，哪怕歷經了如此多的事情，王石還是跟之前一樣。
修行，本就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多年前，仙桃婆婆告訴他的話，現在他愈發覺得正確。要是當年跟著婆婆賣桃子，那會是很美好的事情。
當人類擺脫了自然的法則，站到了生靈的頂端，就開始制定出各種新的法則，來維持嶄新的秩序，便是所謂的道德與法律。然而當修行出現之后，人與人之間的力量再度被拉開，并且成了無比巨大的落差，之前的秩序便再度被推翻。
重新成為弱小的生靈，人類也不過是食物鏈中的一環而已，又有什么資格不被殺死？不過是無數歲月的高高在上，早忘記了他們也會被其他生靈吃掉，只記得新指定出來的道德與法律而已，他們還在恪守的，不過是早已經過時迂腐的法則。
這樣的道理，戲子已經不知道跟王石論證了多少遍，讓其清楚自己不過是法則跟秩序中微不足道的一環而已。戲子要做的，就是尋求徹底破壞這法則的方法，那樣崇高遠大的理想自然是值得追求的。
戲子說了無數遍的事情，王石自然清清楚楚，可是他依舊有著他堅持的東西。
現如今，真的殺了一個跟自己毫不相關的人，還只是個孩子，又該作何感想？
對于修行者，那些弱小的人，自然是處在食物鏈的低端，跟螞蟻沒有什么區別，即便殺死又會如何？
恐怕沒有人跟王石一樣會在這方面猶豫，都會干脆利索地殺了那個童稚。
王石站在這里停了很長的時間，然后將那條魚從魚鉤上解下，將其放入到了水中。
“這便是要成為無名的路嗎？世上皆是無名之輩，皆都可以去死？”
嘴角上浮起了一絲冷笑，王石繼續向前走去。
蟾蜍都已經停止了掙扎，保持著四肢伸張的狀態，嘴巴張開，鮮血混著濃水橫流的不成樣子，它們的尸體逐漸風干，顯得格外猙獰。那個躺在亂石上的童稚，也迅速地成了一副枯骨，魚竿風化，咔嚓一聲斷裂，只是有一尾魚游過，翻起幾朵浪花。
眼前的仙氣有了變化，第一關算是邁過。
王石走向了第二關。
不應該說是第二關，應該是第二個人。
怕是這一路，就是殺了一路上所有的人，才有可能通過。
“喝！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要不然，你的頭可就要被我砍下來！”一個猛牛般的虬髯巨漢手持兩把大斧，將羊腸小路攔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