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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三、【文皇帝】劍訣

  “歐陽良翰,元長史怎么悶悶不樂的樣子?”

  “可能是內急,憋不住了。”

  “難怪走這么快。”

  潯陽坊江畔,潯陽樓大門外,歐陽戎與容真碰頭,寒暄了幾句。

  看了看點頭的容真,他撇了眼門內剛剛消失的元懷民、易千秋背影,問道:

  “易指揮使怎么來了?”

  “本宮下午出門,在石窟門口碰到她,提了下今晚的宴會,她說也來飲一杯,陪老前輩共賞琵琶曲。”

  歐陽戎想了想,再問:

  “你是不是講了,這次晚宴是我與懷民兄幫忙組織的?”

  “嗯。”容真點頭問:“有何不妥?”

  “沒什么。”

  歐陽戎搖頭。

  剛剛他和元懷民一下車,就看到了易千秋的身影,元懷民準備開溜重新上車,易千秋的眼睛卻一眨不眨,緊盯元懷民。

  可能知道跑不掉了,于是元懷民假裝沒看見,匆匆往門內走,易千秋直接追了進去。

  容真忽然蹙眉:

  “你身上怎么還有香味?看你這頭發,沐浴更衣后來的?怎么打扮的這么講究,和只蝴蝶似的…”

  歐陽戎嚴肅澄清:“沐浴熏香,欣賞聲樂,此乃儀式感。”

  容真眼神狐疑的打量著他。

  歐陽戎反問:

  “那容女史你呢,還說在下,你今日這身打扮,也講究不少吧,難得見你如此盛妝。”

  容真板臉:

  “別亂想,本宮是隨安惠郡主一起來的。

  “以前在洛陽的仕女貴婦圈子中,能入宮親耳聽見俞老先生,皆視之為榮,大多會精心打扮,盛裝入宮,參加圣人酒宴。

  “安惠郡主敬重俞老先生,今日特意盛妝出行,還拉著本宮一起。”

  歐陽戎不動聲色問:“安惠郡主也來了?”

  “嗯。”

  過了片刻,容真再度解釋:

  “若不是俞老先生會奏樂,本宮其實是沒有興趣這么無聊的。”

  “哦哦。”

  歐陽戎若有所思。

  容真偏開目光,獨自冷笑了一聲。

  過了會兒,她又瞧了眼歐陽戎的身后,問道:

  “燕參軍呢,你昨日不是說要帶他一起來嗎。”

  歐陽戎立馬回答:“額,他有點事,等會兒回來…走吧,晚宴要開始了。”

  “嗯。”

  二人進入潯陽樓,進門前,歐陽戎回頭瞥了眼潯陽王府方向。

  傍晚他沐浴更衣完畢,出發之前,特意讓燕六郎帶了一封親筆信,送去王府給小師妹。

  歐陽戎仰頭看了眼頂樓天臺方向。

  默默給懷民兄點了個贊…

  元懷民并不知道某人見色忘義的行徑,還能厚臉皮謝他。

  遇到堂妹易千秋后,他本來開開心心的賞琵琶之行被徹底破壞。

  等到歐陽戎與容真進門,來到一樓大廳時,元懷民與易千秋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一問才知,元懷民是在茅房待了會兒,出來后直接找了個肚子疼的借口回去了,至于易千秋應該是跟過去了。

  “別去管他倆。”

  歐陽戎擺擺手,招呼皺眉的容真繼續前進。

  二人來到寬敞大廳,中央一張桌子邊,與俞老先生打了個招呼。

  很快,琵琶晚宴正式開始了。

  多日不見的秦清倌人,帶著一眾彈琵琶的樂姬,進入大廳中央的舞臺,紛紛奏響。

  今日有些不同,除了秦清倌人等琵琶大家外,歐陽戎和元懷民特意去找了潯陽城范圍內,琵琶精湛的婦人們匯聚,方便一起交流琵琶樂曲,人多才熱鬧。

  “女史大人放心,這次,這些琵琶婦人都被六郎派人仔細搜身檢查過了,不會傷到老先生的。”

  “嗯。”

  看見隔壁桌子前,老樂師笑得合不攏嘴的表情,容真默默收回目光,眼神有些復雜的看了眼歐陽戎。

  上次在框廬山的桃花林,遇到那一群陌生飲酒作樂的文士,算是陰差陽錯,容真這段日子對危險很是敏感,一點風險不想冒,于是下意識的讓人把他們趕走,封鎖了桃花林。

  但是這幾日,容真回想了下,越想越覺得當時老樂師應該是生氣了。

  容真抿嘴,這幾日跟在老樂師旁邊,她聽的格外認真。

  而歐陽戎,則是一直都很認真。

  二人都是正襟危坐模樣。

  琵琶晚宴火熱進行著,二人發現,俞老先生的笑意就沒有停下來過,他好像蠻喜歡和樂師好友們交流的。

  容真聽著聽著,臉色緊繃起來。

  也不算不認真,而是不時的看一眼旁邊的歐陽戎。

  歐陽戎正在準備認真聽琵琶曲,還不時的用小本子記上兩筆。

  這是他以前考研養成的好習慣——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你干嘛呢?”容真突然壓低聲音問。

  “記一下,雖然不太懂。”歐陽戎笑說。

  “你記性不是很好嗎。”容真問。

  “不一樣,好記性不如小本本。”他認真說。

  “嗯。”聞言,容真似是松了口氣,歐陽戎看了眼她,失笑。

  怎么這也爭強好勝。

  另外,女史大人這中途打聽他聽不聽得懂的模樣,活像是打聽新來對手成績的學霸乖乖女。

  歐陽戎沒開玩笑,對于琵琶聲,他與容真都不太懂,甚至歐陽戎懷疑,俞老先生是不是也不懂什么琵琶,只是欣賞?

  歐陽戎問:“容女史,老前輩有彈奏你想要的曲子沒?”

  容真蹙眉搖頭,突然道:“也借我下。”

  “…”手中小本本被搶了過去,歐陽戎無語。

  很快,晚宴就在歐陽戎和容真不時悄悄話摸魚中渡過。

  燕六郎是中途回來的,向歐陽戎耳語幾句,后者壓住笑容。

  另外,元懷民原本約的頂樓天臺,已經把位置騰了出來,元懷民私藏的美酒也已經送了上去。

  只不過,元懷民提前走了,除了遇到了母老虎易千秋外,似是被好友傷透了心。

  既然元懷民走了,歐陽戎只好自己去送賓客們。

  老樂師今夜明顯很開心,與秦小娘子等人商量琵琶之音,對他來說似乎是一種新奇體驗。

  潯陽樓一層大廳,老樂師與秦小娘子和一眾擅長琵琶的婦人約定好下次時間,背手出門。

  歐陽戎單獨一輛馬車,因為等會兒還要折返。

  容真、老樂師同乘一輛馬車。

  兩輛馬車隔得很近,行駛在一條江畔小路上,緩緩駛向了西城門,歐陽戎準備把容真、老樂師送到城門口,再折返潯陽樓。

  天色已晚,路上頗為寂靜。

  歐陽戎不時的掀開車簾,查看路況,像是有點趕時間。

  不過老樂師身體不好,車隊沒法行駛太快。

  隔壁車廂內,老人家閉眼,手指在空中跳動,似是彈奏著什么。

  容真剛剛上車前,把歐陽戎的琴和小本子都取了過來。

  她與老樂師面對面坐了片刻,突然問:

  “老前輩,您之前答應司天監的那首曲子,到底何時交給晚輩?沒多少時間了。”

  正含笑著閉目養神的老樂師動作頓住,睜開眼,看了看容真。

  他輕笑反問:

  “容丫頭,你想要的曲子,不是聽過了嗎?”

  “什么意思?”容真一愣:“可晚輩沒聽老前輩彈奏過軍陣之曲。”

  “誰說它一定是軍陣曲?”

  “可文皇帝的劍訣不就是誕生于軍伍之中嗎…”

  “那是以前。嚴格上說,文皇帝的第一篇劍訣,誕生于大隨王朝的一首宮廷樂,隨后才是你所熟知、司天監記載的軍陣曲,慶祝太宗文皇帝勇武破陣的…

  “上一位前輩,傳到老夫這兒時,它是一首軍陣曲沒錯,可說一句你可能不信的話,老夫早就忘記了這首軍陣曲,可這些年來,那道琴音卻又一直繚繞老夫的耳邊。

  “用上一位前輩大笑之言說,就是…忘了沒事,都一樣的。

  “它到底是什么曲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聽到它,難道不是嗎?

  “老夫其實不喜歡上一位前輩的殺伐之音,更喜歡盛世之音,不過慚愧,盛世之音太難太難,老夫這么多年都沒有找到,不過離開洛陽,南下的路上,倒是有了一點個人的領悟,這點領悟,也在前幾日彈給你們聽了。”

  容真怔住,“彈過?晚、晚輩慚愧,沒印象了,請問是其中哪一首?”

  老樂師微微一笑:

  “沒事,再給你一次機會,最后看你悟性一回。”

  剛說完,老人取過了宮裝少女旁邊的木琴,橫放膝蓋,落下指尖。

  一道琴聲開始悠悠回蕩馬車內外。

  容真剛開始聽,臉色還有些疑惑,旋即,似是想起什么,眼睛瞪大,立即去取歐陽戎的小本子,挑燈做記錄…

  兩輛馬車早已經抵達緊閉的西城門。

  老樂師、容真乘坐的馬車無人走下來,歐陽戎主動下車,向城頭守將出示了江州刺史夜間通行的文書。

  西城門打開,容真、老樂師坐下的馬車啟動,直接穿過了城門。

  歐陽戎見狀,也沒去打招呼。

  上了馬車,他一邊揉眉,一邊朝外面阿力吩咐:

  “回潯陽樓。”

  “是,公子。”

  原本同行的兩輛馬車,再城門口相向而行,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道莫名的琴音,時而像遠橋,時而像松溪,時而像翠山,漂蕩在西城門內外漆黑的夜色中。

  不僅城頭的士卒被吸引注意力,歐陽戎同樣被吸引了。

  馬車內,他緩緩停住動作。

  “咦。”

  忍不住掀開車簾,看了眼后方。

  琴聲是從老樂師、容女史乘坐的馬車中傳出來的。

  歐陽戎突然反應,耳邊這首曲子好像融匯了很多他聽過的曲,記得是上次在匡廬山游玩,老樂師欣賞松溪、梨亭、聲谷等景點時,分別駐足彈奏過的。

  聽著聽著,歐陽戎發現奏琴之人,將這六個曲子巧妙串聯起來了,格外的和諧。

  串聯的順序,若沒記錯,分別是:遠橋,岱巖,松溪,翠山,梨亭,聲谷…

  歐陽戎傾聽細思之間,突然感到體內靈氣異動。

  先是倏然一驚。

  緊接著睜大眼睛。

  體內靈氣正如同潮水般匯聚起來,像是醞釀著什么。

  一直停滯八品大圓滿的修為,就像被一把火點燃,來自四肢靈氣洶涌沖擊,眼前原本如同高山的七品瓶頸,正搖搖欲墜…

  這是…劍訣。

  一篇未知的劍訣!

  歐陽戎恍然大悟,旋即猛的轉頭,望向老樂師的馬車。

  “俞老先生,你也…執劍?”他眼神漸漸凝起。

  另一邊,容真依舊不得其解,手忙腳亂的記憶琴曲。

  可惜老樂師彈得太快了。

  伴隨著他最后一個音符的落下。

  容真有些泄氣的仰靠椅子,小臉殘留充血的紅暈,神色卻悵然若失。

  隔壁馬車,歐陽戎陡然睜開眼。

  八品破境,晉升七品!

  體內藍色靈氣像是被鮮血染紅一般,化為了紅色靈氣。

  劍訣與破境來的太突然。

  歐陽戎一時之間沒緩過來,凝眉內視,陷入玄之又玄狀態。

  另一輛馬車,老樂師停止彈奏后,悠悠開口:

  “遠橋清淺泛蓮舟,岱巖難阻溪松流。翠山遠看梨亭立,尚有聲谷空悠悠。

  “最近游逛匡廬山,妙手偶得一首七絕詩。

  “以詩中排序,編寫了七首曲子,容丫頭,你上回應該聽過了。”

  容真反應過來:“我…我忘了大半,等等,七首?不是只有六首嗎?”

  “哦數錯了,是七首沒錯,因為還有一首曲子沒有想好,少一首‘蓮舟’的…不過沒事,六首也夠你用了,你只需要那個名額,六首或是七首有何區別呢,你想得到的一切東西,都在這六首之中了,有些事沒有緣分,何必強求。”

  說完,老樂師嘆息了下,閉目起來。

  容真欲言又止,低頭看著本子,只記到了一半,根本來不及,她額頭還掛著細密汗珠。

  要是歐陽良翰在旁邊就好了。

  宮裝少女突然想到。

  隔壁馬車,歐陽戎低頭怔怔看著手掌。

  他的樂理天賦,一般聽兩遍就能大概記住,當初在匡廬山內,他本就學的仔細,算是第一遍,而剛剛則是第二遍,所以他其實比容真更快反應過來,在心中一下子就串聯了六首琴曲。

  感受著體內澎湃的七品靈氣波動。

  歐陽戎深呼吸了一口氣。

  明明驚喜破鏡,但他依舊鎖眉不展。

  這不是一篇完整的劍訣!

  還缺一點,缺一點…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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