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蘇民哥的時候,其正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腰佩寶劍,手執一根丈長皮鞭,在指揮著一隊軍伍操練。
校場上,軍伍青壯,約有上百人,披堅執銳,練得有模有樣。
陳唐打量一番,沒發現異常,若有所思起來:先前去弘源寺、以及衙門,都沒有陰氣濡染的跡象。由此可知,畫境本身,對于陰氣的侵蝕,具備一定的抵御能力。特別是某些重要的地方,至少目前為止,那邪祟還無法染指。
想明白這一點,陳唐心里定了定,覺得畫境雖然發生了變故,但還在可控范圍之內。
想來也是,蘭若畫境,畢竟是釋家重寶,哪能一下子便被邪祟給玷污了去?
只是…
抬頭看去,見那片烏云盤桓不散,那一群黑羽怪鳥卻不見了影蹤,不知飛到哪兒作祟去了。
它們,在尋找畫境的破綻。
在這股陰氣中,陳唐感受到了似曾相識的味道,頓時與那宋司命聯系起來,不由得臉沉如水:端是陰魂不散,太欺負人了!本想著考了天子試,等放榜后,便找上門去,營救大胡子,不想對方一直在暗處窺視,伺機而動,等自己進入畫境,便開始動手腳…
那邊范軒與蘇民哥說了起來,說畫境或有變故,會出現兇險。
蘇民哥聽著,一拍大腿:“這是好事!哈哈,本將軍在校場演練已久,手下兒郎正愁沒有仗打。現在正好,管你什么邪祟,盡管放馬過來,殺個痛快。”
范軒很是無語,覺得這廝本心也被畫境濡染,沉迷代入進去了,在虛妄角色里,難以自拔。
釋家有云:大千世界,有三千之數。如果把蘭若畫境,當成是其中一界,亦無不可。
在一方小世界里活動沉浮,時間久了,很難超然其身,無法保持絕對清醒。
所謂紅塵歷練,本就是用來磨礪心境精神的。沉淪之后,再得覺悟,然后大徹大悟,得道成佛。
成佛不易,不過獲得教訓,迷途知返,也是好事。
好比那范元,一路走來,一路哆嗦,嘴里一直在喃喃道“再也不敢亂找女人了”,看他樣子,應該是被捉奸嚇破了膽,一蹶不振,心頭陰影面積略大。一個不好,還真會吃齋念佛,清心寡欲了。
這,也算是一種“悟”吧。
范軒一皺眉,說道:“民哥,你倒樂觀。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可能會被困于畫境中,出不去了呢?”
蘇民哥一愣,隨即道:“不會吧…”
他到底還是保持著幾分清醒:“子閎,你口口聲聲說有邪祟玷污了畫境,但看我這里,可是好端端的,哪有陰氣?”
說著,手執皮鞭,很霸氣地往四周一指。
王子玉沉聲道:“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會不會是畫境本身的一種演變?特意設置出來的考驗?”
這個可能性很大,畫境情景,本就不是一成不變的,若一直過著平淡無奇、波瀾不驚的日子,談何歷練磨礪?
郭向恒跳起來:“早說了,你們亂發什么神經,我與如玉聊得好好的,就把我抓了,把如玉嚇得躲進書里去了,不知還肯不肯出來,你們賠我的如玉!”
蘇民哥笑道:“向恒,你與那如玉情投意合,就得個‘談’字?沒有做些男女之事?”
郭向恒正色道:“我與如玉,發乎情,止乎禮,沒有明媒正娶,豈能做那等茍且之事?”
范元聽見這話,雙眼鼓了起來,覺得郭向恒是在諷刺自己,當即面紅耳赤地道:“我覺得這變故絕非考驗那么簡單,我剛才差點被那金甲人一錘砸死。”
至于幾乎被蝶姑坐死的事,實在太糗,說不出口。
蘇民哥冷然道:“你也說‘差點’,不就是沒死嗎?唯有真實,才能磨礪。否則的話,假模假樣的,能考驗個卵?”
范元不干了:“你什么意思?你就那么想我死?”
見起了爭執,范軒當即喝道:“子涵住嘴,向恒不是那個意思。”然后轉頭去看陳唐:“陳兄,你說覺察到陰氣,這陰氣是真是假?”
陳唐道:“在百花園,你們不也看到了嗎?”
范軒回答:“沒有感受真切。”
以他的修為,的確不敢肯定。
陳唐沉吟片刻:“我也是感應模糊…畫境之內,能否將陰氣虛化演變出來?”
范軒搖搖頭:“這個,前所未有。”
王子玉道:“說這多作甚?我們到街上去,看究竟變故如何,就能見分曉。”
范軒點頭道:“子玉言之有理。”
于是一行人來到城中最繁華的街道,但見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一切,毫無異樣。
如此一來,諸人看往陳唐的眼神就有些不愉了。
最先發難的是郭向恒:“這不好好打的嗎?子閎,看你結交的什么人?張口就胡說八道,他才第一次來,一無所知,放屁你們也信。簡直亂彈琴,不知所謂。”
氣呼呼的,甚至爆了粗口。
王子玉嘆口氣:“白白浪費時間,子閎,我知道你性子豪爽,交際廣闊,但也不該什么人都拉進畫境里來,糟蹋人情不說,還誤了事情。”
蘇民哥臉色露出失望之色:“沒有變故,可惜了…”
倒是范元一雙眼珠轉動,心有余悸地道:“話不能這么說,可能變故初始,還沒有蔓延開來,大家不要掉以輕心。”
從始到終,陳唐的神態都很平靜。有些事情,自己心中有數就好,不是非要說服別人的。口舌之爭,最是無用功。
范軒臉色變幻,在思考著主意。
便在此際,砰的一聲巨響,是從天空傳下來的,驚雷響,閃電掠過,雨點灑落下來。
陳唐一伸手,讓雨水落在掌心處,見那雨水的顏色,竟是灰黑的,污穢得很,便道:“這雨水,有陰氣。”
諸人聞言,臉色一變,趕緊用手接著,觀察起來。
他們幾人,除了范軒與蘇民哥練武,成就內家之外,其他的人,都是花架子,哪里察覺得到陰氣的存在?
不過雨水變黑,本身就顯得不正常。
“人呢?人全不見了!”
范元突地大喊起來。
剛剛還極為熱鬧的大街,此刻變得空蕩蕩,行人走販們,都跑光了。街邊兩側的民居店鋪,也是關門閉戶。
“走,不要被這陰雨淋濕了身子。”
陳唐當機立斷。
“去哪?”
幾個人異口同聲問。
先前找人的時候,陳唐記得路徑:“那邊便是弘源寺,去寺廟里避一避。”
一行人趕緊趕過去。
便在此際,得得得,有馬蹄聲響,一騎從街道的一頭走來,那馬彪悍,渾身炭黑,披掛著皮甲,從頭到尾,包裹得密實,露出來的兩只馬眼內,有妖異的紅光迸射,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匹正常的健馬,倒像是傳說中的陰馬,馬蹄霍霍,堅硬如槌。
再看馬上騎士,全身金甲,手中把持一柄八角流星錘。
見到這副裝扮,范元記憶猶新,頓時嚇得一個哆嗦,心里叫苦:苦也,捉奸的追上來了…
再一抬頭,見對方頸脖之上,卻沒了頭顱,竟是個無頭騎士!
“這,這個…”
范元頓時風中凌亂,不知如何是好了。
別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齊齊倒吸口冷氣。
一個無頭人,騎著一匹陰馬,馳騁而來,怎么看怎么詭譎。即使再怎么反應遲鈍,也暗覺不妙。
諸人面面相覷,搞不清楚這無頭騎士是什么來路。
得得得!
黑馬速度頗快,已沖了過來,呼的,無頭騎士掄起流星錘,呼嘯砸落。
“邪祟,休得張狂!”
蘇民哥拔出佩劍,挺劍來擋。
砰的一下,他便被一股巨力給撞飛起身,寶劍脫手,人摔出丈余遠,心頭巨震。
“蠢貨!”
陳唐心里,暗罵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