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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她叫雪中燭

  歐陽戎終于看清了。

  懸停小孤山上空的這一只大鳥。

  通體雪白,四目,三足。

  不知是何品種的異類鳥禽。

  但站在這雪白奇鳥上的那一道人影,歐陽戎只堪堪來得及看見一團隨風飄舞的金燦長發。

  下一瞬間。

  空中的鳥禽與人影動了。

  化為一道白虹。

  風馳電掣般俯沖。

  撞向小孤山。

  “都退后!”

  半山腰草坪處,丘神機一聲爆喝。

  “砰——!”

  平地一聲驚雷炸響。

  歐陽戎只覺振聾發聵般耳鳴。

  只見那個麻衣漢子倉促間,彈射起步,原地僅留一片凹陷碎裂的石板地面。

  這一人一匣,化為一道灰色流星,自半山腰起,劃過小姑山峰,斜直沖向云霄。

  草坪處,歐陽戎等人還沒來得及眨眼。

  頃刻間。

  山頂上方某處天空,那道白虹與灰色流星一對一的碰撞。

  轟隆——!

  歐陽戎只覺耳畔響起一道晴天霹靂。

  振聾發聵。

  周遭準備行刑的幾位青衣家奴紛紛跌倒抱頭。

  身旁阿青身子歪斜后仰,即將摔下懸崖,歐陽戎眼疾手快抓住阿青胳膊,拽入懷中。

  二人面對面抱住,一齊摔倒。

  歐陽戎空中翻身,身子蓋住少女嬌弱的小身板,埋頭捂耳。

  小孤山上空。

  有光芒耀目。

  熱浪滾滾。

  巨響過后。

  正中心那一團光茫,一分為二,各自射出。

  一者升。

  一者墜。

  其中,灰色光團,流星般沖去,流星般墜回。

  撞上半山腰處,眾人身邊的甲字劍爐房。

  轟隆——!

  整座劍爐房塌陷,濺起漫天灰塵。

  這是…落了下風?

  趴地抱住阿青腦袋防護的歐陽戎面色震驚,嗆鼻的灰塵中,他捂嘴咳血,努力抬頭望向天空。

  只見另一團白虹,再度升空。

  軌跡筆直,直上九重天。

  她似要沖上頭頂那一輪大日。

  啁啾——!

  伴隨一道鳥鳴驀然響起,響徹云霄。

  藍天劃過一抹白影,刺破云海而來。

  是那頭雪白飛禽。

  那一團白虹,升勢漸弱,最終與那一抹白影交匯,落在了雪禽背上。

  可旋即,半山腰處眾人甚至來不及換一口氣,這二者又在云端分開。

  絲毫不停歇,“白虹”自雪禽背上,腳尖踮踩。

  她再度輕盈躍下。

  雪禽回旋半弧,扎入云海。

  “白虹”墜勢越來越快。

  離小孤山越來越近。

  從草地上歐陽戎的視角看去,它甚至還像是帶有隕石般的金色“尾焰”。

  還沒給他眨眼的時間。

  她又降臨。

  從剛開始就一直窮極目力、努力探究來者的歐陽戎,終于看清楚了這一道“白虹”的真容。

  這是一個與歐陽戎年齡相仿的女子,約莫二十來歲,容嬌美,膚如雪,碧藍眸,似有部分胡人血脈,臉蛋輪廓如漢女般柔和,五官眼鼻卻又如胡姬般深邃高挺。

  特別是一頭金發,長度及腰,柔順光澤,微帶卷曲。

  格外引人側目。

  身材也極為高挑。

  是歐陽戎在此界見過的最高女子,氣勢凌厲逼人方面亦是如此。

  她一襲吳服長裙,狐白裘披肩,背一口長劍。

  一身古吳越族的傳統女子衣裳,由黑白二色構成。

  吳服素樸,卻拙而有式。

  此刻。

  這吳裙越女自天上來。

  自上而下墜落,她在空中微曲長腿,腳尖朝下,兩只手臂在身軀的兩側張開,如展翅一般姿勢,烈風將其吳服長袖吹的獵獵作響,渾身上下衣擺振振。

  原本披肩的狐白裘,也自肩頭浮起,脫而不離,宛若一條雪白的銜尾蛇般環繞在這吳裙女子的周身。

  而那一頭柔順金發,蓋因下墜之勢的緣故,脫離肩背,浮于腦上,伴隨空中大風,它劇烈飄揚,又在正午炙熱的陽光映照下,如鉑金般燦燦耀眼,宛若一團炙熱燃燒的烈焰!

  暫時失去鬢發劉海遮擋的一張臉蛋,神色冷漠。

  眸子波瀾不驚。

  她宛若神女般天降。

  劇烈山風突然灌滿整座小孤山。

  春夏日的茂盛林葉炸響,碎花落葉漫天飛舞。

  劍氣近。

  小孤山上一座座古舊建筑的屋頂磚瓦,寸寸破碎。

  屋前空地上的鋪地石板,“嘎吱嘎吱”響起細微的碎裂聲,裂紋如同蜘蛛網般蔓延。

  半山腰處,歐陽戎感受一股無形巨力泰山壓頂般覆來,他與阿青被壓的趴伏地上,只能勉強撐臂擋頭。

  而周圍草坪的泥土,像是老牛梨過一般,被無形劍氣翻掘起草根與濕潤新壤。

  歐陽戎睜大眼睛,面對頭頂這一幕難忘畫面,他表情有些匪夷所思。

  天上,吳裙越女緩緩墜下。

  若是有目力極好者站在遠處大孤山上,朝這兒看來會發現:

  吳裙女子的身影纖小,僅有一顆米粒大小,放在這座屹立蝴蝶溪畔的黑色山峰面前,大海撈針般反差極大。

  然而此刻,她的頎長嬌軀卻宛若一柄鋒利長劍,劍尖朝下,要插入小姑山這一把劍鞘。

  可她劍氣太盛。

  整座小孤山似是都難以裝下。

  “雪中燭…云夢劍澤女君殿的首座大女君,也是桃谷問劍決出的,當今天下劍道魁首。

  “這一身澎湃紫氣修為…果然是新晉的五品劍修,紫氣上品。”

  歐陽戎輕聲呢喃,終于記起來了,小師妹以前曾與他提起過。

  只是歐陽戎萬萬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在這種情況下認識她。

  但應該沒認錯了。

  也只有這樣風姿的女子,才會叫雪中燭,才能叫雪中燭!

  云夢劍澤的每一代越處子,都聞名遐邇,名揚天下。

  可歐陽戎這些日子發現,小師妹他們提起這位大女君雪中燭時,絕不會隨口一句“越處子的大師姐”帶過,而是說“越處子是雪中燭的師妹”。

  兩句話,天差地別。

  此刻半空中,金發吳服的雪中燭,并不知道半山腰處某個年輕縣令胡思亂想的思緒,也絲毫沒注意到人群中他仰頭凝視的目光。

  因為此時此刻小孤山上下所有人的視線全都在她身上,也必然在她身上!

  雪中燭早已習慣這些他人的注目禮。

  她眸瞼低斂,漠然臉蛋。

  高度接近小孤山頂,兩袖如翅張開的雪中燭,皓腕輕抖振袖,空中的墜勢稍緩。

  她自雪白長袖中舉起一只手,翻手抓住背后那一柄長劍。

  傳聞古云夢澤,曾有背劍白猿傳授越女藏劍、拔劍術。

  半山腰處,眾人震愕。

  從雪中燭與丘神機首次交手到現在,僅僅過去了短短三息。

  甲字劍爐房倒塌后的廢墟處,蕩起的塵埃爐灰,被天上吳服女子的凌盛劍氣迅速驅散。

  柳福滿臉凝重,兩手分別抓住衛少玄與柳子麟的肩頭,替二人勉強擋住劍氣威壓。

  一旁的劍爐廢墟中,某位倉皇接招、輸了半招的麻衣漢子,一個鯉魚打挺,重新站起。

  他衣服破碎,有些狼狽的抖了抖肩膀,眼神忌憚。

  眼看雪中燭從天而降,越來越近,且即將拔劍。

  丘神機立馬摘下墨家劍匣,拋給柳福,深呼吸一口氣,同時嗓音壓低:

  “我拖住她,你們快走,柳福保護好六郎!”

  丘神機丟下一句話,大手突然撕開身上破損麻衣,光膀,屈膝發力,彈射飛出,宛若一根十石勁弓射出的箭矢。

  這位年輕的有些不像話的盛氣女君,是天賦妖孽的五品劍道練氣士沒錯。

  但他丘神機,也是邊疆沙場、百煉成兵的頂尖武夫,亦是大周魏王都要周公吐哺、以禮相待的首席客卿!

  且借助前些年衛氏發動的邊釁戰事,他升入五品已久,隱隱消化完此品。

  丘神機沖天而起,長嘯一聲:

  “猖狂女娃,初入五品,就敢如此囂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回應他的,是驚鴻一劍,撲面直來。

  丘神機表情一變,收斂心神,投入戰斗。

  雪中燭懶得說話,有什么屁話,干完一架再說。

  就在這兩位五品練氣士神仙打架之時。

  下方。

  衛少玄一臉緊張,轉頭朝柳福、柳子麟二人頗急道: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又轉頭示意,將懸崖邊被捆綁的歐陽戎與阿青,丟給旁邊八位青衣家奴處理。

  衛少玄、柳福、柳子麟帶著墨家劍匣,一刻也不耽誤的轉逃,背影有點狼狽。

  也不知是無暇他顧,還是什么原因,空中那一位云夢劍澤的首座大女君,竟奇怪的沒有去攔攜帶墨家劍匣跑路的衛少玄等人。

  草坪懸崖邊,模樣虛弱的歐陽戎與阿青摔倒在地,正被反應過來的八個青衣壯漢團團包圍,磨刀霍霍。

  小孤山頂上空,兩位上品練氣士正在廝殺,一時間反而無人注意他們這邊的生死。

  阿青伏抱在歐陽戎身上,閉目受死。

  嘴唇失血蒼白的歐陽戎,在身旁青衣家奴們絡繹不絕的彎腰撿刀時,抬起被捆綁在一起的兩手,用手背默默擦拭了下嘴角。

  他低頭看不見的臉龐上,露出一抹微微松口氣的神色。

  說起來,好歹也是個九品練氣士。

  雖然重傷。

  但也幸好此前被這重傷掩蓋了靈氣修為…

  歐陽戎自顧自點了點頭,仰頭最后‘望’了一眼山頂處打架的紫氣波動。

  然后他也動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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