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谷雨
谷雨，有雨。
一場健壯的雨，暢快地下著，落在青石上，落在枝干上，落在青杏上…發出歡快的響聲，挑逗著大地上的一切參與到這場歡笑之中。
杏花村里的杏花，早就落了，已經有了小小的、青澀的杏，接受著這雨，就像是一個個青色的少女在戲水一樣，笑的無比開心。
這一場雨，算是春天里最后一場雨了，不大不小，正好將一切都洗的干干凈凈，洗的亮锃锃了，好迎接炎熱夏的炙烤。
雨水慢慢匯聚，從屋檐下落了下來，掉落在一個個圓潤的小石坑里，成了一排小小的酒杯，有著春雨的酒氣。
望著門外的雨簾，李逸仙瞇起來了桃花眼，嘴上笑了笑。這樣的雨景，這樣的雨氣，可是比那些夢幻一樣的仙境，醉人的多。
踩著腳下松軟的土地，難免帶起了些泥土，將衣服沾染了些土黃色的點，王石也沒有在意，只是穩穩地擎著手中的大黑傘，向著杏花村的酒家走來。
從小木橋到酒家，距離也不過百步，王石卻走了一刻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哪家冒雨出來的姑娘，被迷住了眼，拔不動陷在淺泥中的腿。反正他是走的極慢，比南懷樂的踱步還要慢上太多。
邁進了屋子，王石收了雨傘，將其放在了一旁，輕輕地甩了甩鞋子上的泥巴，免得踩上許多醒目的腳印。
寒春已經遠去，沒有殘留下什么冷，只有些料峭，也都被雨簾給擋在了屋外。
進了屋子，也就覺得有些暖，王石隨意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杏花酒，拿起筷子夾了一粒花生豆。
李逸仙，王石，兩人就好像是不認識一樣，靜靜地對坐著，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自由自在的，將對方當成了空氣。
喝了一杯杏花酒，李逸仙砸了砸嘴，說道：“這酒，有些青澀。”
“你要了三年的杏花酒，非要喝出個五十年陳釀的感覺，我看你不是來喝酒的，是來找茬的。”對上李逸仙，王石可沒什么好臉色。不過聽到他說話，王石還是很自然地接上了一句，算是嘲諷了。
原本，王石對李逸仙的不爽沒有這么多，他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可是，偏偏的，遇上了李逸仙，只能是越看越不順眼，對他的不爽也就越來越多，各方面上也就不會對他有什么好臉色。
“我倒不是來找茬的，你倒是像個找茬的。可惜了，你要是找茬，吃虧的還是你。”李逸仙的語氣之中帶著淡淡的嘲笑。
“不忙，你在老去，我在成長。”王石十分自信地喝了一杯酒。
像是喝醉了一樣地瞇了瞇桃花眼，李逸仙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沒想到，你有耐性了。”
“不急不急。”王石笑著說道。
確實是不必著急的，王石想要找李逸仙的茬，絕對是不必急的，只需要再等等，不用多久，他就有資本找任何人的茬了。
王石現在已經窺見了他的星空，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就能夠成長起來，到時候想要找誰的茬都是可以的。
不去看這個招人恨的山寨老三，李逸仙將目光放在了門外，遠遠地望著，說道：“這場雨，算是春天最后一場雨了，你說不急，卻已經過了春了，一年又過了四分之一了。”
偏了偏頭，王石嘲笑著問道：“你急什么？”
“我只是替你說，你性子那么急，能等上十年二十年？怕是到了那時，什么仇也都磨的不剩下些什么了，就剩下點偏執了。”
“最起碼那時候，這杏花村還有，這杏花酒還有，到時候還有你要喝的陳釀。”王石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李逸仙也就笑了起來。
其實王石對李逸仙的不爽，也只是一種偏執罷了，就像是犯了錯的孩子，抵死都不認一樣。這種偏執，終究會消失。
王石不傻，知道自己能夠一眼窺天，里面有著李逸仙的幫助，有著整個山寨的幫助，這幫助完全是決定性的，要是沒有這個，王石絕對不可能在氣海境的時候便一眼窺天。
只是他還是有些偏執，有些孩子氣罷了，李逸仙也愿意忍著罷了。
笑完之后，這屋子里便只剩下雨聲。
聽了許久的雨聲，李逸仙開口說道：“自從你窺天之后，我就一直沒有讓你再去修行，這次你怎么就聽話了？”
自從王石一眼窺天，突破到了氣海境之后，李逸仙就不讓他修行了，就連砍柴都沒有再進行過，自然也就沒有去打劫，只是讓他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在這個杏花村里。
王石瞇了瞇眼睛，十分誠懇地說道：“現在聽話，是為了以后的不聽話。”
對于李逸仙這樣奇怪的要求，王石心中雖然有些疑問，但是也是完全地照做了。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在這里打打漁種種田，跟村子里的人也都混的頗為熟悉了。
期間，他的腰間雖然一直掛著妖刀，但是也再沒有去碰一下，也沒有去感知靈氣，將修行完全摒棄到了一邊，完全忘卻了這件事一樣。
李逸仙淡淡地說道：“你這個聽話，可是要聽很長的時間，最起碼，今年秋天來的時候，你都得聽話了。”
王石笑著，再次笑道：“不急不急。”
“可以上山砍柴了，不過你還是要住在杏花村。”
王石聽懂了李逸仙的意思，說道：“砍柴，自然是用來燒火的。”
李逸仙笑了笑，說道：“這樣的話，確實不急了。今天初秋，你就可以不聽話了。”
“要我出去幫你掙點錢？”
這里的掙錢，自然指代的是李逸仙要交給他的任務。
“這可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你出去要干些什么，你自己去打算，我總不能把你養在山寨里，讓你吃的白白胖胖的，浪費我的糧食。”
心中早有了一些打算，卻也都是自己的事情，王石自然不知道李逸仙秋天的時候讓他下山去干什么。不過總悶在山寨里，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這樣的人，還是需要出去，見識一些人，見識一些事，才能快速地成長起來。光是靠著后山的打劫，跟兩位師兄的指點，效果確實很顯著，長久下去，也不是很適合他。他這種人，還是要靠風雨才能成長起來。
下山去，無疑是一個的好的選擇。
只是下山之后，辦完了自己需要辦的事情后，要去哪里呢？要去干些什么？總不能沒個目標，漫無目的地游走吧…
王石再次問道：“真的不需要幫你去掙錢？”
“要是你愿意，把你掙的錢分我些，也是不錯的。”
“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
“在這里好好打漁種田，明天就可以上山砍柴了。”李逸仙喝完了最后一杯杏花酒，臨走的時候抓了一把花生米，拿上了王石的大黑傘，說道：“這傘，借我用用。”
望著李逸仙逐漸消失在了雨中，王石慢慢地喝了一杯杏花酒，瞇了瞇眼睛，仔細琢磨著他說過的話。
臨了傍晚，雨停了，聲音也就停了。
只是這氤氳著的水汽還沒有消散，而此時各家各戶已經開始做飯，青煙便升了起來。因為下雨，柴火就格外的潮濕一些，青煙也就更濃了一些。
踩著有些泥濘的小路，踩碎了幾個小水洼，來到了自家的小院子里。
推開了有些破舊的小柴門，王石走過了幾塊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來到了自己的小屋子。
有些破舊，甚至都有些地方漏雨，但也算得上是不錯的小屋子了。
剛剛喝了一壺酒，吃了不少的東西，王石也不算太餓，也就沒有去做飯，坐在了屋子里唯一的桌子前，翻開了那本有些發黃的書。
這本書是撿來的，不知道是哪個書生看厭了，給丟了，整天也算是悠閑，王石便撿回來看了。
這樣的小村子里，自然不會撿到什么有關修行的書，這只是一本摘錄了諸多文章的合集，作者也不是什么名人，想來也就是個潦倒的秀才，晚年覺得自己一生太過憋屈，便編纂了這么一本書。
書的名字倒是有些霸氣，叫做《古文觀止》，意思大抵是古文看到這里就可以停止了。不過這書的內容也確實不錯，每一篇文章都是值得反復推敲琢磨的。
在鹿角山的時候，已經看過了諸多的書。但是相隔幾萬里遠，隔了好幾個國家，這書里都是記載本國的文章，王石自然也都沒有看過，讀起來也就津津有味。
不久，天就黑了下來，王石只能油燈，用針挑了挑，看完了一篇，反復琢磨了好幾遍后，才意猶未盡地躺下睡了。
這樣的生活，倒是真像個平凡的人。
不知不覺，王石也產生著某種的變化。
生活在某種環境中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會被這一環境所影響，更何況這人本身就像融入到這一環境之中。
已經完全斷絕了跟修行有關的事情，完完全全像是一個普通的人，王石體內的那片浩瀚星空，也在慢慢地變化著。
山寨的山頂，李逸仙跟南懷樂站立著，眺望著遠方。
南懷樂恭敬地說道：“師父，氣運我已經調整好了，只要不是大祭司出手，他們就找不到老三。”
要是細看南懷樂的臉色，就會發現有些蒼白，看樣子要做成這樣一件事情，他也是付出了無數的心血。
王石一眼窺天，李逸仙又是斬了殺星，想要蓋住這一切。南懷樂需要計算出幾乎所有星的運行軌跡，并且進行調整，這樣的事情，也就是有著天算的他能夠做出來。
在自己的小院之中，一動不動地站了七天，南懷樂今天才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李逸仙點了點頭，說道：“老三這樣一條大魚，他們是不會放過的，大概會在春秋戰的時候來撒網了。”
“還剩七個月的時間，老三不一定能夠成長起來。”
“這就要看他自己了。想要對抗別人，首先，還是要學會隱藏自己才行，不過這一點，他學的很順利，不久之后就可以了。”
南懷樂沉默了一下，說道：“師父，老三的擔子有些重了。”
眺望著遠方，略微瞇了瞇桃花眼，李逸仙說道：“只能算老三倒霉了，掉到我這個大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