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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五、云夢有元君,吳越有大蛟

  “這些個云夢澤女修,為何偏要阻礙東林大佛落地?”

  沒等歐陽戎開口,謝令姜一針見血的問道。

  離閑思索了下,徐說:

  “是也覺得我圣周不知會一聲,破壞默契舊約,做的不地道?

  “亦或是,可能很厭佛?本王記得南朝歷史上,有不少皇帝佞佛,興修佛寺,過度崇佛,把大量國庫財富揮霍于佛事,影響百姓生產。

  “云夢劍澤見識過那段時期,對此可能深惡痛絕,特別是佞佛天子。”

  此言一出,飯桌邊奇怪的安靜了會兒。

  特別是聽到“佞佛天子”四字,大伙都“無端聯想”了下,真熟悉啊。

  被母皇差使來監察東林大佛的離閑后知后覺意識到什么,捂嘴咳嗽了聲,不再多言。

  “有道理。”

  離裹兒卻打了個清脆響指,應答了聲。

  眾人目光看去,見到她先用銀勺舀了一口肉湯,小心送入紅唇檀口,喝完這口湯,剛要朝眾人再開口,微微蹙了下眉。

  離裹兒似是踢開了桌下“鬼鬼祟祟”蹭她裙擺下方小腿的有種。

  她的兩指從擺在飯桌邊緣的糕點盤里,捻了一塊糕點丟在腳邊。

  打發走它后,這才繼續道:

  “另外,她們不是說什么女帝的歸女帝,元君的歸元君嗎,之前還與咱們離氏有過舊約,估計是一向都把這吳越之地、南朝故土視作自家后花園。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維持千年的元君威嚴不要了?某種程度上,江南的佛門香火旺盛,定然會影響她們。

  “信徒就這么多,佛門多一個,她們就少一個,而且大伙每天的時間就這么點,拿去燒香禮佛了,哪還有時間去瞧她們的云夢元君?

  “顯而易見是利益之爭,像父王所言,她們討厭南朝歷史上的佞佛天子,估計也是這道理,若是南朝天子佞的不是佛,是她們元君,那就沒事了。

  “說到底還是赤裸裸的利益之爭。普天之下莫不如是,你們以為格局還能有多大?

  “祖母這次派咱們在江州建東林大佛,幾乎就是預示著江南的佛門香火要更加鼎盛了,想必禮佛之人會更多。

  “這簡直是在明晃晃挖她們的根基,雖然不是一蹴而就…與其被取代慢慢等死,不如放手一搏,毀了東林大佛,敲山震虎,倒也符合那位傳聞中的云夢大女君性格。

  “而祖母與衛氏雙王這回建造大周頌德天樞與四方大佛,其實并不是單獨針對她們云夢劍澤或天南的,天下這么大,四方佛像要落在四方呢,哪里是只著眼于這江南一地。

  “不過,祖母他們應該萬萬沒想到,獨獨在江南道、嶺南道這兒造像的反應最激烈,天南這邊竟然還有一群桀驁不馴并不服管的云夢越女。”

  離裹兒搖了搖頭,捻著銀勺,又舀了一口熱湯,檀口微嘟,朝銀勺里輕輕吹著氣。

  歐陽戎安靜吃飯,夾菜不斷,期間默默聽完了離閑、離裹兒的分析話語。

  沒有立即開口。

  其實這一次建造大周頌德天樞與四方大佛,是完全由衛氏提議的,其中的具體詳情,除了女皇陛下外,只有衛氏與協助他們的司天監最為清楚。

  起初是完全踢開朝中保乾派的,一點也不帶相王府玩。

  他們潯陽王府能參與進去,是那位女皇陛下開了金口。

  但是也只能作為地方上的執行者,具體細節,總督造使魏王與司天監都是藏著掖著的,小心謹慎。

  例如現在潯陽石窟里的那一尊“面部損壞”的黃金佛首,歐陽戎都沒靠近過幾次,每次過去,都是有宋嬤嬤在一旁陪同,自然沒法細瞧。

  歐陽戎與潯陽王府,若只是單純拿一下建成東林大佛的功勞,借以回京,那確實可以不去多管…

  “總覺得沒這么簡單。”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是歐陽戎開口,他嘴里咀嚼飯菜,話語有點含糊不清:

  “這次云夢劍澤的反應太激烈了,直接明著來,與朝廷對著干,這不是明智之舉,那位大女君是桀驁不馴沒錯,但云夢劍澤里面還有一座女君殿,不可能沒有明智者。”

  他輕輕一嘆:

  “不過公主殿下所言也不無道理,可能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吧。”

  其實歐陽戎還有一處細節推敲沒說。

  也是離裹兒、離閑等人所不知的。

  那便是云夢劍澤可能并不太憎惡佛門。

  至少對于東林大佛背后代表著的蓮花凈土宗佛法,不算厭惡。

  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曾經的蓮塔之盟。

  從衷馬大師留在在凈土地宮的遺言可知,當年南朝時期,云夢劍澤、東林寺還有鑄劍師家族龍城眉家,三方關系并不差。

  也是因為如此,在南朝皇室的牽頭下,云夢劍澤才會放心交出一口鼎,讓龍城眉家鑄劍,同時允許東林寺道脈的練氣士僧人擔任執劍人。

  雖然后面,從龍城甲字號劍爐的老鑄劍師的獻劍做法來看,蓮塔之盟還未完成。

  東林寺道脈、眉家鑄劍師道脈也全都遭到某種報應詛咒所覆滅。

  但云夢劍澤也不至于因此,不允許東林佛法在江南傳播。

  畢竟,看看老鑄劍師、衷馬大師所做所為看,兩家勢力的繼承人已經盡力履行盟約了…雖然都沒成。

  反正云夢劍澤與宣揚蓮花凈土宗佛法的東林大佛本身,應當無仇無恨。

  那問題就只能出在朝廷司天監與衛氏那邊了。

  “贊同大師兄的觀點。”

  謝令姜點了下頭,垂目為歐陽戎倒了一杯酒,嗓音清脆道:

  “這種屹立千年的隱世上宗沒這么簡單,能存在這么久,關鍵就在‘隱世’二字,很少插手山下的世俗紛爭,而且肚量也不至于那么小,不然佛門也并不至于存在到現在…

  “而一旦她們真的插手山下事,必然是有著她們認定的嚴重,不得不下場了。”

  被二人委婉駁斥觀點,離裹兒臉色絲毫不惱。

  她眼神浮現若有所思的神色,好奇道:

  “你倆的意思是…除了上面這利弊外,還涉及一些咱們不清楚的事,比如練氣士層面的?

  “若真如此,那確實是超出咱們理解了。”

  歐陽戎瞇眼不語,眼前不自覺又浮現了那一枚被容女史收走的、雕刻有一條痛苦惡蛟的青銅短劍。

  云夢劍澤究竟所求什么?

  若說是貪圖世俗的權位,為何要集體遁入云夢,對俗世長時間袖手旁觀,安心做一座隱世上宗。

  若說是無欲無求,只追求那練氣長生,那為何還要發布云夢令這種明顯帶有嚴密組織色彩的玩意兒,統籌山下天南江湖的零散練氣士力量,對抗朝廷,抵制東林大佛。

  換個角度看,云夢女修追求煉氣長生,需要俗世的煉氣資源嗎?

  不盡然,資源這塊,云夢澤內有不少未開化之地,藏有千奇古怪之物,應當不缺練氣材料。

  那么信仰呢,信仰其實也是一種昂貴的資源。

  云夢劍澤在江南、嶺南兩道所培養的民眾信仰,幾乎都集中在“元君”身上,很多吳越之地的淳樸百姓其實只知道“元君”,只知道傳說中廣闊的云夢澤內,棲息有這樣一位神女,而不知有云夢劍澤,不知云夢劍澤之主“元君”,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女君殿內的那一代越處子繼承。

  云夢劍澤精心打造與保持這樣一位“神女”的民間信仰,也不說什么虛的,只站在練氣士角度看,難道是能夠聚集某種“氣”嗎,供予這位神女?

  這么看,元君的練氣修為應當不低,可能是傳說中的上三品的神州天人?亦或說再大膽一點,“元君”就是越女道脈上三品的某一個品名,需要信仰的“氣”來供給…

  目前,也只有這一條猜想,才能稍微解釋下云夢劍澤為何一邊高高在上、隱世獨立、冷眼旁觀俗世,一邊又發放云夢令,千百年來維護著吳越故地的“元君”信仰。

  只是,這里面又有一個小問題,大周朝廷難道不知道嗎?

  從星子湖大佛倒塌事件前后的朝廷反應與所作準備來看…洛陽應該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剛開始確定下輔助大周頌德天樞的四方佛像方案時,并沒有料到天南江湖這邊云夢劍澤的反彈這么大,當時遠在洛陽的女皇陛下與衛氏雙王都還只是忙著清洗內部的頑固反對者。

  或者說,有料到可能西南這邊會有人,反對東林大佛,并半途使壞,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是云夢劍澤這座隱世上宗直接下場了。

  這種事態發展的出乎意外程度,就好比,你我兩家人毗鄰,我只是貪小便宜,某天悄悄多占了你家門口一點地,你看到后,二話不說,第一時間回家拎了把菜刀出來,往我腦袋上招呼,難頂。

  讓人不禁反思,多占的這一點地,難道是別人祖墳不成?但事先肯定是不知道的。

  說到底,還是得弄清楚,東林大佛除了是陛下傳播蓮花凈土宗的佛法外,還有沒有額外的作用。

  記得以前容女史好像私下提起過,她被派來江州這邊,監督他與潯陽王府建東林大佛,她是占據了一個特殊的名額。

  特殊的名額?

  “檀郎是不喜歡吃這幾盤菜嗎?”

  韋眉好奇問道。

  她剛剛瞧見謝令姜給歐陽戎打了一碗湯,結果歐陽戎一直兩手端著湯碗,低頭抿湯,眼睛盯著前方桌子上的菜,一直喝湯,并不夾菜。

  “啊?沒有,喜歡吃的,不過這湯煲的更好喝,忍不住多喝了點…伯母手藝還是這么精湛。”

  歐陽戎回過神,放下湯碗,笑了下道。

  “沒事,檀郎多喝點,鍋里還有,讓丫鬟再盛點上來。”

  韋眉面露喜色道,不過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嘆了口氣,臉色有點憂愁:

  “難得聚一起吃一頓飯,平日里不是七郎有事,就是檀郎你在忙來不了,或是裹兒、謝賢侄女在外面吃,不回家…

  “今日也是,大郎不在,雖然這臭小子就算在,也是埋頭吃飯不說話,可…總覺得少了點什么,欸,也不知道他在萬年縣那邊怎么樣了,啟程出發了沒…”

  韋眉說著說著聲音逐漸變小了點。

  發現旁邊的離閑、離裹兒皆板臉瞅著她。

  “鐺…”

  一向夫綱不振的離閑,敲了下碗,語氣難得帶上了些一家之主的威嚴氣勢:

  “眉娘吃飯,別提那小子。”

  歐陽戎一聽就知道,肯定是離裹兒和離閑提了下安惠郡主那件事。

  韋眉安靜了會兒,突然柳眉倒豎:

  “你兇什么兇,妾身又沒說不讓,再說了,大郎他有什么錯?這不還是學了你,上梁不正下梁還想多正不成,伱年輕時候也好不到哪里去…”

  離閑拍了下筷子:“你看看你把他寵的…”

  “妾身可沒寵,以前你把他成天關書房讀書,妾身可一句話都沒多說,后面不管是和秦小娘子相親,還是啥事,你對大郎的安排,妾身哪次沒同意?

  “現在孩子這樣,你還說妾身慣的,七郎好好想想是誰問題,大郎再怎么不是,你也不能責任全甩他身上,而且他這不是還沒犯錯嗎,你們擔心受怕的。

  “現在他在外面,除了檀郎照看,你們也不問個一句,你們能不問,妾身做不到,咱們現在是顯赫了些,但不還是龍城那一家子?有什么不一樣的,和尋常人家也沒區別,還能變無情了不成…

  “都說兒行千里母擔憂,畢竟是妾身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七郎你不心疼,妾身心疼。”

  離閑噎住,漲紅了臉。

  “本王這不還是為他好,眉娘你這話說的…造孽啊…”

  離裹兒又捻了塊糕點,彎腰放在腳邊,垂眸提醒:

  “謝姐姐和歐陽公子還要吃飯呢。”

  夫婦二人頓時安靜下來,各自扭過頭去,冷戰吃飯。

  歐陽戎與謝令姜埋頭吃飯,假裝沒有聽見。

  韋眉站起身,走出門,不一會兒,從后廚返回,親自端來一碗新的肉湯,站在桌邊,默默給歐陽戎、離裹兒、謝令姜各舀了一碗。

  連花廳地毯上鬼鬼祟祟四處亂竄似是跑酷的有種,都有一小碗。

  就離閑面前桌上沒有。

  只見有種屁顛屁顛跑了回來。

  “咕嚕咕嚕…”

  它一張小貓臉埋在擺地毯上的一只湯碗里,屁股朝著眾人,蓬松白毛的尾巴左右甩動。

  喝湯的動靜有點響。

  離閑看了看有種,又看了看自己的空碗。

  離裹兒壓了下嘴角,站起身,給自家板臉的老父親盛了一碗。

  埋頭吃飯的歐陽戎,桌下就近伸出腳,把這笨貓輕輕踢開…新名真沒取錯,你是真有種啊,一點不怕吃了這頓沒下頓?一頓,多頓,選一頓?

  “檀郎,你剛剛說的匡復軍反賊,里面那有叫杜書清的,你熟嗎?”

  歐陽戎聞言,動作頓住,不禁嘆氣,怎么一個個的都問他熟不熟,整的好像他也是反賊一樣…等等,不過蝶戀花主人好像確實是公認的反賊同伙,和那位知霜小娘子一起并排,掛在江南道幾乎每個城池的城門口呢。

  “以前見過。”歐陽戎好奇:“王妃問這個作何?”

  “昨日,洛陽那邊來了娘家信,家父提了下這事,妾身正好想起來了,他小時候那會兒,妾身說不得還去杜家串門抱過呢。”

  韋眉嘆了口氣,似是觸類傷感:

  “你說這杜家小子,好好的前程不要,怎么偏干這種造反的事呢?欸,妾身都替他不值。”

  謝令姜輕聲,卻夸了一句:

  “拋開立場不談,京兆杜氏子弟,確實敢為人先,也算是條漢子。”

  歐陽戎多看了眼韋眉。

  這位伯母的家世也不簡單,京兆韋氏。

  長安的韋、杜兩家,都是赫赫有名的關隴大族,祖上就是京兆郡望…可以理解成,人家祖上在隨乾建國時,就入了原始股,根正苗紅。

  若和五姓七望比較的話…這么理解吧,在離氏皇族眼里,五姓七望再厲害也是外人,必須打壓,不允許那么牛逼,而長安韋杜,那是自家人。

  兩家也確實人才鼎盛,不僅是在隨乾,此前南北朝,韋杜子弟在歷朝歷代,都有出將入相的,比如眼下的大周朝,政事堂內就有宰相姓韋。

  而且這韋杜兩家還是世代姻親。

  世人喜歡說,你這么厲害,咋不上天呢。

  長安韋杜確實差不多上天了,長安城里有童謠唱“城南韋杜,去天尺五”,離天只有一尺半的高度了。

  韋眉能嫁給曾經的大乾皇太子離閑,就是娘家夠硬,離閑妻管嚴,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所以,按照聯姻關系,韋眉和這杜書清,還真算是親戚。

  對于杜書清,眾人沒再多聊,畢竟現在是反賊了。

  韋眉其實也與這世侄不熟,潯陽王府現在也沒到徹底安全的時候,不可能在歐陽戎面前替杜書清說什么話。

  歐陽戎腦海中閃過了梅林小院窗臺上那一盤隨風搖曳的孤傲蘭花。

  很快,今夜王府家宴,在平淡之中結束。

  歐陽戎被謝令姜送出潯陽王府。

  歐陽戎登上馬車。

  沉吟了下:

  “去星子坊。”

  “是,公子。”

  阿力應了一聲,馬車啟動。

  昨天凌晨被容真、秦彥卿喊去了舊州獄大牢,處理落網大俠鄭均的事情,白天,歐陽戎又配合容真,在城內外忙碌了一天。

  傍晚的時候,歐陽戎趕著來潯陽王府吃飯,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星子坊看望。

  一天不去,他總覺得缺了點什么,那邊確實有重要之人,需要時常盯著。

  夜里有宵禁,特別是今日格外的嚴格,不過歐陽戎作為江州刺史,有一份“夜間行走”的文書,一路上暢通無阻,抵達承天寺。

  到元懷民院子的時候,不見元懷民身影。

  “元兄人呢?”

  歐陽戎朝院子里呆坐的李魚問道。

  “元長史說潯陽樓那邊有一場宴會,有他喜歡的琵琶大家登場,今夜潯陽樓不能沒他,讓我早些休息,給他留個門就行了。”

  “李員外吃了沒?”

  李魚搖搖頭。

  “走吧。”

  歐陽戎擺擺手,率先出門。

  “歐陽公子去哪?”

  “齋院。應該還沒關門。”

  李魚沉默跟上。

  來到齋院時,快打烊了,僧人本來一臉不耐煩,看見歐陽戎后,一溜煙的跑去后廚端飯端菜。

  歐陽戎只盛了一小碗白米粥,陪著李魚吃了一頓。

  期間,他左右打量了下這座齋院,若沒記錯,他不在的時候,繡娘也經常來吃。

  歐陽戎面色如常。

  席間,李魚不時抬頭看一眼這位陪他吃飯的年輕江州刺史。

  飯后,二人離開齋院。

  回去路上,經過湖畔,正好散步。

  歐陽戎頭不回的問:

  “懷民兄應該邀請了李員外一起去吧,怎么不過去吃呢?”

  李魚正色起來:“戴罪之身,豈能往那種地方跑。”

  歐陽戎不置可否。

  這時,前方有一戶寄居客院的人家,門里跑出一個胖小孩,蹲在湖邊,鬧騰戲水。

  有大人走出門,拎起了胖小孩,路上回過頭,朝掙扎的熊孩子說:“水里有大蛟呢,你就造吧,晚上不歸家,等會就被它吃掉。”

  流鼻涕孩童頓時嚇“灰”了臉,老實下來,被拎回家…

  背手路過的歐陽戎笑了笑。

  扭頭的李魚,忽然問:“歐陽長史小時候,信不信幽不見底的水里有大蛟?”

  “大蛟?什么意思。”

  “就是小時候,有沒有長輩說過,說水里有吃人的蛟龍,叮囑你別靠近水邊,天黑也不要調皮出門…”

  歐陽戎搖搖頭:“這倒沒有,不過我們那邊的說法是,水里有水猴子,會把人拖下水,做替死鬼,它就能投胎了。”

  “哈哈,其實都一樣,都是一種唬人的東西。”李魚開心的笑語。

  “草民小時候就很頑皮,天不怕地不怕,家中有個長輩,總愛煞有其事的告訴咱們,水里面有兇神惡煞的大蛟,草民與身邊的孩童都怕極了,長大后,回過頭想想,還別說,長輩的這一招真是好用,屢試不爽,可讓愛幻想的頑童乖乖聽話,哈哈哈,后來小姝她也調皮,看見水潭就喜歡蹲在岸邊丟石頭試探,晚上睡覺還不老實,一間廂房跑到另一間廂房,后來草民想起這招,也用大蛟唬她,一唬一個準…”

  歐陽戎突然想起什么,隨口念出:“與惡蛟纏斗太久,此身將化為惡蛟。”

  李魚陡然沉默下來。

  “怎么了?”歐陽戎瞧了眼他臉。

  “沒事,想起小姝了。”李魚搖了搖頭。

  歐陽戎沒再多說,背手繼續往前走去。

  不多時,二人回到院子,見夜色已深,歐陽戎直接告辭,大步出門。

  李魚臉色怔然的看著俊朗青年背手離去的背影,本來沉默著跟隨歐陽戎回來,已經做好了他拷問逼宮的準備,結果卻風平浪靜…

  出門走遠了一段路,歐陽戎回頭望了一眼。

  遠處院門敞開的院子里,微胖員外身影依舊孤坐,和他來時姿勢一樣。

  歐陽戎搖搖頭,這時,耳邊響起一陣清脆木魚聲。

  他抿了下嘴。

  回到馬車,歐陽戎立即閉目,進入了功德塔。

功德:三千六百七十一  從救下李魚到現在,大概給歐陽戎漲了大概小四百的功德值了。

  他輕輕一嘆。

  歐陽戎確實沒什么圈套對李魚,也不圖他這些功德。

  不過,能給小木魚漲功德,側面代表此人是個感恩忠義之輩。

  幽靜小院距離承天寺不院,歐陽戎用了大約兩刻鐘時間趕到門口。

  院中有燈火,他走進門,瞧見大廳空蕩蕩的,空有燈火,沒個人影。

  快步入院,定睛一瞧,桌上飯菜涼透。

  “繡娘,繡娘?”

  歐陽戎喊了聲,無人應答。

  他胸口跳動的心臟瞬間跌了下去,扭身就要跑出門喚人。

  “啊…”

  這時,漆黑臥室內傳來一道弱弱聲音。

  人還在。

  歐陽戎頓時松了口氣,旋即卻皺眉,怎么不做聲就和小透明一樣,繡娘這是什么練氣功法。

  他跑進臥室一瞧,黑燈瞎火的,繡娘孤零零坐在床榻上,兩手抱著被褥。

  她小臉上沒有蒙緞帶,在黑暗中望著前方。

  “怎么了?”

  歐陽戎關心走近。

  卻瞧見她小臉上有一些殘留淚痕,歐陽戎頓時手忙腳亂:

  “怎么又哭了…我,我今日有些事,來晚了些。”

  趙清秀卻搖了搖腦袋,抓起他的手,閉目落字:

不是怪公子,是我做了一個夢  “夢?什么夢。”

  趙清秀只穿有一件薄涼淺藍色肚兜,低垂著頭,在歐陽戎手心處認真寫道。

算是噩夢,沒事,經常夢到,已經不太怕了  歐陽戎寬聲安慰:

  “不怕那你還哭?沒事的,你可以和我講講…”

  趙清秀卻縮回了手,兩手抱膝,深深埋臉,沒再寫字。

  歐陽戎盤腿坐在一旁,眼凝著她,不再做聲。

夢想島中文    不是吧君子也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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