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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四、破玉重圓

  “良翰賢侄!”

  聚賢園,書房。

  面對正前方默默端坐于一排座椅最下首的年輕縣令、弱冠謀士的身影。

  離閑哽咽,淚濕袖口,又喜又哭,泣不成聲。

  他并不是一個果毅堅強、城府深厚之人,而是世人眼中的優柔寡斷、多情軟弱。

  可惜他卻有一個手腕鐵血、權欲旺盛的母后。

  又錯生在了帝王家。

  也不及八弟相王離輪那般聰慧能忍。

  這一份優柔寡斷、多情軟弱的性格放在平民或富貴人家,或許算是和善體貼、重情重義,對妻子對兒女而言,算是好夫君、好父親。

  可惟獨不是一位好帝王,或者一位好主公。

  離閑在很早以前,經歷廢帝風波,貶為庶人之后,就深深感受到了這一點。

  往日那些他寬厚優待、萬般的東宮潛邸近臣們,一個個離他而去,默默斷絕聯系。

  唯一不惜辭官跟來的,只有那位雖古板迂腐、卻崇仁守禮的袁老先生。

  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離閑心灰意冷,自我麻痹。

  他改名為蘇,沉溺江南小城十數年,算是不愧名中一個“閑”字。

  可這種,從帝王到庶民的落差,尋常人如何接受得了。

  離閑其實也忍住了,本就是軟弱性格,曾經,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失為富家翁”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況且還能與發妻一起白頭,陪伴扶蘇和裹兒成長,這也算是曾經帝王家難以體驗到的真情,須知足也。

  直至,上個月洛陽宮廷再次派來天使,且還是舊日“情敵”,他嚇得半死,母后贈送的那一枚“玦”,至今還讓他畏懼不敢近。

  而真正令離閑心態轉變的,是不久前歐陽戎講過的“鄭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還有十五那日,衛少玄掀開羊皮、露出獠牙追殺他一家妻兒的經歷。

  后者,點燃了他滿胸的憤慨后怕。

  而前者,面前這位智謀無雙的賢侄,給了離閑希望。

  他不想再做這個朝不保夕、甚至被子侄輩戲謔追殺、被強搶愛女的窩囊廢了。

  哪怕這個念頭,令他怕的渾身瑟瑟發抖,面前那位鐵血母后的身影遮天蔽日,令人望之絕望。

  可離閑還是邁出這一步,拼命全力的挽留良翰賢侄。

  不是為了他自己的權欲,而是為了眉娘、扶蘇還有裹兒。

  他自己混吃等死,窩囊不要緊。

  可扶蘇與裹兒不行,他們還年輕,他們是本該“有種”的離氏子弟,命運不該與他這個廢人一樣。

  離閑渾身顫栗。

  今時今日,身后已是家人。

  退無可退。

  軟弱并不代表可以被無底線的欺辱。

  書房內。

  離閑努力睜大眼,壓制淚水,看著面前這個曾將魏王六子衛少玄碎成肉末的弱冠謀士,他是滿腔的激動情緒,與對于他辭官感到虧欠的愧疚之情。

  哪怕,歐陽戎今日走進蘇府后,來到的是大郎扶蘇的書房,做出了某種默然的表態。

  可離閑依舊不減半分感激,毫無芥蒂。

  畢竟他的,以后不就是長子扶蘇的?

  這是全家毫無爭議的共識。

  韋眉最是疼愛長子。

  裹兒也與兄長關系極好,二人同胞,扶蘇自幼寵護幼妹,什么都讓。

  離閑雖然還有一兩個小妾生的庶子,但要不還是嗷嗷待哺的嬰兒;

  要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與勢利妾室一起回了娘家,遠在他鄉,沒有跟隨他一起來龍城吃苦,朝不保夕。

  感情自然沒法與離閑、離扶蘇、離裹兒、韋眉四人比。

  四人在龍城同甘共苦,親情最濃。

  離閑掩面泣了會兒,拭干淚,情緒收斂,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朝歐陽戎羞愧道:

  “讓良翰賢侄見笑了。”

  歐陽戎搖搖頭:“伯父真性情也。”

  離閑慚愧:“可卻耽誤了良翰前程。”

  歐陽戎搖頭,沉吟片刻,輕聲:

  “我已答應扶蘇,從今日起,來貴府盡一些綿薄之力。”

  離閑趕忙擺手:“良翰哪里話!”

  這時,他忍不住側目,看了眼歐陽戎的眼睛,離閑發現他的眼睛隱隱有些泛紫,好像從剛剛在縣衙門口起,就如此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問題。

  歐陽戎似是察覺到離閑目光,微微垂眸。

  這時,韋眉與離裹兒端著茶點走來。

  韋眉親切萬分,給歐陽戎倒茶招待,離裹兒默默站在旁邊,幫忙搭把手,不過往日傲嬌的梅花妝小女郎今日在書房隱隱乖靜了些。

  “良翰賢侄潤潤嗓子,這是妾身做的一點小吃,你也嘗嘗,可以解暑。”

  歐陽戎搖頭,“小師妹愛吃這個,給她嘗嘗。”

  他示意韋眉,讓她們把冰淇淋似的酥山,端起給對面座位的小師妹,后者剛剛眼巴巴看著他。

  師兄妹二人越來越默契了。

  離裹兒瞧在眼里,包括謝家姐姐嘴角的甜笑。

  冰食小吃推拒的了,茶水難拒。

  離閑臉色轉為嚴肅,喊來撓頭的離扶蘇,令他對歐陽戎執先生禮,離扶蘇乖乖照做。

  一時間,這對流淌太宗嫡系血脈的父子,在歐陽戎面前,端茶倒水,宛若仆從。

  歐陽戎無奈抿了口茶,立馬起身推拒,按下他們落座。

  “伯父與大郎不必執如此大禮。”頓了頓,他點頭道:“以后勿叫我什么賢侄良翰,直接喊我檀郎吧。”

  離閑與離扶蘇大喜。

  “伯父伯母、大郎,還有離小娘子快請坐。”

  歐陽戎隨口說,他垂眸,掩住了眸底紫氣,此刻的心思,稍微有些走神,放在某事上。

  歐陽戎看了一眼敕使宋浩離去的洛陽方向。

  剛剛婉拒敕書、送宋浩出門剛邁出公堂,他心海之中那座古樸小塔內,一座青銅古鐘忽然震顫起來,涌出了熟悉的紫霧。

  一份突如其來的福報。

  令歐陽戎略感意外。

  需要兩千功德。

  歐陽戎剛剛來蘇府的路上,抽空瞥了一眼。

  很好,他不夠。

  目前。

功德:一千五百八十一  歐陽戎嘆息。

  他這些日子,發現功德十分難賺。

  自從治水事了,歐陽戎十五那日又花光了小心積攢的全部功德后。

  功德的增長就十分緩慢。

  最近他努力忙碌折翼渠新渡口的事,再加上主持了一些洪水中倒塌的、邊角處零星建筑的營造,還有治水烈士們家屬的體恤等事務。

  大半個月,令歐陽戎僅僅只漲了一千五百多功德,眼下還差近五百。

  歐陽戎準備放棄,可是這份新福報,似乎觸發后保持的時間有些長。

  天官敕使宋浩一行人都走遠了,紫氣還縈繞眼底。

  也不知會持續多長時間。

  歐陽戎低頭喝茶,遮掩了匣,暫時擱置掛起。

  此刻,年輕縣令抬頭,發現自己成了書房內的唯一焦點,所有視線都投向了他。

  他明明坐在一排座椅的最末首位置,可是離閑與離扶蘇卻沒有去落座,而是站在他身邊,給他奉茶。

  韋眉與離裹兒也端立后方,兩雙妙目一眨不眨看著他。

  至于小師妹,在對面用銀勺吃著酥山,眼彎月牙,瞅他。

  “今日還有正事,伯父與大郎請上座。”

  歐陽戎無奈起身,拉二人就坐,后者只好遵從。

  歐陽戎沒再坐,朝眾人直接問:

  “伯父,此前陛下送的玉玦在哪,取來。”

  離扶蘇立馬出門,少頃取來了一枚玉玦。

  歐陽戎伸手接過,玉玦用錦盒和紅緞裹著,玦如空心圓月,卻缺了一角,屬實遺憾。

  離閑見狀,期待問:“檀郎有何妙解?難道母后送的玉玦里有玄機?”

  “玄機?”

  歐陽戎瞅了眼玉玦,搖頭,“這我不知道。”下一秒,他突然揚手,玉玦擲地。

  “叮珰——!”

  清脆一聲。

  女帝賜下的玉玦,四分五裂,滿屋飛濺。

  眾人驚愕,離閑面露一絲恐懼。

  “抱歉手滑,大郎,等會打掃下吧。”歐陽戎拍拍手上的灰,輕笑一聲:“呵,既然是玦,還有缺口,那就別要了吧。”

  眾人驚疑不定,但看見他風輕云淡的表情,稍微安定下來。

  “大郎親自打掃,千萬別讓外人看到。”離閑壓低嗓音吩咐道,看臉色還是有點慌。

  歐陽戎直接轉頭,朝離裹兒與韋眉問:

  “府中目前有多少錢財可直接取用,嗯,包括你這些年的生辰禮。”

  離裹兒沒有猶豫,報了個數。

  謝令姜手捏銀勺,抬頭側目,唇角沾乳,頗為可愛。

  不愧是公主,生辰禮和搶錢一樣。

  她撇嘴。

  歐陽戎淡然說:“我要用。”

  離裹兒問:“行,要多少?”

  歐陽戎點頭:“先取出千兩黃金。”

  “唔,也不算太多。”離裹兒微微松氣。

  歐陽戎搖搖頭:

  “還沒說完,這千兩黃金,是拿出來,交給小師妹的。

  “剩余的,立刻全部取出,一文不要剩,大郎帶著這些錢,先去找六郎,他會找人一起護送你。”

  “…”離裹兒。

  歐陽戎繼續道:“伱們一起趕去東林寺,找到善導大師,就說是我讓你們來的,把這些錢全部交給他吧,他會懂的。”

  “這么多錢,我們用來干嘛?”韋眉插嘴,略微肉疼。

  歐陽戎瞇眼:“不是我們,是伯父,伯父他良心忽痛,捐造了一座江南最大的佛塔,嗯,就建在某座地宮上面,以前那座蓮座的原址,沒毛病吧。”

  眾人面面相覷。

  “怎么突然要修這么大的佛塔…”離閑臉色有點猶豫。

  歐陽戎見狀,轉頭朝離閑道:

  “若是舍不得,或疑,那就算了吧,是在下冒昧了,打擾了,告辭…”

  “別別別!”離閑連忙拉住歐陽戎,用力點頭:“我信,良翰說什么就是什么!眉娘,裹兒,立馬照做!”

  “是。”

  歐陽戎微微頷首,背手身后,悠悠開口:“小師妹帶著黃金千兩…對了,我還有點,小師妹也拿去。”

  他將袖中盤纏取出來,毫不心疼的遞出,笑了下說:

  “小師妹現在立馬趕去嶺南道的繁華廣州府,購買一枚品相最好、完美無缺的玉環,記住,是玉環,帶回來。

  “并且,多看看市面,若有與它一樣產地、質地相似的玉環,也全部買下,然后…

  “隨便找個地吧,學我砸了,咱們只留那一枚,記住,短期內,必須保證大周沒有第二枚相近的,咱們需要獨一無二。”

  謝令姜沒問,直接點頭。

  離扶蘇好奇,“良翰,咱們好端端的買玉環做什么?”

  歐陽戎輕笑:“什么買玉環,咱們可沒買,大郎別亂說話。”

  他指了指地上的玉玦碎屑,又自相矛盾說:“你看,陛下送給不孝子的玉玦,竟然圓回來了。”

  年輕縣令面朝皺眉的眾人,樂呵呵道:

  “等到佛塔開工修建后,伯父日夜居住東林寺,為崇佛的阿母祈福,您可是大孝子啊,良心很疼,正在痛改前非,可別忘了。”

  “然后,等小師妹帶玉環回來后,就…”

  他頓住,點點頭,改口:

  “嗯,是被咱們供奉塔中的‘玉玦’,自己長回成玉環,伯父你只是日夜誦經,在一個刮風下雨的晚上,與諸多大師們一起,偶然發現。

  “咦,玉玦如月,陰晴圓缺,這乃祥瑞啊,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只不過自古當孝子都是個體力活兼備技術活,外面刮風下雨的,雖感動了佛祖,孝心可鑒,但也肉身難扛啊。”

  歐陽戎又轉頭:

  “我記得小師妹認識玉清閣皂山的道醫?等你從嶺南回來,再立馬去求一方藥。

  “最好是能讓人病倒,卻無大礙的藥,病癥最好慘一點,當然,解藥須備好。”

  “吃了生病的藥?”小師妹好奇。

  他笑說:

  “生病這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有時候它就是不來,有時候,它說來就來。

  “伯父太老實,演技不行,那就服藥吧,以防萬一。”

  眾人一愣,目光投去,離閑也懵逼原地,最后老實點頭:“好好好,我吃我吃,聽良翰的。”

  歐陽戎想了想,嘆了口氣:

  “最后,這有了祥瑞,總不能瞞著,乃是對陛下的不敬,可獻祥瑞這事,是個技術活。

  “嗯,得找個人幫忙干,我臉皮薄,老正人君子了,不太適合敢這種拍馬屁的事,畫風不搭,話說,該找哪位好漢…”

  年輕縣令目光緩緩投向龍城縣衙方向,俄頃,舒展眉頭,他微笑頷首:

  “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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