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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九、鼎劍絕學

  小院,下起了一場小雨。

  一場血紅色的雨。

  方圓十幾丈,下了十息才緩緩停歇。

  歐陽戎默默轉頭,看了看四周落滿院子的“衛少玄”。

  他并不太想這樣虐殺敵人,但是剛剛一不小心,沒控制住。

  神話的力量,有些難以掌控,特別是這小家伙,似乎還有點“小性子”。

  歐陽戎眼睛里的澄藍光芒緩緩消失,腹部傷口處的光芒亦是如此。

  與此同時,他面前,懸浮的匠作,澄藍光芒漸褪,“弧”慢慢透明,遁虛。

  歐陽戎捂傷口的手掌下移,下意識摸了摸丹田位置。

  剛剛好不容易休養,積聚起來的靈氣,再一次殆盡。

  鼎劍的靈氣消耗,簡直海量,以他目前的九品靈氣儲量,殺一個衛少玄與一個柳子麟,就要消耗一空,恢復卻十分緩慢。

  歐陽戎忽感身旁有清香暖風襲來,轉頭。

  “它…它是你的?”

  離裹兒兩手捧一只碗,蓮步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咽了下口水。

  瞧她臉色。

  很顯然,剛剛自歐陽戎端碗走出、到衛少玄被鼎劍的劍氣炸成血雨,這短短十息間發生的逆轉,令本抱有死志的梅妝小女郎,現在都還有些難以消化。

  “這就是傳說中的鼎劍嗎?怎么這般模樣,比阿父形容過的文皇帝還要奇怪,歐陽良翰,你是怎么辦到的,又是怎么得到它的?”她一連串發問。

  歐陽戎沒有回答。

  離裹兒一雙星眸毫不避諱、直直瞅著面前短發青年皺眉的側臉,眸底似是充滿好奇探究之色。

  “你沒必要如此冒險。”歐陽戎忽然說。

  離裹兒搖搖頭:“我不知伱一直醒著,而且誰能想到…”

  她話語緩止,咬唇轉頭,看了看周圍被新鮮染紅的白墻。

  “抱歉,剛剛沒壓住。”

  歐陽戎解釋了句,蹲下身子,他低頭手指翻挑起衛少玄的“遺物”。

  離裹兒垂眸掃了眼身上血跡,皙白手背隨意擦了擦臉頰上的血水。

  “沒事。”她驀然莞爾,“挺解氣。”

  離裹兒眸子亮亮,對于面前的血腥景象,絲毫不見恐懼或不適,反而還有點小興奮。

  “喏。”

  水碗繼續遞給歐陽戎。

  歐陽戎身子微微后仰,皺眉看了眼離裹兒。

  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水碗里正飄蕩著半截血腸。

  “哦,忘了。”

  離裹兒點頭,碗水潑掉,俏立泰然:

  “不管怎么說,剛剛配合的挺好,歐陽良翰,初次合作,咱們還蠻有默契的嘛。”

  丟下一言,她似是心情不錯,背手走進廚房,重新舀水。

  默契指的是,你人前裝小白兔卻不自量力背刺失敗,還得他壓住剛愈的傷勢出來救火?

  歐陽戎嘴角扯了下,話咽了下去。

  不過,二人經歷共同敵人衛少玄后,確實熟絡不少,至少目睹對方真實性情,知道都不是善茬,而不是像此前那樣溫文爾雅、客氣禮貌。

  回過頭,歐陽戎從地面上的一團血肉模糊中,挑出了幾件衛少玄爆出的裝備。

  一枚通體漆黑、刻“魏”字的玄鐵令牌。

  一枚滿是裂紋的鹿紋玉環,與小師妹的那枚相似。

  還有三只小瓷瓶,紅布包裹瓶口,輕輕搖晃,里面各裝有幾粒滾圓硬丸。

  不知是療傷靈藥,還是小師妹提過的珍貴補氣丹藥,抑或是被正統練氣士們視為禁忌的、方術士強行拔高練氣品秩的禁丹?

  不過既然能出現在這位魏王六公子的身上,想必都不是俗物。

  歐陽戎默默收起,目光最后落在一只長條木匣上。

  此前在甲字劍爐“坐牢”時,曾聽他們聊天提過,這好像叫什么墨家劍匣。

  歐陽戎手掌拎起劍匣,垂目打量了下,“專門用來裝鼎劍的嗎…”

  “歐陽良翰,你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離裹兒重新捧了一碗清水,走出,雖說不在意血污狼藉的場面,但是她剛剛在廚房里,應該還是用清水洗了把臉。

  此刻梅花妝小女郎,額間的鮮紅梅印淡了點,絳髻蓬松,眉上幾縷青絲濕漉漉黏在一起,在下午落入院中的陽光下耀耀反光,更顯得鵝蛋臉的白皙與干凈。

  歐陽戎看了眼碗,又看了眼她的俏臉。

  “你想什么呢?”離裹兒愣了下,別過臉去:“沒用這水洗臉,你倒是想得…”

  沒等她話說完,歐陽戎已接過,一飲而盡。

  他忽然放碗:“什么我不一樣?”

  離裹兒反應過來,他是在接剛剛的問話,她眸光落在歐陽戎臉上。

  眼前青年,今日有些面癱,眉峰微微聚起,始終不松,似有某種哀愁縈繞。

  臉龐削瘦蒼白,身受重傷,神態透著虛弱,站在她面前,都有些搖搖欲墜,不堪風吹。

  又不知為何,還割去了長發,只剩一頭短碎烏發,劉海隱約遮眉。

  整個人頹廢,又憂郁。

  當然,氣質這種東西,得用辯證法看。

  若長得丑,那就是沒出息的廢物一枚,但長得俊,那就是頹廢憂郁了。

  離裹兒側目,多瞧了幾眼,粉唇輕啟:

  “就是不太像今日前的你了,以前斗志昂揚,好像沒什么能難倒你似的,現在…焉了。”她故意道,又點點頭:“嗯像是被老天爺毒打了一遍。”

  “焉了嗎…”

  歐陽戎聳拉眼皮,臉上毫不生氣,也不解釋,他眼底有些出神恍惚。

  離裹兒突然說:“剛剛你從廚房走出來時,能看出心情好像很不好,你很…生氣?”

  “沒。”

  歐陽戎低頭,收拾起衛少玄遺留的東西,然后一刻不停,去將那些侍衛的尸體,拖進廚房。

  離裹兒不知道他為何遮掩,但還是搭了把手。

  跟在后面,忙碌間隙,她淡說:

  “別嘴硬,這衛少玄都被你弄成這樣了。”

  又環視一圈院子內散落的模糊血肉,小女郎驀然回首,笑吟吟:

  “你真要殺他全家啊?魏王府可不好滅門,要與整個衛氏作對?你可能需要我家…”

  歐陽戎知道她什么心思,平靜說:“就不能是氣他的話?讓他死不瞑目。”

  “殺人誅心嗎。”

  離裹兒話鋒一轉:

  “可你殺了魏王之子怎么辦,事情暴露出去,立即就能成為衛氏死敵。”

  “我?你倒是摘的真干凈。”他輕笑。

  “那我剛剛說配合默契,你不是一臉的挺不認同嗎?”

  離裹兒螓首低垂,重新戴上薄紗,僅露出冷淡眉眸,頓時氣質高冷尊貴不少,只可惜長了張毒舌小嘴。

  “也行。”她好奇問:“那咱們現在該怎么辦?所以這是在毀尸滅跡,處理兇殺現場?需不需…再殺人滅口?”

  歐陽戎沒回答,冷靜問道:

  “小師妹在哪?不是讓她保護你們嗎,衛少玄為何追殺你們一家?衛少玄的同黨們呢?”

  蘇裹兒聞言,立馬將今日文殊菩薩殿發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抖出。

  歐陽戎聽完。

  沉默片刻。

  伸手摸了摸腹部傷口,回春丹的藥力,確實有效,傷口已經止血,愈合不少。

  但是連續兩次使用寒士劍訣,召喚鼎劍,于是面臨一個問題。

  “丹田沒靈氣了…”

  “你說什么?”身后的離裹兒問。

  歐陽戎轉頭,臉色平靜說:

  “我說,你先走,立刻。”

  “你想一人背鍋?保下我?”

  “不。”歐陽戎搖頭:“怕等會兒你礙事。”

  “你要干嘛?”

  “說了,殺他全家。”他頷首。

  “別開玩笑。”離裹兒薄紗下的臉嚴肅起來,“你要去找謝姐姐?”

  歐陽戎不答,轉頭環視院內,凝聚眉頭,不知思索什么。

  “你不用想著保我,藏不住的。”

  離裹兒直接了當道:

  “只要魏王府的人找不到衛少玄,最后見過他的你我,就是第一嫌疑人,而且院子里這么多人目睹咱們殺人,只需一問…”

  歐陽戎忽然說:“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

  “什么意思…”

  離裹兒話語頓住,她看見歐陽戎默默從懷中掏出一枚青銅獸面,正是此前他昏迷時都死不撒手的。

  然后離裹兒忽揉了下眼,以為出現錯覺,面前的青年在掏出面具后,目中竟隱隱涌出紫光。

  “你的眼睛…”

  歐陽戎沒有回答,轉頭看了一圈院子里目睹過兇殺的老幼病殘們,面上閃過一抹‘果然如此’的釋然神情。

  “你在干嘛?”

  離裹兒發現,歐陽戎突然紫眸閉上,靜立不動。

  而他手掌上的青銅獸面,隱隱有紫霧覆蓋,涌入其中。

  歐陽戎不理。

  此刻,功德塔內,眼看一千五百功德迅速減去,他臉色毫不肉疼。

  僅剩下三千余功德。

  少頃,蜃獸假面上的紫霧消失,面身青銅隱隱多了一抹幽光。

  歐陽戎將面具塞進袖中。

  “果然如此。”他頷首低語。

  煉化蜃獸假面后,自身的基礎道脈,走的又是玉卮女仙那條詭路,眼下,歐陽戎又當眾處刑衛少玄,一觸碰面具,果然又觸發福報,以福報代替儀式,收集假影化身。

  袖中假面內,此刻除了阿山與張倩的假影化身外,又多了一道…

  歐陽戎倏忽坐地,取出懷中三只瓷瓶,臉色稍微猶豫,每瓶倒出一粒丹丸,挨個仰頭吞下。

  第一瓶的漆黑丹丸,吞下無效,反而還有令人干嘔的生理反應,忍住。

  第二瓶的赤紅丹丸,吞下后,渾身略熱,傷口處發癢,似是療傷。

  待第三瓶中的褐色丹丸,吞入肚中,丹田倏忽產生內視可見的氣旋。

  應該就是傳聞中的補氣丹藥。

  歐陽戎松弛肩膀。

  果然,魏王之子,就是財大氣粗,此前聽小師妹說,補氣丹藥,閣皂山的老道士半年都練不了幾爐,還要考慮成丹率。

  也不管是否浪費,他又連續服下兩粒褐丸,丹田之中,氣旋接二連三出現,瘋狂聚氣。

  “越多越好。”歐陽戎低聲。

  鼎劍殺人,消耗巨量靈氣。

  他通過寒士劍訣,晉升的執劍人九品。

  在消化完寒士劍訣后,才隱隱發現,每一口鼎劍,原來都有一種殺人方式,具體到劍訣上,就是一招鼎劍絕學。

  而寒士劍訣,所對應的鼎劍絕學,名為“歸去來兮”。

  歐陽戎目前掌握有四百年前那一口“寒士”鼎劍的殺人方式。

  雖然“匠作”并不是“寒士”,無法復原它施展“歸去來兮”的全部威力,但在領悟其真意后,進行模擬,依舊威力驚人。

  此前的兩次殺人,鼎劍都是懸浮眾人頭頂上空,并不是在耍帥,而是施展“歸去來兮”前的醞釀征兆。

  是“歸去來兮”的布劍:

  鼎劍懸空,籠罩下方一定范圍內的敵人。

  布劍期間,執劍人需要瘋狂消耗心力,鎖定敵人氣機,計算好種種殺人路線。

  然后,就是摧枯拉朽的殺戮。

  除非敵人品秩超過他太多,難以破開浩瀚的護體真氣,或是薄弱靈氣催動的鼎劍,跟不上高品敵人的速度,亦或是,對方洞悉鼎劍的殺人方式,第一時間逃走,不給執劍人布劍的機會。

  所以前兩次,匠作顯身,都是懸浮空中,是暴風前的平靜。

  但有一說一,柳子麟算是死的冤枉,他或許知道些鼎劍絕學的施展征兆,可地宮太過狹小,只有一處出口,還被鼎劍封住。

  不過當時歐陽戎初次操控鼎劍,并不熟練,也醞釀的倉促。

  但好在地宮這種密閉空間,簡直是“歸去來兮”的最好主場,敵人難逃,只能一一等待收割,一劍不中,再來一劍,即使不精準,也能生生耗死。

  所以地宮的首次殺戮場面,格外殘忍,就像一只初次狩獵的幼獅,生疏的折磨未窒息的牛犢。

  至于衛少玄,則是蠢死的。

  歐陽戎在后廚閉目等待了七息,才走出廚房,這次施展“歸去來兮”,優雅從容,衛少玄無回天之力。

  當然,也有衛少玄與柳子麟都只是九品的緣故。

  神話絕脈的執劍人只需保護好自己,不給敵人斬首機會,同品階,殺力第一,甚至可以嘗試越品。

  至于那位老鑄劍師給這口新鼎劍“匠作”設計的殺人方式,也就是鼎劍絕學,歐陽戎暫時不知。

  換言之,他還沒消化匠作的真意。

  但代表寒士真意的《歸去來兮辭》,歐陽戎相信這世上已沒有人比他的理解更加深刻。

  另外,聽小師妹提過,執劍人絕脈,每一品的晉升,都是巨大瓶頸,光練靈氣修為沒有用。

  它不僅要獲得一道新劍訣,還要消化真意,望到了“氣”,才能晉升。

  但這也代表,每晉升一品,他都會掌握一套新的鼎劍絕學。

  難怪執劍人的殺力登頂,“歸去來兮”就已如此厲害,更遑論,理論上還能施展八套各有神妙的鼎劍絕學。

  就在這時,小院外隱隱傳來一陣匆匆腳步聲,夾雜柳福等人的聲音。

  “六公子!您沒事吧?”

  離裹兒漆眸睜大,急忙轉頭,卻發現身邊多出一個衛少玄,少了一個歐陽良翰。

  死而復生?

  她匆拔袖刀。

  “慌什么?”

  戴上面具的某人轉頭淡說,是熟悉語氣,他忽然伸手,攬她纖腰,“不準動。”

  “…??”離裹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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