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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五、容真只是同僚

  與外面喧鬧忙碌的造像工地比,冷清空曠的會議大堂內。

  王冷然的一番言辭,說的語重心長。

  其中不乏敲打警告。

  也不知道他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孱弱文官,是怎么敢在僅有他們兩人的寂靜大廳內,和微胖青年說這些重話的。

  因為面前是一位有玉女金童之稱的陰陽家六品練氣士,一只手就可以擰下他伸脖前探的枯瘦腦袋。

  “多謝王大人提點。”

  林誠微微低頭,感謝一句。

  王冷然的嘴角,霎那間浮現一道弧度,又收斂起來。

  “對了,這次汪家之事,林公子為何不懷疑是歐陽良翰干的?現在挨罵的是你,最樂見其成的難道不是他。”

  林誠聞言,臉色絲毫不變的說:

  “鄙人或許不喜歐陽良翰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姿態,但是鄙人很清楚他的性格為人。

  “所以絕對不會是他。”

  “呵,不愧都是寒士出身,還真是惺惺相惜啊。”

  王冷然哼唧了下,竟也不再去否認某事了。

  放下茶杯,他有些嘆息的拍了拍林誠肩膀:

  “林公子加油,咱們這次齊心協力,一起為陛下分憂,建好這尊星子坊大佛。

  “某種意義上,咱們其實都沒退路了,你也別想那么遠,沒有這次造像的功勞,你說潯陽王府、歐陽良翰如何重獲圣恩?

  “還早著呢,都不知道他們撐不撐的到那時候。”

  林誠突然開口:

  “容真女史與歐陽良翰好像關系不俗,二人經常共事,有人看見他們最近一起參加詩會。東林大佛建成,是由容真女史來主持。”

  王冷然聞言,不禁反問一嘴:

  “這尊大佛真有這么厲害?”

  這位接觸過洛都上陽宮那尊傳說大佛的夏官靈臺郎,眼皮都不抬一下:

  “大佛建成之日,就是西南叛亂平息之始。”

  王冷然感慨:

  “陛下對容真女史真是恩寵啊。”

  林誠眉頭有些皺起:

  “汪家母子慘死那日,容真女史也在現場,看鄙人的眼神有些不對,后面見面,鄙人數次想打招呼,都被她無視而過。”

  王冷然點頭:“看出來了,林公子沒有歐陽良翰那般討喜。”

  “都什么時候了,王大人還說玩笑話。剛剛王大人也說了,咱們齊心協力。”

  林誠義正言辭,板臉問:“所以三公子此前說的,對于容真,魏王府當初舉薦的所謂人情到底有沒有用,容真女史領不領情。”

  王冷然問:“除了歐陽良翰,林公子可見過容真女史與潯陽王府其他人走得近?”

  “沒有。除了有共事交情的歐陽良翰,這位女史大人好像對誰都沒有好臉色。”

  “那不就得了。林公子在擔心什么?”

  王冷然搖了搖頭。

  “某種意義上,容真和林公子你是同一種人,皆沐浴陛下隆恩,自當格外體恤陛下,為陛下分憂解難。

  “你看這一次汪家母子事件,容真到現在為止,可有明面上為難你?把你抓走,不讓你造像?”

  “這倒沒有…說的也是。”

  林誠頷首,微微松了口氣。

  王冷然忽然問:

  “伱說歐陽良翰當真有這么老實?這次汪家母子事件鬧這么大,死的這般慘烈,他一點情緒都沒有?竟然沒跟著潯陽王一起沖動上書,抨擊咱們…這還是之前那個死不奉詔的家伙嗎。”

  林誠側目:

  “要是真敢下場插手,這次不就被陛下懷疑了嗎,有王大人那一封奏折在。”

  王冷然鎖眉思索道: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這些都是馬后炮,他難道事先知道了?是猜到了還是太機警…此子真是狡猾,令人牙癢。”

  “就不能是真怕了,知道圣人的意志如五岳山蠻違抗不了,老實下來,短時間內不想再出風頭惹事?”

  林誠說道。

  王冷然皺眉看他。

  不等王冷然說話,林誠繼續刨析道:

  “此子倔歸倔,但不是不知變通,此前只是順風順水太久了,忘記了當初的貶官之疼罷了,經此一挫,聰明人都會開竅,他當然也不例外。”

  王冷然猶豫了下,還是堅持觀點道:

  “不,分析是這么分析,但本官與其交鋒很久,更清楚此子…此子有些邪乎,每次似是都能運氣扭轉,真讓人納悶,本官總感覺沒這么簡單,還是得小心一下。”

  林誠看了眼他,不置可否:

  “王大人能有警惕防范的意識是好事。”

  王冷然這時起身,拍了下手掌灰塵:

  “這么看,容真女史與他走的近,倒也不是什么壞事,林公子,此前你去找容真女史,確實沒有找錯人。

  “這潯陽城內,最該護住星子坊東林大佛之人,應該是這位容真女史沒錯,讓她盯住歐陽良翰,倒是剛剛好。”

  林誠點頭,轉而問道:

  “對了,王大人那邊,現在如何了?”

  王冷然滿意點頭:

  “還是林公子識人敏銳,這裴十三娘確實是個人才,想賺錢歸想賺錢,不過她和城里那什么揚州商會倒是會來事的,知道如何孝敬本官的政績,星子坊的新宅改造方案做的很漂亮,本官挺滿意。”

  “鄙人不是問這事。”林誠搖了搖頭,“江州大堂那邊,元懷民等人最近在干嘛,有沒有插手的跡象。”

  王冷然當即嗤笑:

  “這元懷民老實的很,不過也挺平庸無用的,凈是忙一些雞皮蒜毛的小事情。聽說那邊最近都是在修繕舊城門、操心東市物價這些小事。”

  “翻新城門、東市物價?”林誠垂目思索了下,才頷首:“那就好,王大人時刻盯著。”

  “這是自然。”

  少頃,私會結束,王冷然背手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林誠收回目光,在大堂內枯坐了好一會兒。

  王冷然這次也算是走了大運。明明是林誠與裴十三娘等揚商商量的利益勾兌,卻無形之中讓王冷然也沾了份光:

  東林大佛在星子坊的坐落,勢必使得星子坊僅剩下的宅地大幅升值,不僅緊缺了,還近水樓臺先得月,能觀賞這尊壯觀大佛,相信不少江南富豪們都愿意為之買單。

  差點被歐陽良翰逼出潯陽城的裴十三娘、沈炳強等揚商自然是看到了商機。

  眼下借助東林大佛的修建機會,又得到了刺史府的大力支持,解除了此前歐陽良翰施加的限制后,開始大肆收購星子坊的宅地。

  同時他們也與王冷然達成了默契協議。

  裴十三娘、沈炳強等人幫助刺史府,以翻修星子坊,賺取利益,刺史府分一大羹,同時還能收獲政績。

  畢竟星子坊都是老大難問題了,公認的能力出眾的歐陽良翰都疑似不敢動手解決,若是王冷然辦到了,給朝廷上交一份兩眼答卷,自然是爭光添彩,平步青云。

  心中思忖了一遍各方的小心思與利益,也不知獨坐了多久,林誠喝了口茶,起身走出大門。

  俄頃,微胖青年橫穿過熱火朝天的工地,來到一旁的星子湖岸邊。

  背對逐漸成型的巍峨無首大佛,他凝視湖中心的小亭子,呢喃自語:

  “摘星避月,摘星避月…老師的占卜真準啊,在此造像,丹田靈氣蠢蠢欲動,不過…”

  他陡然回首,看向不遠處已經被拆去的青羊橫街,眼前又閃過那一日“兩團火”的畫面。

  “大周屬金德,金生水,水克火,火克金…火克金?”

  在早餐鋪子里吃完,眼見容真不動,歐陽戎只好主動掏銀子,放在桌上。

  從鋪子老板那里找回些零點,塞回兜里,回過頭,容真已站起身,往監察院那邊走了,似是不想等他。

  歐陽戎上前追去:“那個…”

  “欠著,下頓本宮請。”

  容真輕聲。

  “還有下頓?好吧。不是說這事。”

  歐陽戎看著她挽起青絲的后腦勺,皺眉問:

  “你那特殊名額,還有林誠之事,你之前怎么不說?”

  “本宮哪知道你會誤會,還這么輕信林誠的話。”

  “但關于大佛與特殊名額之事,你也刻意沒有說。在下自然只能參考他的話,況且那時他還沒攤牌現形呢。”

  歐陽戎凝眉解釋:

  “現在看,爭奪星子坊的造像權,原來還有這一份私心在。”

  容真板臉:“本宮反復說過,本宮在這里的位置,他搶不走,是你沒仔細聽。聰明人揣摩的出來,你又不笨。”

  歐陽戎無言以對,憋出一句:“你這么點話,要在下怎么猜?和伺候圣人一樣是吧,斟詞酌句的。”

  她凝眉:“同僚之間有默契的話,不說你也能懂。”

  歐陽戎想了想,嘗試問:“你確定這是同僚?”

  “不然呢?”

  “好吧,是在下太愚笨了,不夠默契,那下次看容女史臉色行事…還是算了,好像沒臉色。”

  他當即改口,語氣認真:

  “那下次容女史能不能多說點,在下這個同僚做的是不稱職,但怕又沒懂,不懂裝懂,誤解什么。”

  “哦。”她發鬢被風吹拂,似是點頭,嗓音隨風飄來:“不行。”

  “不行?”

  “很多話本就不該和你這地方官員說,這是規矩,說這么多已經是破例了,本宮以前在宮里的時候,除了應答圣人,和別人一個月都沒幾句話,深宮禁地,謹言慎行,嬤嬤們教的…”

  她籠袖回首,一雙好看的點漆眼眸,目不轉睛的注視歐陽戎問。

  “所以歐陽良翰,你還想本宮怎樣。”

  歐陽戎啞口無言。

  注視了會兒,容真偏開目光:

  “多謝你今日安慰。可關于大佛之事,知道的人很少很少,實在不能多言。像此前在潯陽石窟時一樣,你只要負責造像干活就行,知道太多不好。”

  “到底有什么不好的…”

  容真突然開口,嗓音有些婉轉:

  “只是本宮不想讓你知道…行不行嘛?”

  歐陽戎一愣。

  “行。”

  他聳聳肩:“你藏唄。”

  “你還生氣了?”

  容真側頭,瞟了眼他。

  歐陽戎搖搖頭,跟在容真身后,走進監察院。

  他換了個話題,問道:

  “聽說前線那邊,最近有賊人夜襲中軍大營…前線的軍中練氣士也損失不少。”

  “是有這事,過去半旬了…有妙真在那邊,暫時無妨。”

  容真一板一眼答道;

  “這種小打小鬧,影響不了大勢大局。”

  “那就行,你們司天監一定要保護好秦老將軍。”

  “這是自然,而且秦大元帥乃老將,經驗豐富,無需擔憂…歐陽良翰,你倒是操心起來了。”

  容真扯了下嘴角。

  歐陽戎看見她在辦公處取了些東西,轉身往監察院外走去,他好奇問:

  “女史大人這是干嘛去?”

  她繃著臉:“回去休息,今日心情不好…怎么,你也要跟去?”

  “那在下也回去…”

  容真突然喊住他:

  “等等,下午城外正好有一場規格不低的詩會,不過要求挺奇怪的,只允許男女成對參加,本宮懷疑可能有蝶戀花主人在,下午得去一趟,你呢,下午有時間嗎。”

  “你不是心情不好嗎?”

  “現在好點。”

  “不過這種奇怪詩會,那蝶戀花主人會去嗎?”

  “這種淫賊色胚,才更有可能去,說不定情婦女人不少,就愛往這種場合跑。”

  “對,很…很有道理。”

  歐陽戎點點頭。

  容真表情不變:“那你準備準備…”

  “哦…”歐陽戎突然反應過來:

  “等等,男女成對參加,那豈不是以那種身份去…”

  “所以才喊你,本宮一個人去不方便,沒法和往常一樣微服調查,懶得找其它人了。”

  你這脾氣在潯陽城也沒其它人可以喊吧…歐陽戎心里吐槽。

  她直接拍板:“就你了,別墨跡,陪本宮去一趟。”

  “可是…”歐陽戎面色為難。

  她停步,頭不回的說:

  “可是什么?咱們難道不是相互信任的同僚嗎,認識這么久,交情不夠?”

  歐陽戎犯嘀咕:“交情夠你不也謎語人。”

  “嗯?”容真鼻音輕哼反問:“你說什么?”

  “沒有沒有,好吧,去,去。”

  歐陽戎勉為其難的擺擺手,嘟囔道:“那在下得穿低調點,還得知會下小師妹,畢竟算是去辦事…”

  “隨你。”

  歐陽戎無奈,目送某位女史大人腳步有些匆匆的背影遠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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