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然聲響,驚動開來。嗖嗖嗖的,數道人影出現,有負責守夜的衙役,也有駐扎在衙門監視的兵甲。他們抬頭看見持劍而立的陳唐,不禁露出愕然之色。
陳唐目光一掃,淡然道:“正在練武,你們退下吧。”
衙役聞言,施個禮,立刻離開了。但那數名兵甲,卻顯露出桀驁之意,一個個目光不善地看過來,似乎惱怒陳唐折騰出這番動靜,把他們給驚擾了。
陳唐一笑:“爾等耳朵聾了?”
“你?”
其中一軍漢,登時怒氣沖沖。
“我們走。”
旁邊的兵甲將他拉住,免得事態激發。他們接受的命令,是監視陳唐。不管怎么說,陳唐現在還是南服縣的縣令,加上探花功名的加持,從六品的官。而且是被楊秋雪看中的男人,與之發生沖突,并不明智。
“不過是個兔兒爺,逞什么威風…”
那軍漢忍不住嘟嚷了句。
“嘿嘿,三小姐就是圖個新鮮。這樣的事,又不是第一回了。等玩弄厭了,打得一身傷,就扔到外面喂狗了。”
又一個兵甲說道。
他們乃是楊氏心腹家兵,知道不少情況,對于自家小姐的特殊嗜好,頗為熟悉。其實在寧州府,楊秋雪的作風在圈子內亦非秘密。用她的話說:既然男人能夠玩弄女人,女人為什么不能玩弄男人?
此言顯得有些驚世駭俗,招惹不少非議。
這些兵甲知道小姐的口味,又一向驕橫慣了,對于陳唐也不甚了解。其實在行伍當中,不管對于江湖人士,還是所謂文武雙全的讀書人,都有些瞧不起。覺得那些武功華而不實。只有真正上了戰場,才能見真章。
陳唐不理會他們,轉身返回練功房。房門已毀,里頭更是多處破爛,坑坑洼洼的,似乎發生了一場激烈的大戰。
盤膝坐下,橫劍于膝上。
他先前滿腹憤懣,有怒氣騰騰,便全力施展《九極技》,把自己練得筋疲力盡,躺在地上。也許是福至心靈,也許是人在某種極受壓抑的情況之下,從而激發了一種意志。于是進入到天人合一的玄妙狀態,得到一招劍法。
這一式劍,有剛烈之意,一往無前。
“那么,就命名為‘破釜’吧。”
陳唐喃喃說道。
當日與燕還丹論武,燕還丹便指出了陳唐現階段存在的問題。受到了既成武功的掣肘,跳不出來。
聽那一席話,陳唐心頭豁然開朗,明確了前路方向。不過能否上路,何時上路,又是另一回事。
卻沒想到眼下,受那楊家逼迫之下,反而激發出了破而后立的決心,一舉創出此劍招來。
不得不說,人的遭遇閱歷至關重要。悲歡離合也好,內外交困也罷,闖蕩過來,總有裨益。說玄虛點,便是“心境”上的一種磨礪。
其實一直以來,陳唐的經歷都是頗為順利的,幾乎沒碰到什么大的挫折和壓力。除了剛來到這世界的那一陣子,生活窮迫,為一日三餐奔波勞碌,很是窘迫。不過隨著考中舉人,接下來便順風順水了。
雖然他知道世道兇險,危機四伏,也一直在提升實力。不過知道是一回事,當真正碰到,又是另一回事。依仗著劍匣,面對邪祟,幾乎已立于不敗之地。久而久之,這人心中難免產生了依賴性,從而心存僥幸。
這般思想,往往會拖后腿。
當下自創劍招,內心激蕩難平,便坐著,腦海中開始反復演繹,力求將劍招演練到圓滿。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雞啼,把他從冥想中喚醒,跳將起身,到外面一看,竟已是破曉時分。
他推演一式劍招,花費了一晚上功夫。此刻只感到饑腸轆轆,感覺能夠吃下一頭牛來。當即進入廚房,自個動手,煮了一大鍋面,又加了不少肉,等煮好了,便大快朵頤起來。
稀里嘩啦,足足吃了五大碗,這肚子才漸漸緩過了氣。內心都在為自己的大胃口感到驚詫,這般吃下去,可不得了。消耗太猛,需求太過旺盛,在物質缺乏的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說不好聽點,若是瀕臨絕境,只怕都會比別人更快餓死了去。
吃飽之后,出到外面,正想著今日去不去衙門。就聽得腳步聲響起,帶著走動時甲胄甲片摩擦磕碰的聲響,自有蕭殺之意。
陳唐眉頭一皺,見到楊子楚帶著數名兵甲昂首而至,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
這是縣衙官署,縣令住的地方,等于是家。而楊子楚等人,都是外人。
如今,被這么一隊人肆無忌憚地闖進家來,換誰都不舒服。
“呵呵,陳探花看來昨晚睡得并不好。”
楊子楚笑道。
一夜未眠,練拳練劍,從外形上,陳唐的確顯得有些狼狽,也有幾天不刮胡子了,下巴處長出了一層胡茬子。
見其不語,楊子楚又道:“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不知是想著親事呢?還是想著官帽子?”
陳唐一笑:“楊將軍,你覺得自己很聰明,能掌握一切?連我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楊子楚道:“至少這南服縣,我現在是掌握了的。”頓一頓,語氣森森:“還有,你遣散師爺,讓仆從離開的事,我也都了如指掌。”
陳唐神色不變:“所以呢,你對他們下手了?”
楊子楚哈哈一笑:“我覺得陳探花對我楊家有誤會,我們是軍伍,是武官,不是盜寇。”
“有區別?”
陳唐語帶譏諷。
“區別大了,盜寇行徑,茍且營營,打家劫舍,剪徑行人。所得所圖,不外乎幾許錢財,些微貨物。而我楊家,要的是執掌州郡,統轄縣府,萬千人口,皆在翻云覆雨之間。這些,豈是那些宵小之輩所能相提并論的?”
楊子楚洋洋灑灑道來,野心志向,盡顯無遺,一點也不忌諱。也許他本意就想在陳唐面前,畫一藍圖,說服陳唐。畢竟建功立業,乃是男兒本能,沒有幾個能夠拒絕得了的。俗話有說: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不外如是。
他言下之意,便是要說:陳唐呀陳唐,你想要保住官帽子,做大事,實現內心抱負,最好的選擇便是娶了楊秋雪,投靠楊家…
聽這一番話,陳唐覺得楊子楚確實是有水平的人,昨天言談,其直接以勢相壓,絕非是無腦的跋扈。很多時候,本就不需要講什么道理。因為拳頭,就代表著道理。
昨天一照面,先氣勢逼人,到了今天,又動以前程宏圖,換一般人,還真難以抵御得住,就想著低頭算了。
楊子楚踏前一步:“陳探花,男人大丈夫,便該痛快淋漓。實不相瞞,我不會在南服縣久留。若非你在此,我兄妹二人根本不會到這,只需遣一副將到來即可。當此事完畢,我便將趕往下一縣城。”
陳唐眨了眨眼睛:“說實話,我也沒想到你們會來。自古都是男的強娶女子,怎地現在調轉過來,女子硬嫁男人了?哪怕是公主招駙馬,也是張榜招婿,講究個你情我愿。我就想不明白了,你那妹子是克夫沒人敢要呢?還是犯了花癡,水性楊花,一個勁要倒貼過來?”
“你,找死!”
楊子楚暴怒大喝。
嘩啦啦,身后一眾兵甲,紛紛刀劍出鞘,將陳唐團團圍住。
他們,都是經歷過沙場的兵,手頭沾染過血腥,無論氣勢還是經驗,與等閑兵丁截然不同。不動則以,一動起來,便形成某種陣勢,把人圍困,只等一聲令下,便可將目標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