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現在的狀況,弩炮那些高級型號的東西,妘載是弄不出來的,而且也不是專業人士,必須要等阿紅他們一點點琢磨,但是霹靂車還是好搞的,是最基礎的人力加杠桿原理。
芒滿之野的木工師們,看著霹靂車的眼神,比起看床弩要柔和的多了。
這沒辦法,因為這東西好造而且便宜,雖然是屬于天女散花,隨機打人式攻擊,但是比起床弩的制造困難來說,這都不是事。
不過木工師們也知道,如果不是先制造了床弩,恐怕他們對于這種相似武器的結構,也不會這么快就一點就通。
同一時間,在霹靂車制作好的時候,陽帝山大敗的消息,也隨著難民們的遷移,抵達了南方要塞。
當妘載站在要塞上面,看著修水邊上那些泥濘與暮氣沉沉的民眾時,猛然發現,它們現在就和剛剛來到南方的赤方氏,是一模一樣的。
失去了家鄉與土地,失去了先祖注視的地方,他們的親人被殺戮,故土被焚燒入侵,財貨被掠奪一空,牛豬牲畜也都被宰殺干凈。
現在浮動在他們身上的,只有絕望。
文命對妘載道:“歡兜說你不會治水,這次三苗來了,你修筑的那些大水渠,還有那個正在積蓄的水庫.....肯定能讓他的下巴都嚇掉下來!”
文命舞起拳頭,充滿信心。
妘載這一次卻沒有配合文命,一聲不吭,而文命抬頭,看到妘載嚴肅的樣子,也不免放下了揮舞的拳頭。
“嗯。”
妘載從要塞上走了下去,巨大的石臺階上,文命追逐過來,跟著妘載來到下面的要塞入口。
最后一批的修筑工事,依舊在繼續,在三苗到來之前,任何形式的加固都不為過。
從洞庭方向逃來的人,遷移過來的人們,從妘載,從文命身邊擦肩而過。
“阿翁?”
有孩子顫抖的聲音夾雜在人流中,向外飄落。
老人頓了一下。
“誒。”
孩子的聲音:
“父什么時候回來啊?”
文命頓住了腳步,前面妘載也停下了腳步。
有老人眼神渙散,背著孩子從他們身邊踉蹌走過,這些逃來的,遷移的人們,既熙熙嚷嚷,又死氣沉沉。
熙攘于對未來的迷茫,死氣于對過去的哀傷。
“他啊,來年冬至時就回來了.....”
老人的眼中并沒有生的欲望,但是他依舊背著孩子向前走。
孩子雖然懵懂,但似乎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他這么問,但臉上卻掛滿恐懼。
“來年冬至,我們安頓下來,殺豚,宰鹿,好嗎?”
“好。”
“來年冬至,阿母也會回來啦。”
“阿母和父一起回來嗎?”
“嗯!”
老人的肯定語氣,又問道:
“來年冬至,我們安頓下來,要玩什么?”
孩子抿著嘴:
“擊壤。”
“好,就是擊壤。”
擊壤,就是堯帝曾經在首山看到野老們拿著土坷垃丟前面放好的木塊,比誰丟的遠的游戲。
文命看著這一幕,心神受到觸動,他甚至一時之間忘記了向前走,只是心情變得很低落。
山海中本就是這樣啊,人不僅與萬獸爭斗,同樣也會自己爭斗,所以人族本質上,不過是開化的野獸而已。
“野老!”
文命跑過去,老人看到這個孩子,眼中稍稍恢復了一些生氣,但卻很快又變成哀傷。
“謝謝你們收留我們。”
老人開口是道謝,而文命則是向他保證:“你們一定能夠安頓下來的!”
老人沉默不語,對文命道:“還有退路嗎?”
文命愣了一下,老人則是嘆道:“看來沒有了。”
“什么,野老,為什么不相信我的話?”
文命指著要塞:“這座名為崇墉的巨塞,是世間最高的墻,它一定能阻擋住三苗的步伐!”
老人沒有說什么,而周圍的難民中,有人道:“陽帝山都崩塌了,古帝的遺澤都沒有阻擋他們,僅僅憑借一面高墻,一座石城,難道比陽帝的余威還要強嗎?”
“一敗,二敗,再敗....沒有人能夠阻擋他們了!”
周圍的人們都抱著這種極負面與絕望的情緒,即使看到這座崇墉,也依舊沒有讓他們恢復勇氣。
“鹿在山野,獵者往就之!”
文命聽到了妘載的話,妘載在山海間摸爬滾打了這么久,又有老巫師的傳承記憶,一些古代的歌謠,以及拼湊的話,很容易就能說出來。
鹿在山野間出現,獵手便前去捕捉。
換而言之,這句話可以簡單概括成兩個字:
“逐鹿!”
妘載拍打文命的肩:“我們剛剛來到南方時,也是一樣的,沒有人會覺得,遷移到新的土地,會有更好的生活,離開了祖輩經營的家園,最后的結果,大部分都是消亡的下場。”
“原田每每,舍其舊而新是謀。但說是這么說,真的又有多少部族,會真正背井離鄉,前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來尋求新的原野呢?說到底,都是在家鄉的附近兜轉罷了。”
有人走過來:“說的是啊,遷移是極其危險的事情,但是比起為奴隸,很多的部族寧愿死在山野間,也不愿意留在淪陷的故土。”
“只要人還活著,就有希望,未來是眼中所見到的,充滿碩果糧食的原野,而不是殘山剩沼,以及耀武揚威的敵人。”
巫盼過來,妘載與文命都尊敬的向他行禮。
靈山十巫,一位傳說中的人物,更是極擅長治病與傷痛的大醫師在這里,或許是對于很多人最大的慰藉。
因為巫咸本人還活蹦亂跳的在中原上班,所以對于其他靈山十巫的出現,大部分人在短暫的駭然與驚訝后,基本很快就能接受。
而不死草這種東西,自然也會被他們所知曉,不過這種草,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小雨淅淅瀝瀝,山上,季巫主他們看到了下面遷移的難民,而季巫主則是跟隨洵山大巫他們,來到這里觀看新的,臨時修筑的蓄水庫。
這同樣是他要學習的地方,也是妘載的要求,如果季厘國真的要想搞水土工程,那么如何筑造蓄水庫,也是要學習的一個方面。
赤松子一直沒有露面,因為中原的那幫家伙一直在,但是這場雨確實是他引來的。
修水從南方發源,其實是大江的分流,而大型水渠不僅僅作為疏水,同樣也作為輸送水流的作用,在修水的上游地區,進行一個簡單的堤壩堵塞,形成一個暫時性的堰塞湖....
水攻這種招數,很多人都用過,像是堤壩突然掘掉,這就是韓信打龍且時用過的伎倆,連夜造沙袋堵住水脈,等到人家抵達預定地點時,掘開沙袋,于是等到龍且軍再向前沖,正好到了低洼地時,大水也如初戀的情人一樣,迫不及待的沖了下來。
白起也用水攻,淹死過楚國數萬人,而王賁則是引黃河大水直沖大梁。
借助自然的力量,是最為霸道的。
妘載之前靠著侔洪氏的寶貝,在和地猶氏作戰時,就用水攻沖掉了對方一萬人,不過那時候是因為有吼天氏幫忙,水流加上風雨和氣壓,以及各種心驚膽戰的背景音樂,這才造成了肉體與精神上的雙重殺傷.....
大巫師登臨這片上游的頂峰,在遙遠的彼方,向著西邊張望。
塵埃涌動,霧氣朦朧,但是卻有一些兇惡的家伙,正在虎視眈眈!
不過如今,鹿死誰手,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