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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四、玉人茶道

  “阿翁的信?”

  靜宜庭,一間閨院門口,一身胡服勁裝的秦纓被一位風塵仆仆的壯碩黑衣漢子擋住。

  漢子站姿一絲不茍,頭綁黑色抹額,帶有一些軍伍氣質,此刻一板一眼道:

  “元帥說,信務必交到小娘子手里,叫小娘子自行決斷。”

  “什么事?”

  壯碩黑衣漢子搖了搖頭。

  秦纓看了看這張頗為熟悉的面孔,依稀記得是阿翁身邊的一位親衛,檢查完證明身份的信物后,她接下信封。

  壯碩黑衣漢子轉身離開。

  秦纓回到書房,打開信封,好奇端詳。

  臉上表情逐漸消失,眉頭皺起,又松開。

  思量再三,她站起身來,出門而去。

  秦纓前去謝令姜的閨院找人。

  可是到地方后,卻不見其人影。

  也不知道這位謝姐姐去哪里了。院子里只有一處叮咚水聲的溫泉眼。

  秦纓轉身離開,

  距離謝令姜閨院不遠的一處假山旁的空地上,養了些大白鵝。

  大周朝這個時代,鵝還是高雅之物,士族高門會圈養取樂。

  不過秦纓經過時,瞧見其中有幾只鵝,身上鵝毛稀疏,快要成禿鵝了,禿頂之勢岌岌可危。

  昨天她好奇問了謝姐姐,謝姐姐眼神古怪,然后解釋說,這好像是歐陽公子無聊時干的,說他喜歡逗弄白鵝,拔取鵝毛。

  難怪最近有幾次歐陽公子過來找謝令姜,秦纓有時候路過,隔老遠就能聽到白鵝噗通跑路聲,同時隱約還有幾道奇怪囔囔,說什么墨之女仙駕到之類的奇怪話,當時還以為是歐陽公子身邊的女書童之類的人在戲耍。

  沒想到歐陽公子還有拔鵝毛的癖好。

  秦纓笑著搖搖頭,轉身返回書房。

  看著手中有些棘手的信,她思索片刻,走到書架邊,打開了木匣,取出一枚紫色香囊。

  當初她做了兩枚,一枚送給了離大郎,還有一枚,本來是要送給某人的,不過后來發現某人似乎一點不缺。

  秦纓其實沒有太多念想,反而心里有些祝福謝姐姐與歐陽良翰。

  謝姐姐是真的喜歡他。

  當然,要說她心中一點不艷羨,那也是假的。

  至于離大郎…挺老實的。

  雖然在一起逛街打獵時像個悶葫蘆,但秦纓也不討厭。

  處處看,倒也不是不行。

  至于今日阿翁寄信提的這事…

  秦纓低頭看了眼信封。

  轉而走去重新收好香囊。

  緊接著,她去換下了下午秋獵的胡服勁裝,再走去書桌前坐下,取紙墨筆硯。

  牙咬了下筆桿,低頭默默書寫回信。

  “秦小娘子怎么說?”

  云水閣,三樓。

  離大郎剛進門坐下,歐陽戎就迫不及待問道。

  “檀郎怎么也催我…”

  原本笑臉入內的離大郎,臉色有些哀怨。

  “咳咳,行,喝茶。”

  歐陽戎給離大郎倒了一杯清茶。

  上次讓離大郎去秦纓那里打聽秦競溱方面的態度,另外還有衛氏是否有些聯姻的動向。

  今日,歐陽戎與離大郎約在云水閣喝茶,商量此事。

  也幸虧有歐陽戎這個借口,離大郎才能大大方方離開王府,暫時脫離離閑、韋眉的嘮叨。

  不過歐陽戎來這里,是要搞清楚秦衛兩家聯姻動向的事情,而離大郎則是興致勃勃跑來真的喝茶,用他的話說,就是憋太久了。

  最近歐陽戎、燕六郎都忙,三人沒空約著來。

  像今日這樣,燕六郎也沒時間來。而若只有一個人的話,離大郎離府出門的借口又不夠…

  歐陽戎哪里不知道好友這點小心思,特別是剛剛進包廂時,離大郎擠眉弄眼的小表情,簡直把燕六郎那小子的壞毛病全學去了。

  話說,大郎怎么就不能學學他的一身正氣呢?

  歐陽戎倒完茶后,不禁嘆氣,叮囑道:

  “大郎,我知道你不喜歡和秦小娘子相親,但是你小心別被逮到了,不僅是不尊重人家,而且還會讓…讓王爺、王妃他們失望的。”

  “不會的,秦纓今天上午去秋獵了,這兩天她常去呢,我又不會狩獵,過去也是平添麻煩,她應該也知道,沒有強求。”

  歐陽戎欲言又止,很想教他一下,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就像離大郎之前說的,他并不喜歡秦小娘子這種占強勢地位的女子,原因是他母妹就是這種類型,算是受夠了的。

  “至于阿父阿母那邊,檀郎總不會告密吧。”

  離大郎眼巴巴看向某人。

  歐陽戎搖搖頭:

  “你掌握分寸就行。”

  離大郎嘆氣:

  “檀郎,我都這么大了,二十好幾了,再過幾年就三十而立,本來都該納妾了。

  “可父王、母后他們因為相親的事,也不給我安排這些,絲毫不提,讓我專心去討好秦纓。

  “現在我這江州別駕、還有潯陽王世子的身份,看著風光,可就像是白做了一樣,什么也不自由,還沒有六郎輕松,他至少不用被家里嘮叨,已經是比父輩還厲害的七品大官了。”

  歐陽戎抿嘴:

  “這是責任,長子的責任,潯陽王世子的責任。”

  離大郎低頭:

  “是的,檀郎,我很早就意識到了,我獲得的一切,包括優越生活都是來自于阿父阿母給予的血脈,這太宗的血脈也讓我享受榮譽的同時,也必須承擔責任義務,對潯陽王府的責任義務。”

  他呢喃自語了幾句,抬起頭,十分認真:

  “可我還是不甘心,我羨慕檀郎和謝小娘子這樣相互吸引的感情。

  “不甘心聽阿父阿母的話,一下子就定下了相濡以沫下半輩子的人。

  “其實我不是不能像阿父那樣,先婚后愛,一輩子只愛阿母一人,我也行,老老實實對待正室。

  “可是,阿父以前也不是像我這樣啊,他年輕時在長安可瀟灑了,也有納娶妾妃,經歷過不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后,才老老實實娶正室的。

  “檀郎,這些日子我想了想,要是現在立馬娶了秦小娘子,我面前就是一眼就望的到頭、能猜到的生活了。

  “再度申明一下,我不是不老實,就是有些不甘心,一輩子和不喜歡、也不討厭的人在一起…這種感覺,和以前在龍城埋頭讀書一樣枯燥無味,現在好不容易離開龍城,為何不能追求些更自由的。”

  歐陽戎板臉:“別給我扯小作文,你就說,你想干嘛?”

  “小作文是什么?”

  離大郎好奇嘀咕,旋即解釋:

  “不想干嘛,只是想再緩緩,別這么快成婚…

  “欸,現在在王府里,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要不是還有云水閣這樣的地方,放松一下,還有檀郎、六郎你們陪,我說不定哪天就離家出走,浪跡天涯去了。”

  眼看歐陽戎臉色嚴肅起來,他連忙擺手:

  “開玩笑的,不說這個。

  “對了,你不是問,衛氏的事情嘛,我旁敲側擊問秦纓了,據她透露的,秦家目前沒有適合年紀的男子能夠聯姻,這點,她十分確定。

  “另外,她還否定了衛氏找了他們秦家的事情,還反過來,認真叮囑我別多想。她估計以為我是多疑不自信才問的。”

  “那就好。”

  歐陽戎微微松了口氣。

  眼見正事聊的差不多,離大郎立馬東張西望了下,旋即興致勃勃問道:

  “檀郎,你知不知道,云水閣最近新推出了一款養生茶道,叫什么‘玉人’,聽聽,多么簡短直接的名字。”

  “伱這是喝茶,還是喝人?”

  “就不能都喝?”

  歐陽戎扶額,不禁吐槽:

  “這云水閣東家還是別開酒樓了,開歡場去吧,好好一個正經地方越來越離譜了。此樓裝修還不錯的,乖乖當茶樓該多好,也是潯陽城最高的那一檔,偏偏整這些。”

  “檀郎,咳咳,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表面正經,里面不正經。”

  離大郎喜滋滋道:“路子真是走寬了。”

  “在正經里面搞不正經,估計也就你喜歡這調子了。”

  歐陽戎無語搖頭。

  離大郎不好意思笑了笑,又貼心建議道:

  “檀郎,你要不也試試?這個‘玉人’,是此樓目前最高規格的茶道,現在只有兩位茶藝師能做…能論道,而且還是固定在本層最好的兩個包廂里喝茶,一個是天字號包廂,一個是地字號包廂。”

  離大郎津津樂道說:

  “檀郎,你知道喝茶的時候該怎么稱呼她們嗎?

  “哈哈得喊敬稱呢,也就是女公子、或著女先生,都行,怎么有感覺怎么來,這調調,嘖嘖,話說她們怎么這么懂男子。”

  歐陽戎被干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離大郎壓低聲音,悄悄告訴:

  “檀郎,我剛剛上樓定了一間地字號的包廂,天字號的想留給你來,咱們要不一起去?這可是新玩意兒,聽說是金陵秦淮河那邊傳來的風尚,要不體驗一下?”

  歐陽戎哪里不知道這是什么玩意兒,搖搖頭:

  “你找六郎去,我就不要了,我純愛。”

  “純愛是什么?”

  “純情封心鎖愛之人。”

  離大郎濃眉大眼,十分正色道:

  “那我也是純愛。”

  “不,你是純下賤。”

  離大郎用力搖頭:

  “我心中純愛,檀郎不懂。真正的純愛,是要出淤泥而不染,我先進進淤泥,再脫身不染,這就叫洗凈鉛華。”

  “你別亂用詞,污我耳朵。”歐陽戎一本正經警告。

  離大郎咳嗽了兩下:

  “我那間開好了,估計茶藝師到了,先走了哈…”

  “等等,先別走。”

  歐陽戎拉住好友,正色問道:

  “你把秦小娘子的回話,再仔細講講…”

  離大郎只好無奈點頭,繼續開口。

  “把你們云水閣最好的兩間包廂騰出來,我家主子要請貴客品茶。”

  此刻,樓下的大廳柜臺前,一位戴帽子的冷漠漢子,把一袋銀子砸在了桌上。

  他抬手壓了壓帽檐,遮住有些顯眼的鮮卑相貌。

  而與此同時,云水閣后門口的小巷子中,有兩輛普通馬車,靜靜停靠。

  馬車紋絲不動,沒有人下來,似是等待著什么,十分低調。

  路過的人估計也注意不到。

  樓內。

  “兩間最好的?”胖掌柜猶豫:“可已經被定了一間。”

  他轉頭看了眼時漏,面露難色:

  “地字號包廂還沒到時間,而且姑娘們也要休整休整,要不等等…”

  咚——!

  似乎裝了磚塊的沉甸甸袋子砸在桌上。

  胖掌柜一愣,看了看漢子低調帽檐下的平靜臉龐。

  二話不說,他轉身上樓。

  來到地字號包廂門口,胖掌柜看了眼門口掛著的“勿擾”牌子。

  這是云水閣三層的規矩,有客人的包廂,會掛牌子,防止誤入。

  他臉色猶豫,小心翼翼推開了房門。

  “貴客實在抱歉實在抱歉今日開銷免費…咦,人呢?”

  胖掌柜好奇四望。

  他喊來一位穿著清涼茶藝師服裝、一看就十分擅長出汗的妖嬈女子:

  “地字號包廂的客人呢?秋月,這間不是你接客嗎?”

  “不知道,一直沒來,半個時辰了。”叫秋月的頭牌茶藝師搖頭。

  胖掌柜長松一口氣,旋即臉色喜出望外的把地字號包廂門口的“勿擾”牌子摘下來。

  緊接著屁顛屁顛的跑下樓去…

  約莫小半個時辰后。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檀郎,你喝喝茶,等下自己回去,就不送了,咳咳,我忙去了。”

  離大郎從歐陽戎包廂出來,擦了把汗,似是終于解脫,搓搓手,走回到了自己的包廂。

  來到門前,他看了眼門房上“勿擾”的門牌,又轉頭看了看隔壁,只見天字號包廂也房門緊閉,掛有“勿擾”牌子。

  “這生意還真火爆,畢竟這么貴價錢,欸,檀郎不來真是可惜了,便宜別人。”

  離大郎搖搖頭,轉而面色自若的推門而入。

彷佛回到了主場一樣,輕車熟路,走路腰桿也挺直了  他剛進門就大大咧咧吩咐:

  “女公子,快給本公子倒茶,講太多話渴死了…

  “額,女公子怎么穿這么多衣服?哦,懂了,這品味,不愧是‘玉人’。”

  “好…好的,多謝公子夸獎。”

  屋內女子愣了下后,語氣柔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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