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丫鬟整頓儀容,低頭理了理胸襟衣衫,顯得鼓一些,走入書房。
桌邊,歐陽戎聽到動靜,沒抬頭道:
“茶幾上有綠豆糕,新來廚娘做的,吃了口挺甜的,你應該喜歡,睡前記得揩齒。”
與歐陽戎不同,薇睞很喜歡吃甜食。
因為以前從沒嘗過。
白毛少女也是跟著年輕縣令回了梅鹿苑,才始知世間原來還有“甜”這種滋味。
“好,主人。”
薇睞乖應了聲,沒馬上過去貪嘴,默默走到書桌邊。
她低頭看了看,取來硯臺、墨石,素手為歐陽戎研墨。
歐陽戎余光瞥見什么,眼睛脫離書上的蚯蚓小字,看了一眼正“紅袖添香”的白毛丫鬟。
薇睞輕柔研墨。
垂目看了一眼自身衣裙,解釋說:
“不小心茶水潑濕了裙,剛剛換了件去。”
歐陽戎點點頭,輕聲道:
“剛剛半細說了。她們還替你泡了一壺茶送來。是你叫的?”
“嗯。”薇睞笑著點頭:“姐姐們泡的茶如何,主人喜歡喝嗎。”
“還行吧。”頓了頓,補充了句:“不過比伱手藝差點。”
薇睞抿嘴一笑,俏立桌前,低眉順眼,細細研墨。
歐陽戎看了她一眼,忽問:
“我不在的時候,嬸娘與其它丫鬟有沒有欺負過你?”
這個問題,在被窩談心的那個月夜,他問過一次,現今又問。
“沒有。”
薇睞搖頭,“嬸娘和半細姐姐她們對奴兒都挺好。教會了奴兒很多東西。”
年輕縣令輕“嗯”一聲,又瞧了白毛丫鬟一眼,后者淺笑,他沒再多問。
歐陽戎埋頭繼續翻書。
直到現在。
歐陽戎每回拖著疲倦身子夜歸梅林小院,看到一個精致歐式的白發蘿莉穿著漢服襦裙,在古色古香的書房中,乖巧的為他端茶倒水、紅袖添香、鋪床疊被。
那忙前忙后笨拙身影惹人憐愛…他眼神都還有點恍惚之色。
從口馬行帶牽回薇睞,算是半個意外。
雖然當時歐陽戎的口馬行之行,是被師妹勸導和嬸娘催促后的無可奈何。
但是初心還是想救回一個便宜可憐的奴婢,盡力而為。
只是歐陽戎沒有想到用功德兌換出的福報會以這種形式呈現。
被他稀里糊涂帶回了梅鹿苑。
這樣一個白毛蘿莉。
不管是從外面看,還是從里面看,從白天看,還是從晚上被窩里看…
按道理不該這么慘的,但是在大周朝她真就這么慘了。
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人嫌狗厭的。
上一回,連被繁重功課憋成滄桑大叔的蘇大郎過來書齋做客,都不正眼看薇睞的,甚至連她禮貌遞來的茶水,蘇扶都強笑一下,手沒去碰…
此后的幾次聚面,這位蘇家大郎再也不在歐陽人面前吐槽他院子里的大媽大嬸款貼身丫鬟了,對他也愈發親切。
很顯然。
他勝了。
一個字。
莫名被贏麻了的歐陽戎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是該感嘆這個時代的審美與性癖落后一大截,有待提高呢。
還是感嘆前世他潛移默化受到太多外族審美影響,產生了一些違背祖宗的性癖。
但不管怎樣,他那天月夜談心,看著懷中很明顯受到某些刺激、情緒釋放的白毛丫鬟,逐漸意識到一個問題。
若是改日治水成功,兌換福報,拍屁股走人了,那身邊的人怎么辦。
其他人都還好處理。
和小師妹有可能的婚約羈絆,早在東林寺沒下山時,就在師妹與他的共同排斥下,及時斬斷了,沒讓各自長輩們的詭計得逞。
被拒婚一次,沒了某些方面的顧慮與自戀。就像相親失敗的雙方,又做了朋友。
歐陽戎自忖現在與小師妹的交往是君子之交,比前世什么男女閨蜜還要高雅,十分正常且舒適。
這也是他不設防備的讓小師妹隨意蹭他“浩然正氣”修行的原因。
要吸趕緊吸吧,以后就沒機會了。
不過小師妹最近好像越來越尊敬他這個大師兄了,話變得越來越多,經常找他請教問題來著,之前還半開玩笑似的讓他這個外人像她阿父一樣管教她。
不愧是陳郡謝氏的芝蘭家風,小師妹確實謙遜好學。
歐陽戎不時感慨。
私下里也估摸著,她在儒門里應該能走的比他這個名揚天下的守正君子還要遠。
畢竟歐陽戎并不會煉氣術。
這些日子雖然偶爾在小師妹那里,聽到些煉氣術秘聞,聽的津津有味。
但是他一直沒主動問如何煉氣等事宜。
因為修行這什么煉氣術,并不能幫助歐陽戎治水。
反正他若是哪天突然走了,小師妹這邊是沒有大礙。
還有六郎、阿山、蘇大郎他們也是。
都是大男人,有個屁的依依不舍。
兄弟朋友之間,分分聚聚很正常。
就像前幾天,歐陽戎在馬車里對阿青說過的,不是所有的分開都有道別,向前看,莫回頭。
在龍城縣的這些交情關系,分開了對于歐陽戎來說,都沒有什么負擔。
什么,你問阿青怎么辦?
你這禽獸…
現在就剩下梅鹿苑這邊了。
首先是甄氏。
歐陽戎對于這位刻薄但注重親情、十分寵侄的叔母,他其實是有一點內疚的。
畢竟他是這個家中的唯一獨苗,也是南攏歐陽氏的頂梁柱。
歐陽戎若是又“走”了,對家族打擊自然很大,停止家勢上升的步伐。
但是換個角度想。
進士探花郎、七品龍城縣令歐陽良翰,其實早就該沒了,當初在東林寺就合該咽氣的。
是他睜眼醒來,強行續命了一波,還在龍城縣干了一堆造福百姓的大好事,流芳此縣,能給南攏歐陽氏增添不少光彩或牌坊。
甄氏也隨之多陪了愛侄幾個月。
這么一想,嬸娘她是不是賺麻了?
想到這里,歐陽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那么最后,只剩下眼前的白毛丫鬟了。
嬸娘并不喜歡她,甚至在侄兒面前,婦人臉上的喜怒表情都不藏。
所以歐陽戎若是一走,在這個家里,薇睞的處境可想而知。
至于讓她去到外面…外面的處境更不好,還不如留在歐陽氏呢,至少有口飯吃。
他能有很多自由的選擇,但是薇睞只有他這一個選擇與依靠…于是那一夜歐陽戎思來想去,只想到了一個相對靠譜簡單的法子:
讓薇睞成為他表面上的女人。
利用這個時代的禮法。
特別是南方這些風氣保守的地方宗族士門,更是看重這一套規矩。
只要是被歐陽戎碰過身子的女子,南攏歐陽氏至少也得好生養著。
說起來,叔母也是類似的例子,剛剛嫁入歐陽氏就成了寡婦,只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實,但她依舊是這個家族的女人,是長輩叔母,作為后輩的歐陽戎要好生孝敬。
所以,努力讓甄氏捏著鼻子得認下薇睞。
說不定還能因為相依為命與惺惺相惜之情,有些移情,余生對薇睞態度好一些呢?
于是,那次月下談心后,本就血氣方剛的歐陽戎在白毛丫鬟楚楚可憐的目光下,半推半就的開始了第一次茶道和治水。
不過歐陽戎堅持住了底線,面對被窩中那惹君憐愛的嬌柔身段,沒去突破最后一步。
雖然只有突破了,才算是真正的侍妾關系。
貼身丫鬟本就是這樣陪房的,可以升為妾室。
可歐陽戎心里有著某種情結。
一旦徹底突破了,就會負責到底,那他還回不回去了?
反正歐陽戎覺得關系深入的差不多就行了,以后在甄氏面前表露出來、抬高薇睞家中身份時,能有些底氣憑證就可以了。
更何況歐陽戎覺得,薇睞可能都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最后一步具體是什么吧,可能還以為已經和他這個主人做完了差不多全部的事情…笑死,這才是開始,笨丫頭。
其實做做茶道、治治蝴蝶溪水,再拍拍屁股走人已經很渣了。
與另外一種,無非是小渣和大渣的差別。
但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需要找到某些理由、或者掩耳盜鈴的莫名堅持,來尋求一些心理上安慰…
再冠之,權宜之計。
書桌后方,歐陽戎一時間有些走神。
出神間隙,又理了一遍思緒。
其實這些彎彎繞繞,他都在心里想過很久了。
并不是拋擲腦后,走后管他洪水滔天。
過了一會兒。
桌前研墨的白毛丫鬟瞧見主人半掩書卷,右手肘撐桌,兩指輕輕揉捻鼻梁,閉目休息。
薇睞手帕擦了擦白潔小手,走去他椅后,給歐陽戎溫柔的按摩兩側太陽穴。
“主人最近很忙?”
“有點。狄公閘修到要緊關頭了,明后幾天我都要早起過去,白天要在狄公閘守著,可能回來很晚,若是回不來,也會讓六郎帶信的。”
正閉目享受片刻寧靜的疲倦縣令,安慰了句:
“你按時睡,不用等我。”
“好。”
“你上次也說好,屋里油燈快點到了天明,我和小師妹若不是回來的早,某個瞌睡蟲是不是要趴桌上迷糊睡到太陽曬屁股?唔…”
歐陽戎話語的話語被兩只柔荑堵住。
薇睞兩手捂住主人的嘴巴,小臉有點害羞的哀求:“主人,莫說了,求你。”
歐陽戎失笑。
主仆二人說了些悄悄話,少頃,天色漸晚,歐陽戎合上書,前去屏風后沐浴。
薇睞整理書桌的間隙,默默看了眼主人邊走邊做一些奇怪擴胸伸展姿勢的疲倦背影。
她雖然剛來梅鹿苑做丫鬟沒多久。
但十分清楚一個道理。
也確實是從那些姐姐們身上學到的道理。
有些事,她可以做,你也可以做,但就是不適合捅到主人面前。
除非掀桌,你死我活。
這章沒寫完,凌晨再補一章!(撅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