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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此興已闌珊(下)

夢想島中文    不死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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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長白沒有回青云山,而是去了大蓮花峰。

  這座山峰之所以叫大蓮花,不僅僅是因為那里有著一池子的蓮花,也是因為整座山都像一個含苞待放的蓮花一樣。

  上一次來這里的時候,剛好是一池的蓮花。現在,沒過多少天,當初的無窮碧與別樣紅就已經成了一池的殘荷。

  凜冬那種殘是風燭殘年的殘,現在冷秋的這種殘則是殘兵敗將的殘。冷秋的這種殘無疑讓人更加感傷,感傷這被外力的摧殘,而不是自然地衰老。

  一整池的荷花都已經凋零,只剩下幾顆發灰發黑的蓮蓬,還有半池子的殘缺不全的荷葉,以及略微有些渾濁的池水。

  悲涼無形之中便在整座池子中生了出來。

  此時天公亦配合著景色,陰沉沉,灰蒙蒙,幾乎在一瞬間就要落下混著塵埃的冷雨。

  蘇長白緩緩而行,來到了蓮花池旁邊的亭子中,在一條石凳坐下。沈安一直跟著曾經的師尊,此時站在一旁。

  吧嗒。

  不是雨水滴落的聲音,而是血水滴落的聲音。

  畢竟是砍了一天臂膀去,血是止不住的,不斷地滴落。只是沈安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痛苦,只有一臉的慚愧,沒有在意斷臂的疼痛。

  刺了蘇長白一刀,自斷了一臂膀,算是還了東來山的一切了,從此跟東來山兩不相欠了。只是,現在虧欠師尊的,恐怕無論如何也還不清了。

  這世間的事情,總是拆了東墻補西墻,總是欠過來欠過去,一生總會背負著數不清的債務,永遠還不清。

  吧嗒。

  血在繼續流,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而沈安也沒有絲毫處理傷口的意思,只是愣愣地站在蘇長白的身旁。沒有開口乞求師尊的原諒,也沒有拔劍捍衛師尊,只是愣愣地站著。

  蘇長白用十分柔和的語氣說道:“再這樣流下去,可就死了。”

  沈安沒有回話,只是將頭低的更深,愧疚更深。

  “死可不能償還一切,欠著的會永遠欠著的,只有活著才能把欠著的還上。活下去,背負著虧欠活下去。”

  “師尊!”沈安是在用胸腔發生,導致聲音有著嚴重的變形。

  噗通。

  沈安跪了下來,哭了起來,哽咽著問道:“師尊,你為什么不躲?”

  即便是沈安練了一生的招式,即便是那一刀快的可怕,蘇長白也完全能夠躲過去的。就算躲不過去,沈安的刀也不可能突破他的防御。可是沈安的刀還是刺了進去,只有一個原因,是蘇長白故意讓沈安刺中的。

  “我要是躲了,你不就刺不中我了,刺不中我,你拿什么還東來山的恩情?”

  沈安重重地磕了頭,再也沒有抬起來,說道:“師尊,我對不起你。”

  “現在你不欠東來山的恩情了,只欠我的,你是我的弟子,你欠的自然不用還。”

  蘇長白用一刀,替沈安還了他欠東來山的恩情。蘇長白很清楚沈安心中堅信的道理,所以才會故意讓沈安刺中,從此沈安便跟東來山一刀兩段了。

  忽然明白了師尊的用意,沈安抬起了頭,問道:“師尊,我…一直都是您的弟子?”

  蘇長白微微笑了笑,說道:“一直都是,只是我的劍不適合你,所以從沒有教過你。起來吧,這么跪著,挺礙風景的,我還想看看這景色。”

  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沈安站了起來,擦干了眼淚,包扎好了傷口,十分的沉默,站在蘇長白的一旁。

  一直以來,沈安都以為自己不是蘇長白的弟子,現在從師尊的口中得到了答案,沈安的心忽然恢復了原本的平靜。

  原來,自己一直都是青云山的人,只是,自己將自己排擠了出來。

  原來,自己一直都是師尊的弟子,只是,自己始終拿自己來跟文啟比。

  今后,自己將一直都是青云山的人,跟東來山再無半點瓜葛;自此,只欠師尊的;自此,將用一生來守護青云山。

  沒有再去看站在一旁的沈安,蘇長白平靜地看著這一池的殘荷。

  忽的,第一滴雨落了下來。

  繼而,無數的雨落了下來。

  好似是些小石子從空中落了下來,任意地摧殘著這一池的殘荷,一如勝利的一方軍隊在屠殺投降的一方一樣。

  冷雨在肆意地落下,幾乎是在狂舞著、狂笑著,打在了這殘荷上。一如殘兵敗將,這些殘荷發出了呻吟與哀嚎,徹底放棄了抵抗,只剩下祈禱與哭泣。

  蘇長白十分的平靜,只是淡淡地說道:“下雨了,這樣落幕再好不過了。當初,也是從一場雨開始的。”

  好似是在回憶什么幸福的事情,蘇長白的眼睛在笑,笑的很甜、很暖,像是一個少年在午后忽然碰到了心怡的少女一樣。

  這一生,終究要有個結束。

  此興,已闌珊。

  其實,這一生,在她死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活到現在,也不過是為了幫朋友的一個忙罷了。

  若是天道有輪回,蘇長白希望,希望能夠下一世能夠再次遇到她。

  多年前,一切都是因為一場雨而起;多年前,也是這樣一池的荷花,只是在不同的地方;多年前,一個撐著小傘的女子在岸上淺淺地笑他;多年前…

  東來山的師祖帶著四位掌門站在很遠的一處山上,望著在亭子中的蘇長白,臉上有著不易察覺的興奮。

  “師尊,還不動手嗎?”

  望著近在眼前的寶藏,很少有人能夠忍住立刻去奪取的。

  師祖淡淡地說道:“再等等,他還有一口氣,他就能夠殺人,他可是連尋山都要仰望的人。”

  進了屋子,無形之中就有了一股十分生澀的感覺,讓人感覺很別扭。

  不由自主的,趙文啟就覺得自己吃了一個不熟的柿子一樣,舌頭根本伸不出來,不知道說些什么,最后十分艱難地向著林師伯偷偷地問道:“林師伯,江瑤她…”

  “她在靜心澗,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很好。”

  趙文啟還是有些不放心地點了點頭。

  早在很久之前,蘇長白就將江瑤派去了靜心澗,讓她在那里學習,等過一陣再回來,并沒有告訴她任何事情。江瑤也只是以為師尊派自己去學習,便在靜心澗安心地待了下來。

  東來山的師祖再蠢,也不會蠢到去抓江瑤,一旦將蘇長白徹底惹怒了,整個東來山都承受不住他的怒火。要殺蘇長白只能是溫水煮青蛙,慢慢地殺死,絕不能刺激他。

  眾人坐下后,梅姨去沏了一壺茶,給每個人都添上了茶。

  林師伯十分認真地看著梅姨的動作,說道:“學了這么多年,你終究不會沏茶。”

  梅若雪沒有被林子的話影響絲毫,繼續著手中的動作,嘴角微微笑著,十分平淡地說道:“可不是,這是這么久了,他也習慣了。”

  林子微微皺了皺眉,冷冷地看著梅若雪,說道:“努力了半輩子,不終究還是個丫鬟?”

  “總比連個丫鬟都混不上的好。”梅若雪的嘴角帶著微笑。

  不管怎么樣,林子終究是嫉妒梅若雪的,嫉妒她能夠待在蘇長白的身邊,即便是當個丫鬟,林子也十分的嫉妒。

  當年蘇長白來青云山的時候,梅若雪對他一見傾心,而林子又何嘗不是?后來才會有那場啼笑皆非的比武,飛來峰的洪師兄居然跟蘇長白約戰。

  然而正是那場約戰,證明了蘇長白的心中其實沒有任何人,或者說他的心已經死了,根本不會再有人了。

  自此之后,不論是林子還是梅若雪都徹底斷了念想。

  只是,念想這種東西有一輩子的時光都斷不了,只能不斷地被歲月磨薄罷了,卻始終斷不了。

  女子一旦對男子傾心,即便男子不愛她,即便在男子身邊當一個無關緊要的,只要能簡單他,女子也是愿意的。

  而當兩個女子都這樣的時候,難免成了仇敵。現在,梅若雪卻在蘇長白身邊,林子心中的嫉妒與記恨可想而知。

  歲月無情,任何人都會老,可林子跟梅若雪較之年輕的時候,也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多了些歲月的柔情。

  不得不佩服,有的人會美一世,從生到死,都是一如既往地美麗,林子跟梅若雪都是這樣的人。她們兩個跟丁香還有蔣雨清站在一起,都沒有絲毫的遜色。

  即便是略微有些傻的丁香,也能夠嗅到空中濃濃的火藥味還有濃濃的酸氣,也不由得有些尷尬,卻在心中嘆服蘇叔叔的魅力,也就不由得想起了唐天。女子的心思,當真是不可琢磨的。

  “我是來看丁香的,不是來跟你斗嘴的,這里終究不是你做主,輪不到你來說話。”林子冷冷地說道。

  眼看著要打起來了,趙文啟急忙說道:“師尊,去見師祖了。”

  于是,火藥味跟酸澀感全部消失了,只是有著一股淡淡的殺氣在涌動。為了蘇長白,林子跟梅若雪都可以做任何事情,更何況是殺人。

  梅若雪很輕柔地拍了拍丁香的肩膀,說道:“放心,我們在這里安心等著就好,你蘇叔叔會回來的。”

  林子看著丁香,十分篤定地說道:“我在這里,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

  接受了兩位長輩的安慰,丁香趕緊將對唐天的想念排擠掉,心中有些暖了起來,十分放心地點了點頭。

  一直在一旁十分沉默的蔣雨清,此時十分輕柔地問道:“王師兄去哪了?”

  “去飛來峰了。”

  “還沒有回來?”

  趙文啟笑了笑,說道:“小師弟,會回來的。”

  蔣雨清點了點頭,將自己的失望掩藏的很好。

  然而就在此時,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

  眾人齊齊向著外面的門望去,趙文啟緩緩地站了起來,示意眾人暫時在這里不要動,一個人緩緩地向著外門走去。

  庭院很小,沒幾步便走到了中間。

  趙文啟頓了頓,微微抬起了冷秋水。

  敲門聲還在“篤篤”地響起。

  感知到對方的靈壓,趙文啟放下了手中的劍,上前去打開了門。

  “打擾了。”甲十分有禮地說道。

  “這里人太多,去別處。”趙文啟十分自然地說道。

  甲十分有禮地退到了一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趙文啟信步走了出去,最后轉頭對著眾人說道:“放心,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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