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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七、從容不迫容女史

  “安惠郡主送的。”

  半路上,似是察覺到身后某道凝視打量的目光,容真突然開口,沒有回頭。

  “什么?”

  歐陽戎奇怪問道,目光從容真身上那件淡淡紫色的宮裙上挪開,他也是剛剛走到一半才發現容女史今日穿的有些不一樣。

  容真話語沒有停頓,腰桿依舊挺拔,端手蓮步向前,她繼續道:

  “本宮說了不要的,郡主早上拉著本宮,偏要試穿這一套,贈予本宮…過來時來不及了,就沒換下來…你別說話,本宮知道穿著很怪,無需你自作多情的提醒,也不是穿給你看的…”

  “額。”

  歐陽戎反應過來,說的原來是這身新宮裙,搖頭道:

  “沒,其實想說這件挺好看的,瞧著像紫羅蘭…”

  前方,容真本來聽到夸贊,莫名微微低垂了頭,聽到后面突然問:

  “紫羅蘭是誰?你認識的哪家小娘?”

  歐陽戎反應過來,現在這時代似乎還沒有紫羅蘭這種花,解釋道:

  “一種淡紫色的花,在下家鄉那邊的喊法,各地都不一樣。”

  “哦。”

  容真淡淡回應了聲。

  二人之間的氣氛,漸漸陷入了沉默。

  安靜往前走了一段路。

  “你別多想,碰巧而已…”

  “容女史和…”

  前后行走的二人,幾乎異口同聲的說話。

  話語撞到了一起。

  “容女史先說。”歐陽戎禮貌道。

  “沒啥話。你講吧。”容真臉色不耐煩的擺擺手:“別磨磨蹭蹭。”

  “嗯。”

  歐陽戎不動聲色道:

  “容女史和安惠郡主這交情越來越好了。”

  容真抿嘴,過了一會兒,解釋:

  “安慧郡主乃陛下侄孫女,留在江州,為陛下與家人禮佛,陛下降了一道口詔,命我等看護,本宮每三日都得過去一趟,看望一下。

  “原來如此。”

  歐陽戎輕輕頷首。

  二人之間的空氣,再次陷入了沉默。

  走了一會兒。

  “歐陽良翰。”

  “嗯?”

  容真喊了聲,多解釋了一句話:

  “安惠郡主人很好的,在洛京是出得名的心善郡主,和你們印象里的大多數人衛氏之人不一樣。”

  歐陽戎看了眼她背影,笑容自若:

  “哦,女史大人和在下說這個干嘛?”

  容真回頭,斜了眼他:

  “人善不是被人欺負的理由,你一定要看好潯陽王世子,不要再去找她了,不太合適,特別是宋副監正還把安惠郡主視作愛徒的未婚妻,干女兒般看待。

  “潯陽王世子在人家林誠喪期內這么騷擾人,很敗好感,宋副監正可沒有安惠郡主這么好的脾氣。”

  歐陽戎有些無語:

  “世子都還沒回來,容女史和在下說這個干嘛。”

  容真撇嘴:“這兩日不就要回城了。”

  歐陽戎安靜了下,反問:“容女史消息怎么比在下還要靈通。”

  容真收回目光,直視前方。

  “若是放在以往也就算了,本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現在正是緊要的時刻,齊心協力建好大佛,共同抵御天南江湖反賊,咱們潯陽城內部不能出現什么不可調和的矛盾,當以大局為重。”

  歐陽戎搖了搖頭:

  “還有個法子,容女史何不勸安惠郡主離開潯陽城,先行回京,禮佛隨時可以禮,現在潯陽城局勢日漸緊張,郡主避讓一下才是。”

  容真搖頭,解釋道:

  “聽安惠郡主說,是京城那邊梁王的意思,不只是禮佛,說是衛氏女必須堅貞守節,雖然二人只是訂婚關系,還未大婚迎娶,但是安惠郡主與林誠生辰八字都已經換了,算是未婚妻。

  “眼下未婚夫亡故,還是為朝廷為陛下犧牲的,死的壯烈,作為衛氏女,更不可退,更應該待著潯陽前線服喪守節。

  “不說像是真夫君或親人那樣服斬衰、齊衰或大功,但是服小功還是要的,正好連帶著給她堂哥衛少玄一起服喪,朝廷的文武百官都在看著呢,安惠郡主代表的是梁王府與衛氏顏面。

  “所以,此喪期結束,方可回京,再尋婚嫁良配。”

  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是五種不同等級的喪服,代表服喪者與逝者關系的親疏,即所謂的“五服”。

  斬衰三年、齊衰一年、大功九個月、小功五個月、緦麻三個月。

  梁王衛思行令安惠郡主給林誠與衛少玄服小功,那就是待五個月。

  歐陽戎點點頭:

  “衛氏倒是懂得千金買馬骨,此事一傳出去,衛氏女的含金量定然更高了。”

  容真冷笑:

  “怎么,你也感興趣,要不要本宮幫你說媒,也討個衛氏女?”

  歐陽戎無奈:“在下在衛氏兩位王爺那里可不討喜,沒這福分了。”

  “你倒蠻有自知之明。”容真點了點頭,尋思了下,臉上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輕輕搖頭:“不過也說不一定,畢竟不是姓離。”

  歐陽戎調笑:“那感情好,得求一個,要不就安惠郡主吧,你也說了郡主良善,能替林兄盡責照顧,在下愿意等。”

  “你想得倒挺美。你小子越來越油腔滑調了。”

  容真呵呵了下,皮笑肉不笑。

  這時,都在說玩笑話的二人,來到了潯陽坊的監察院。

  一進門,歐陽戎就看見一隊宮使正匆匆告辭離去,應該是送來詔書的洛陽使者。

  走進大堂,容真果然取來了一份詔書,遞給歐陽戎:

  “自己瞧。”

  歐陽戎打開一看,上面一堆拗口的拽文,其實講的就是幾件簡單的人事任命罷了。

  江州這邊的人事沒動,但經過洛京政事堂相公們商議,陛下允許,決定從白虎衛、玄武衛中,各抽調兩個營,共計四千精銳將士,調來西南前線,輔助江州監察院與前線中軍大營。

  歐陽戎不動聲色看完了最新詔書。

  沒有馬上遞回去。

  他目光著重落在了白虎衛倆營、玄武衛倆營的帶頭將領姓名上,沒有“衛”字,卻有一個熟悉的字:“韋”。

  當然,這也不排除,四營里面會有衛氏安插的人。

  但是,至少也有自家之人在其中…

  “歐陽良翰,如何?”

  容真問道:

  “抽調玄武衛、白虎衛的精銳將士,是本宮因地制宜的建議,這兩衛對付練氣士很有一套,并且,有各自的特殊,可針對這群天南江湖的反賊,兩衛之中也不乏厲害練氣士在,本宮算是認識…

  “而且足足四千人,特意多調了些,哪怕秦大元帥那邊需要,抽調一營去西南前線支援,余下的三營,守一座潯陽城也是綽綽有余了。”

  歐陽戎輕輕頷首,此前前線中軍大營只有一個玄武營的黑甲,這種針對煉氣士的成建制軍伍,就已經將洪、江二州江湖的英雄豪杰按著錘了。

  “可以。”他面色如常道:“而且現在旨意都下達了,容女史還問在下建議作何,當然是從命了。”

  “你若有異議,本宮可以和你一起上書再請的。”容真垂目,輕聲道。

  歐陽戎搖了搖頭說:“那估摸著也來不及了,就這樣吧,在下看了看還行,最關鍵的是,能否符合容女史的心意,這次增援也是容女史的提議。”

  “可以的。”她微微抬起下巴。

  “人夠了,可穩潯陽局勢,這些天南江湖反賊敢來,定叫她們有來無回,呵,在南邊作威作福慣了,忘了朝廷之威嗎,本朝重心在北,在關中,可不代表南邊是法外之地。”

  少頃,容真還有事情要忙,歐陽戎先行告辭。

  上次歐陽戎提醒了容真,這些青銅材質的云夢令有蹊蹺,也不知道這位女史大人聽進去了沒。

  反正歐陽戎后來瞧見,容女史照常命令監察院女官們嚴厲搜查云夢令,不允許潯陽城內任何士民私藏此物。

  除此之外,容女史最近好像在忙著,將潯陽坊舊州獄大牢的反賊犯人轉移至城郊靠近雙峰尖的新州獄大牢。

  那位老楊頭,也跟著一起過去了。

  看目前這架勢,雙峰尖潯陽石窟那邊,是要嚴防死守了,最近幾日,已經托江州大堂幫忙發布公文:

  禁止潯陽百姓前往雙峰尖附近,閑雜人等沒有官府手令,不可靠近,誤入者會被扣押,另外雙峰尖碼頭也停止外來船只停靠…

  如此一來,潯陽石窟那邊算是半封閉了。

  歐陽戎一直猶豫要不要再強調一下云夢令,不過看著她這副有條不紊推進的樣子,便也作罷,再說就刻意了。

  離開監察院,回去的路上。

  馬車內,他微微垂眸。

  這次調來的玄武、白虎兩衛的將領中,有韋氏子弟在,是王妃韋眉的娘家人。

  京兆韋氏的子弟,入仕從軍的不少,在朝廷一些關鍵位置,也有人。

  這也是歐陽戎看重的,是此前他與潯陽王府決定上書請援之前,提前設計好了的。

  二人與洛陽那邊的謝旬、沈希聲、相王等人,密信商量過,還通過王妃韋眉的家書,通知了京兆韋氏。

  最后由洛陽那邊保離派共同爭取了這次任命。

  雖然詔書上說,是什么政事堂會議上商議安排的,但實際情況是,人選早就事先在私下各方通氣,擬定好了,走個過場而已。

  所以歐陽戎看見詔書上的人事安排,并不意外,而容真還多問他一句,就很有意思。

  潯陽王離閑的述求,江州刺史歐陽良翰的述求,還有容真女史、宋副監正的述求…都有人事建議權,這是一份眾人都能接受的折中方案。

  其中的彎彎繞繞不少。

  例如,衛氏子弟肯定是不能再來了,擔任主要職務,這點潯陽王府和歐陽戎肯定不會答應,而女皇陛下與政事堂,眼下肯定是要尊重些他們意見的,畢竟大佛落地在即。

  例如,其實有好幾份預案方案,可以退而求其次的選,提前預判了陛下或衛氏雙王那邊的反應,留了他們駁回或否定的空間…

  歐陽戎抿了下嘴。

  這時,燕六郎登上了馬車,低聲:

  “明府,按照您的安排,那邊的哨所解除了,人全撤了,只留下一些按時巡街的。”

  “方家倆姐妹什么反應?”

  “哨所是前日下午撤的,她們前日傍晚晚膳后,出門了一次,沒走多遠,在星子湖畔散步,一個時辰不到就回院子了,昨日也是,白天沒出門,傍晚飯后,又出門散步一個時辰,照常返回…直到今晨,才有動靜,趕早去了一趟承天寺。”

  “去承天寺作何,又見了何人?”歐陽戎平靜問。

  “沒發現什么蹊蹺,好像是正常禮佛,后面見了幾位寺廟里的駐寺禪師,除此之外沒發現她們見什么外來香客。”

  “她們見過的那些禪師名單有嗎?”

  “有,卑職記了一份,大致打聽了下,至于更深入的,已經派人去調查了。”燕六郎似是早有準備,從懷中取出一疊白紙遞出。

  歐陽戎結果,垂目端詳片刻。

  “一指禪師…這個畫紅圈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歐陽戎忽然指著一個名字問。

  燕六郎點頭:“這位禪師稍有特殊,所以卑職標了下,他的徒兒,明府可能認識。”

  “誰?”

  他有些好奇問。

  “是那位胖嘟嘟的小沙彌,法號俱胝,此前他在悲田濟養院,關照過繡娘姑娘。”

  歐陽戎微微瞇眼,安靜了會兒,問:

  “方家倆姐妹禮佛完,走了沒?”

  “沒,又回了院子,一上午沒見她們再出來。”

  “好,六郎繼續盯著她們,只要離開那座院子,就算是回城南方家,也要跟著。”

  “是,明府。”

  燕六郎抱拳,臉色嚴肅的退下了。

  不多時,馬車來到幽靜小院附近的一處隱蔽樹蔭下。

  歐陽戎低頭注視名單,坐了一會兒,收入袖中,閉目養神。

  剛剛燕六郎離開前,提醒了下,繡娘和裴十三娘上午又去東市置購物什了,還沒回來。

  小半個時辰后,裴十三娘的奢華車轅出現在這條主干道的盡頭。

  奢華車轅緩緩停在了幽靜小院的門口,在戴紫金披帔的美婦人含笑目送下,蒙眼清秀的少女提著籃子輕盈下車,走向了院子,拄杖的腳步輕快…

  歐陽戎獨坐馬車,在遠處樹蔭下,靜靜等待。

  裴十三娘的奢華車轅離開,繡娘在方家姐妹迎接下入院,他還是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裴十三娘悄悄返回,似是收到了消息,孤身上車,施施然行禮。

  “公子…”

  歐陽戎睜開眼,看了眼她,開口先是詢問起了繡娘的情況,有些事還是裴十三娘這種婦人敏銳。

  “放心吧,公子,繡娘姑娘最近心情應該很好,不像有什么憂慮不滿的心事,公子安心。”

  “好。”

  一株香后,目送裴十三娘離開,他仰頭看了眼天色,時辰接近正午。

  歐陽戎這才下車,走向炊煙裊裊的幽靜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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