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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四、裙刀贈良人

  預想中,腌蘿卜落在小師妹胸襟裙料上的高血壓場面沒有出現。

  主要是小師妹太穩健了。

  一場早齋,歐陽戎有點遺憾沒吃出以前的氛圍。

  以前什么氛圍?

  是小師妹和他搶腌蘿卜的你爭我趕的氣氛。

  而今日的小師妹,太淑女斯文了。

  歐陽戎吃的有點不自在。

  不過除了感慨小師妹長大了還能說什么?

  二人來的本就算晚,待他們離開早齋院,朝東林寺的正殿方向走去,寺中一處處側殿或香火煙爐處聚集的香客們已經極多了。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

  有燒香拜佛的平民,有渴求姻緣的癡男怨女,也有祈愿還愿的貴客夫人。

  歐陽戎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熱鬧的東林寺。

  不過聽口音也可以看出,有不少外地的來客,得益于龍城縣迅速在水患中恢復,外地的客源快速恢復過來。

  可能是謝令姜太過耀眼,也可能是今日是姻緣廟會,另類版的,手里拿個錘子,看誰都是釘子。

  歐陽戎與謝令姜這對師兄妹,并肩行走在古樸肅穆的寶殿間,吸引了很多人群里香客的注意力。

  畢竟,郎才女貌,才子佳人,誰不愿多瞧?

  歐陽戎倒沒什么,但是他余光察覺到小師妹動作有些扭捏,頓時轉頭貼心道:

  “走,換條路,別走正門了。”

  謝令姜一愣,不走尋常路的大師兄已經帶頭離去,她只好亦步亦趨跟上。

  歐陽戎帶著謝令姜走了一條人流較少的偏殿小道。

  他之前在東林寺臥床養傷,也不是白養的,畢竟是睜開眼見到的第一處地方,難免好奇探索,寺里的路他倒是挺熟的。

  “師妹,看那處池子,里面有只老王八,一到上午就趴臺階上曬太陽。”

  歐陽戎腳步走走停停,不時在某處駐足,朗笑回頭:

  “秀發你知道吧,就是剛剛門口那個小和尚,這王八就是他每日喂的,不過我尋思著,這老王八吃過的飯可能比他還多。

  “不過這池子好像叫什么靈龜許愿池,靈不靈龜不知道,但是一到節假日倒是能騙不少香客的銅板,這老王八倒是比寺里大半的和尚賺的多。”

  謝令姜看著大步走在前面的大師兄說笑背影。

  就像藍天下一只脫了線的風箏。

  她仰頭瞧著,渴望著,不自覺踮起腳尖,想把他拽回來。

  謝令姜忽問:

  “大師兄。”

  “嗯?”

  “你就不好奇,剛剛…剛剛手碰到的東西嗎?”

  見歐陽戎怔色回頭,陽光下水池邊,謝氏貴女偏開目光,別過臉去。

  歐陽戎憶起之前在馬車內系裙擺時手背傳來的堅硬觸感。

  他不動聲色道:“這是能對我說的?”

  謝令姜哼了聲:“不能說,我為何還要提。”

  這不是怕伱不把師兄當外人嗎…歐陽戎心里吐槽,面上正經點頭:

  “那…到底是何物,放在…裙下作甚。”

  雖然是主動提出,但是謝令姜的臉蛋還是不禁泛起些桃紅,她小心的望了望左右,轉身,朝一旁的某座無人空巷走去。

  謝令姜低頭輕聲:“背過身,守外面。”

  歐陽戎一愣。

  不過還是照做了。

  心里忍不住嘀咕,小師妹這是要把裙下之物取出來?可…這到底是何物啊,說取就取,還能給他看?

  不過一想到小師妹本就是武力值爆表的女君子,也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小女兒家,今日穿裙子也是破天荒。

  想到這歐陽戎倒也釋然了。

  “好了,你…轉身吧,進來一下。”

  歐陽戎猶豫了一下,才略微轉頭偏目,發現小師妹依舊穿戴整齊。

  只不過她懷里捧抱一物,同時,身下原本被打結的裙擺,已然解開。

  有點迤邐垂地。

  見巷子口的大師兄身影猶猶豫豫,縮頭縮腦,似乎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挪步進來。

  謝令姜束縛兔子的某處布料頓時起伏,深呼吸一口氣。

  她撇嘴譏笑:“大師兄連君子也防啊?”

  “不是不是。”歐陽戎忙搖頭:“師妹是有何吩咐?”

  謝令姜藕臂撐墻,眼眸上眺望天,余光偷偷瞄著他道:

  “你那個什么結,我不會打,勞煩大師兄再幫一下。”

  原來是這事,簡單。

  歐陽戎點點頭,走去,彎身半蹲,抓起裙擺,熟練打結。

  同時嘴里嘮叨:

  “你瞧,這叫蝴蝶結,這樣系的…左右交叉一下,用力一拉…下次,你自己來。”

  “嗯嗯嗯。”

  謝令姜似是無意識的應答著。

  歐陽戎也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

  不過,也不知道是小師妹亭立原地的緣故,還是故意配合的勾翹起小腿。

  除了師妹裙下特有的香氛外,歐陽戎的余光還瞥到了那一抹耀目的白皙。

  是一小截弧線勻稱的光潔小腿。

  某位大師兄心里頓時一蕩,不過立馬壓了下來。

  心道罪過。

  裙擺重新系好蝴蝶結。

  歐陽戎站起身,拍了拍手。

  下一秒,一柄在謝令姜寬廣胸襟間擠壓懷抱了挺久的刀,朝他飛拋過來。

  “這是…”

  歐陽戎下意識的伸手接住,疑問脫口而出:

  “小師妹裙下藏把刀作何…”

  只是問到一半,他話語頓住,反應過來,這算是一句廢話。

  藏刀,那當然是要刀人…吧?

  歐陽戎抬目瞧了眼一言不發、臉色似是有些羞澀的謝令姜。

  他倒也不再驚訝,小師妹之前男裝的時候,就經常戴冠佩劍,后者是君子之器。

  今日穿一身窈窕淑女裙裝,劍肯定是不方便佩戴在腰間。

  裙下腿上藏一把短刀,倒也說得過去,就是小師妹真能藏啊。

  只不過,這柄短刀…倒是挺精致奇特,一看就很貴重。

  歐陽戎低頭,好奇打量。

  小師妹裙下的這柄短刀,

  刀柄白玉制成,白潤細膩,清亮油潤。

  刀鞘以白檀木為材,浮雕錦地花卉紋。

  白玉與白檀木之上,又鑲嵌金飾花紋。

  一眼,便感尊貴吉祥,似宮廷世家之物件,而非尋常民間用品。

  歐陽戎目光有點稱奇,手里把玩了一番這玉靶白檀刀。

  也不知是不是被貼身保管的久了。

  刀身刀鞘上還能隱隱嗅到某種屬于女子的獨特處子幽香。

  謝令姜偏過臉去,歐陽戎瞧不見她表情。

  “師兄現在不好奇了?”

  頓了頓,語氣似是隨意的催促:

  “看完了不好奇…那就還我吧。”

  歐陽戎想了想,忍不住道:

  “師妹把這玩意綁在腿上,豈不難受,不嫌麻煩嗎?”

  果然喜歡多嘴,愛管閑事。

  謝令姜似乎是逐漸吃透了某位大師兄的性格。

  他老強迫了,還能提別人感同身受。

  她立馬頭不回道:

  “那能怎么辦,想保護師兄,可今日沐浴熏香穿裙裝來的,腰上別劍也太麻煩了,就帶了柄刀。”

  歐陽戎想都沒想,客氣道:“要不我幫你拿。”

  “行,一言為定。”謝令姜立馬點頭。

  “…”歐陽戎。

  小師妹這想都沒想的爽快語氣,令歐陽戎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她臉色。

  怎么總感覺,是在等著他的…

  歐陽戎搖了搖頭,也沒多想,將這柄他并不知道價值連城的玉靶白檀刀別在了腰間的寶藍腰帶上。

  君子佩劍,固然謙謙君子。

  可君子佩刀,亦是英姿勃發,風神俊朗。

  瞧見大師兄鄭重其事貼身配她裙刀的傻模樣,謝令姜睫毛顫了下,眸光有些小鹿般的躲閃。

  大師兄真笨。

  女兒家閨房里用來壓衣的裙刀都沒認出來。

  不過,略微思量,倒也正常。

  在大周朝民間,這種裙刀的習俗挺少,主要是窮苦人家,也沒錢折騰此物,若是什么刀都能當裙刀,那菜刀是不是也可以…

  可是在一直標榜華族衣冠、淳淳漢風的五姓七望。

  五姓兒郎皆有壓衣佩刀。

  五姓女郎也有,不過卻稱為裙刀。

  裙刀,作為女兒家閨中壓衣的私物,也有保護貞潔之意。

  而女子貞潔,不光是在謹守禮教的五姓七望,在漢地漢家,都是被極其看重的。

  雖然眼下大周朝,經歷了南北朝的漢胡混血大雜燴,風氣較為開放。

  但此等類似儀式般的習俗,依舊被五姓七望為代表的世家們承襲,這亦是五姓女在大周朝‘婚戀市場’如此尊貴的原因之一,不光是數目稀少的緣故。

  所以。

  裙刀托贈于人。

  自然是…只托良人。

  除此之外,歐陽戎所不知道的是,謝令姜這柄裙刀與其五姓女的又有些不同。

  除了金鑲玉的它,白玉刀柄下方纂刻有“金玉良緣”一行小字,另加刀身上亦刻有女主人小名外。

  養刀宛若養玉,可溫養靈性神韻。

  更別提它還攤上了謝令姜這個七品練氣士的女主人。

  此前,她曾在家族秘藏室內翻到一本南朝孤本,從上面偶然習得某種失傳的南朝皇室宮廷里的養器之術。

  在烏衣巷讀書的閑暇時間里,年幼時的謝令姜用之溫養這柄裙刀,已近十年矣。

  以致于這柄玉靶白檀裙刀當下的氣機,已經能隱隱牽及謝令姜的心湖神識,被她遙遙鎖定。

  二者,隱約間搭建了一道心心相印般的神妙聯系,宛若橋梁。

  謝令姜能玄之又玄的感受到裙刀另一邊某位良人的氣息所在…

  這個中奇妙,若是向某人細細解釋,她有些難以啟齒,自然是閉口不答。

  然而…謝令姜還是低估了某人的折騰,與…她嬌軀和心湖的敏感程度。

  剛離開偏僻小巷。

  “師兄。”謝令姜忽喚。

  歐陽戎轉頭,發現她身子似是有些緊繃,好奇問:

  “嗯,何事?”

  “你能不能…不,不要一直用手摸刀。”

  謝令姜咬唇停停頓頓吐字。

  往日人前英氣大方扶劍的她,此刻兩只素手有些無從安放,手指在不自覺的捻捏著上衣短裳兩邊的衣角。

  感受到了某些古怪奇妙的反饋。

  這位謝氏貴女感覺臉蛋有些燙,努力目不斜視,正色看著歐陽戎。

  “哦哦好。”

  歐陽戎點點頭,他有些粗糙的手掌,立馬從腰間裙刀那觸感溫潤滑膩的白玉刀柄上放下來。

  剛剛是下意識摸順手了,畢竟是個新物件,就像新玩具一樣,歐陽戎到手后感覺新奇,就喜歡左摸摸,右蹭蹭,下意識研究。

  歐陽戎只道是小師妹怕他弄壞了她的寶貝,倒也沒嫌師妹小氣。

  卻不知,在他轉過身后,謝令姜的正氣面色頓時垮下,似乎長長的松了口氣。

  其實那一邊傳來的感覺并不算太過劇烈,也不算多么特殊,但她就是心里感覺有些怪怪的、羞羞的。

  不住為外人道也。

  可能是因為…那握刀之人在心里太過特殊吧。

  這也是謝令姜的裙刀第一次落在外人手里。

  另外,她能主動讓心神斷去那玄妙的心心相印的連結。

  謝令姜沒這么做。

  在巷口暗贈裙刀后。

  歐陽戎帶著裙擺重新打結的謝令姜,返回了原路,通過小路繞開了擁塞的香爐廣場,來到了熱鬧燒香的正殿附近。

  此時天色還早,上午才剛剛開始。

  歐陽戎倒也不急著去悲田濟養院,不知覺在小師妹的引導下,多逛了一會兒廟會。

  二人身處熱鬧雜亂的香客人群之中。

  只是心思放松的歐陽戎與緊張出神的謝令姜沒有發現的是。

  他們身后不遠處,不知是從何時起,悄悄多出一道冷漠的目光。

  冷漠目光如影如隨的落在二人身上。

  不多時,似是察覺到時辰不早了,歐陽戎與謝令姜終于停止了打趣閑逛,一齊排隊,進入了燒香求簽的正殿。

  大后方,偽裝打扮一路尾隨的玉卮女仙不禁鎖眉,探頭張望。

  她跟著歐陽戎和謝令姜轉悠了一大圈子。

  同為女子的她漸漸察覺到一件有趣的事。

  這個謝氏女好像喜歡歐陽良翰?

  此女那不時投向心上人的鹿閃眸光,連她這個外人都差不多能看出來。

  當然,這可能也有周圍這場無聊的姻緣廟會上,夫妻情人不少都成雙成對,玉卮女仙隨便參照對比一下,就能嗅到那戀愛的酸臭味。

  只不過,這二人之間,似乎還有人不知道。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嗎…

  玉卮女仙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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