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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六、女子們的直覺

  歐陽戎中午回了一趟槐葉巷宅邸。

  帶元懷民一起回去的。

  早上他離開幽靜小院后,先去找了元懷民。

  第一期的青羊橫街工程剛落地,還有不少事情需要江州大堂交接配合。

  歐陽戎帶著元懷民上午在那邊,又逛了一圈。

  中午帶這家伙回去吃飯。

  元懷民每隔三日,就來槐葉巷宅邸吃一頓,算是他白嫖良翰兄的老傳統了。

  一回到槐葉巷宅邸,甄淑媛帶著薇睞、半細等一眾丫鬟圍了上去。

  “檀郎昨晚在哪休息的,元長史院子里嗎?”

  甄淑媛接過歐陽戎的脫下的外套,掛衣架前,不動聲色的嗅了嗅,笑問道。

  歐陽戎昨天讓人事先通知了甄淑媛,可能不回來休息。

  理由是參加裴十三娘等揚商們舉辦的慶功晚宴,可能要吃酒到很晚,要是醉酒,干脆就在星子坊那邊過夜了,所以事先通知一聲,讓她們別等。

  這算是他極為少有的沒回家休息的一夜了。

  以前不管忙到多晚,歐陽戎都風雨無阻的回槐葉巷宅邸。

  甄淑媛等女眷們早就習慣了這個,但是現在大大方方的理由擺在那里,他也事先通知了,眾女縱然不適應,也不便多說什么。

  因為從普世標準上來看,回家過夜這塊,自家檀郎確實是男默女淚的好男子了。

  只是七嘴八舌的關心問題總是有的。

  只能說,成熟婦人的直覺還是挺敏銳的。

  “沒有,懷民兄的院子有點擠,住了客人,我是在裴十三娘安排的一間院子里住的,離承天寺不遠。”

  歐陽戎輕聲說道。

  甄淑媛多嘴了一句:“還以為檀郎是借宿另一位好友家。”

  已經坐下等開飯的元懷民聞言,好奇轉頭,看了眼歐陽戎。

  后者沒有接話,笑問道:

  “嬸娘昨夜聽到煙花了?”

  “星子坊那邊嗎?是一陣又一陣的,有點熱鬧。”

  “那煙花就是裴十三娘他們舉辦的晚宴放的,我也覺得吵了點…”

  歐陽戎帶頭,幾人聊了幾嘴家常。

  甄淑媛指了指門口衣架上,掛著的儒衫,問道:

  “檀郎這一身衣服是誰的?”

  歐陽戎點頭:“懷民兄的,宿醉全是酒氣。”

  元懷民埋頭干飯,聞言“嗯嗯”點頭,為其作證。

  這衣服確實是他的,大清早歐陽戎來找他時,借他的浴室洗了個澡,又借了他衣服穿。

  甄淑媛看了眼沒心沒肺的干飯工具人元懷民,多問了嘴:

  “那個裴十三娘,院子都安排了,就沒有給醉酒的檀郎準備換洗的新衣服嗎?”

  歐陽戎無奈:“外面人總沒有嬸娘這么貼心,嬸娘多想了。”

  甄淑媛抿了下紅唇,小口吃了幾筷子菜,才慢條斯理說:

  “這不一定,萬一有更貼心的呢。”

  歐陽戎眼觀鼻,鼻觀心,沒有應聲。

  午膳后,元懷民吃飽喝足,滿意走人。

  歐陽戎還要留在槐葉巷宅邸午休,便沒有一起,只是送他離開。

  大門口,甄淑媛帶著半細等丫頭送人,順便把歐陽戎那件外套,還給了元懷民。

  目送后者走遠,甄淑媛回過頭,臉上微笑收起,朝準備溜回飲冰齋的歐陽戎道:

  “檀郎,咱們下次還是別穿外人的衣服,欠一份人情總是不好的。”

  “嬸娘說的有道理,侄兒受教了。”

  嘴里答應了句,歐陽戎不動聲色的就要走人。

  “等等。”

  本來用平靜眸光的目送他的甄淑媛,又忽然喊住了人。

  “怎么了嬸娘?”

  “你上次說要帶那個好友來參加妾身的生辰禮,別忘了和婠婠提前說,畢竟到時候是她安排,要是忘了說,婠婠又事先沒有準備碗筷,到時候客人偏又來了,沒有座位,怠慢了可就不好。”

  歐陽戎點點頭:

  “多虧嬸娘提醒,最近忙,是差點忘了,不過嬸娘還是挺關心這事的。”

  “妾身只是關心你娘親的簪子,其它事也不關心。”

  甄淑媛走去,一邊給歐陽戎整理衣襟,一邊垂目,用婦人特有的嘮叨聲音嘟囔:

  “你們男子送東西大方,事后也臉皮薄不好意思討,但妾身是小女子,用你們圣人的話說,難養也,那就妾身來吧。

  “其它東西,檀郎送了也就送了,但這根簪子太特殊了,是你娘親族里的東西,連婠婠都不太能送她…”

  歐陽戎突然打斷:

  “若是人家戴確實很適合呢?”

  “什么意思?”甄淑媛疑惑。

  歐陽戎已經打了個哈欠,轉身走人:

  “一吃飽飯身子就乏,昨晚沒睡好,侄兒回去補覺了。”

  甄淑蹙眉,目送有些古怪的愛侄兒遠去,端立良久,嘀咕:

  “這小子,葫蘆里到底是賣了什么藥…”

  飲冰齋,書房。

  歐陽戎關上門,走向書桌,微微吐了口氣。

  嬸娘的道行太高了。

  對于這種成熟婦人而言,懷疑一件事,是不需要理由的,直覺就是最好的佐證。

  剛剛那一番話,話里話外,都藏有敲打。

  歐陽戎搖搖頭。

  他先是把帶回來的墨家劍匣、青銅面具等物,一一收好,走去放進衣柜。

  “你怎么回來了?”

  打開衣柜門的時候,他發現了小墨精妙思。

  這小家伙正坐在地上,低頭數著一沓紙條,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存這么多。

  歐陽戎打開衣柜的時候,她飛速收起它們,背過身去,扭頭給了他一個白眼:

  “不敲門,最無禮,沒有之一。”

  歐陽戎回頭看了眼房間:

  “這是我屋。”

  又問:“你怎么回來了,小師妹上午把你送回來的。”

  “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不負責任呀?”

  妙思抱胸哼唧。

  歐陽戎笑了下,不跟她一般見識。

  從劍匣中取出了夜明珠,回去又日常試了下。

  無果,放了回去。

  離開書柜前,他手掌又摸到了那枚四四方方的印章。

  歐陽戎眉頭凝起。

  這是上回從東林寺回來,善導大師送的衷馬大師遺物,也不知道到底何用。

  研究了一會兒,放了回去。

  抬起頭,他發現衣柜里,妙思的身影不見了。

  扭頭一看,小家伙也不在書桌那邊,歐陽戎好奇找了圈,最后走進臥室,才瞧見這小家伙身影。

  她不知何時,跳上了衣架,小臉埋在他剛剛進門后脫下的衣服上,左嗅嗅,右聞聞,一臉狐疑之色。

  歐陽戎抓住她后衣領,把她拎了起來。

  “你聞啥呢?”他板臉。

  妙思眼珠子一轉:

  “聞聞你有沒有偷偷藏墨錠。”

  “你是在幫誰查崗?”歐陽戎歪頭問。

  “才沒有。”

  妙思有些慌亂,急中生智的嚷嚷:

  “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偷藏了什么好東西,不然干嘛不讓本仙姑聞聞?”

  歐陽戎想起那副藏起來的《桃花源記》的圖畫,咳嗽了聲,把她放了下來,若無其事道:

  “確實,在外面藏了其它小墨精呢,你收拾下,改日搬走,騰下位置。”

  妙思頓時急了。

  “你敢,小戎子!看本仙姑不咬死你…”

  兩日后。

  關于承天寺那邊,歐陽戎猶不放心。

  中途又拂曉過去,試了兩次,皆是無果。

  沉吟再三,歐陽戎沒讓燕六郎繼續再等,直接帶官兵過去,以有人告發私藏云夢越女與云夢令為由,帶人聲勢浩大的查了一遍承天寺。

  中途沒發生什么意外,當然也是沒有查出云夢令。

  這番打草驚蛇下來,那位越處子大概率不在此寺了,就算在附近,聽到消息估計也會轉移…

  這日下午,刺史府正堂,歐陽戎正在處理公務,吩咐屬下,容真突然趕了過來,把他喊了出去。

  “歐陽良翰,出來一下。”

  周圍正在聽明府布置的燕六郎、陳幽等下屬官吏,不由的交換視線,或輕笑或目不斜視。

  眼下潯陽城內,估計也就這位女史大人敢對歐陽戎呼來喝去了。

  雖然從職位品階上看,現在的女史大人,并不夠格。

  但是大伙都已習慣,以前歐陽戎還是江州長史的時候,女史大人就這樣呼喊了,在江州大堂都成了八卦美談。

  眼下二人依舊保持這種常態,某種程度是表明二者關系不淺,無需在意升職后的繁文縟節。

  工作上不稱職務,直呼名字,官場上廝混過的人自然知道這是何等特殊的交情。

  嗯,是“特殊”,因為這都已經不是交情“好不好”的問題了,好肯定是好,但是關系很好,也可能明面上呼喊職務避嫌。

  敢這樣直接喊名字,嫌都不避,那就只能是,其中至少一方的身份,尊貴特殊到不需要在意這個了,不怕受人指摘…

  事實也確實如此。

  當然,其實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親人或者夫妻間的偏愛…但是大伙沒人敢這么想,就算想了也不敢說…

  可目睹的時間久了,不少江州官吏心底忍不住艷羨起來。

  這位容真女史可是曾在女皇陛下跟前貼身伺候的彩裳女史,獨攬過朱筆擬詔之權,眼下外放江州,一看就是過來鍍金的,哪怕離京千里,但隨便一句話,也能上達天聽。

  眾所周知,離權力中心越近,或明或隱的權力越大。

  歐陽司馬這一回能夠破格入館榮升修文學士,兼任江州刺史,說不得也有這位女史大人的美言,出了一份大力。

  甚至有時候都不需要刻意美言,只需在江州主官空懸,陛下垂詢何人可用之際,簡單提一句“歐陽良翰尚可”就行了。

  這位容真女史還是目前江南道境內所有正在活動的女官之首,有督察東林大佛、緝拿天南江湖反賊等任務在身,江南道各州監察院也全都劃歸給了她。

  本朝的女官體系很復雜,總而言之就是陛下的眼線,而容真就是目前江南道的眼線頭子,掌握江南道各地藩王、官員們的監察之權,至于那位宋副監正,只管理司天監練氣士隊伍,守著潯陽石窟,不管上面這些“公務小事”,與容真算是并行關系。

  江州以王冷然為首的衛氏勢力“因公殉職”后,潯陽王府目前為止能過的如此瀟灑,也跟代言人歐陽良翰與容真女史關系匪淺有關,目前為止后者都沒有刻意為難過潯陽王府。

  江南官場大多數官員,都是看得出這股風向的,某種意義上,江州時局很穩,潯陽石窟進度飛速,都得益于容真女史和歐陽刺史的這份穩態關系…

  歐陽戎和容真沒有完全離開刺史府官吏們的視線,在后園一處視野開闊的水榭前停步。

  容真轉過身,看了歐陽戎一眼,本來準備移開目光說事,忽而頓住。

  又多看了一眼,開口:

  “歐陽良翰,你怎么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什么不一樣?”

  連續兩日都去幽靜小院的歐陽戎摸了摸臉,誠懇問。

  多日不見,容真還是老樣子,冷冰冰的,一副欠錢臉,她盯著歐陽戎,忽道:

  “精神氣有些不一樣了,煥然一新了些,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身心通暢之事?”

  “有。”歐陽戎點頭,滔滔不絕:“星子坊規劃的廉租房首期交工了,忙這么久,那邊的章程算是被在下手把手捋順了,后面按部就班來,一期一期的交工就行了…”

  容真蹙眉看了會兒他,松開眉,輕輕頷首:“原來如此,那邊還真是多虧了你,才這么快理清亂麻,林誠、王冷然他們留下的爛攤子、壞影響,總算是消除了…”

  “不破不立嘛。”歐陽戎擺手,謙虛搖頭:“但星子湖大佛造成的傷害,短期內還是沒那么容易消弭的,只能說,現在這樣,長遠是好的,可代價還是被一些百姓承受了。”

  見他語氣稍有落寞,容真眼神動容了點,立馬岔開話題,“走吧,時間急,還是路上講,跟本宮來。”

  她兩手籠袖,扭身走人。

  “什么事?”歐陽戎奇問,跟了上去。

  今日穿了一襲不起太眼淡紫宮裝的女史大人,頭不回的說:

  “求援的事,朝廷那邊有消息了。”

  歐陽戎臉色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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