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杏子
從上層社區的間隙中飄落下來的雪花掠過社區的空中廊道，在半空中劃出圓弧，又避開幾處外凸的檐角。
最終落到幾滴暗紅色液體中化開。
堆滿了雜物的巷道內，粗重的喘息聲中摻雜著間歇性的劇烈咳嗽。
杏子捂著嘴，想要將聲音壓回嗓子。
那把遮擋雨雪用的黑傘靠在墻邊，傘骨有好幾處斷裂，邊角耷拉著，仿佛隨時都會徹底報廢。
而她此時的情況大抵也是如此。
往常總是刻意遮掩的容貌暴露在外，若是有人路過，肯定會將視線全部投注于此。
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尚且還留有沒能完全散去的黑色紋路，精致的五官因為身體以及精神上的雙重痛苦而不可自抑的皺成一團，蒼白到不見絲毫血色的臉頰抵著旁邊的木箱，只有緊咬著的牙齒昭示著她仍舊在做著抗爭。
昨晚發生的一切如同走馬燈似的在恍惚的意識中閃現。
教派從一開始就想要除掉他們，那些藥劑還有進化之心，全是早有預謀的陷阱！
突變成精神污染源怪物的同伴們喪失理智的模樣鐫刻在腦海中，無時無刻不在考驗著她的意志。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成了另外的模樣。
腳下的青石磚泛著灰褐色的詭異光亮，巷道口的雪花漆黑一片，令人作嘔的呢喃在耳邊回響，她知道這是幻覺，可悲的是就算知道她也無法脫離這種幻覺，甚至于她的精神正在被這種幻覺不斷地侵蝕。
我會變成跟菲尼還有索克一樣的怪物么？
這樣的想法開始占據她的腦海。
越是在意，精神受侵蝕的進度也就越快，思維不受控制的發散，稀奇古怪的想法一個接著一個的涌現。
如果真變成了怪物，以后或許也會被他拍進視頻他是否活著都是個問題。
我究竟在想什么？
我必須活下去，我還要替菲尼他們報仇！
掙扎著起身。
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只是不論如何都不能死在這里！
電話鈴聲在床頭響起。
被子里的人罵罵咧咧的伸手去摸，碰倒一份疊在鬧鐘邊的文件，落地的聲響又引起另一邊的抱怨。
在萬鬼節的凌晨不讓人睡好覺，這實在是莫大的罪過。
懷著接通就先罵兩句再說的心情，將手機拿回被子里摁下接聽鍵。
三秒之后，溫暖的被窩便有冷風灌入，還在睡夢中的女人被驚醒，滿臉詫異的看著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赤腳沖出臥室的丈夫。
沒多久客廳里就傳來了電視機打開的聲音，隱約傳來什么“萬鬼節災難事件”，“底層社區大停電”之類的聲音。
“我看到了，底層社區出事是那個恐怖組織做的嗎？”
只是披了件夾克外套，羅納雙腿不停的抖著，希望能通過這種方式挽留正飛速散去的熱量。
“如果可以的話，來底層社區見面，我需要你的幫助這不是命令，你有選擇的權力，我必須得告訴你的是現在底層社區內存在著不少精神污染源怪物，有一定的危險，而我要交給你的任務也十分具有挑戰性，當然，相對的報酬也極為豐厚，給你5分鐘時間考慮，再聯系。”
電話內傳來的聲音讓羅納抖腿的動作逐漸停頓下來，身體的寒冷還沒到可以影響他大腦運轉的程度。
電話被掛斷。
羅納迅速聯網開始查詢底層社區的情況。
內容并不多，千帆城政府給出的公告只是中央控制系統故障這種擺明了就是糊弄人的理由，饒是進了聯邦辦事處內的信息網絡，可以查到的信息也只是寥寥。
失望的低聲啐了句，裹緊外套，畢竟是昨晚才發生的事，距離現在連10小時都不到，又是萬鬼節這種大型慶典節日，很多信息都被淹沒在了娛樂新聞中。
再加上天堂智腦對網絡“無微不至”的把控，想要查到些特殊信息確實不是容易的事情。
“羅納，發生了什么？”
很顯然，丈夫突然的離開嚇到了他的妻子。
“沒什么，上司有事情找我，底層社區的供電好像停了，我這不出來確認情況么，你去睡吧。”
搓了把臉，指著電視解釋一句，羅納快步走進書房。
檢測到屋主進入房間，暖氣自動開啟，正對著書桌，勉強驅散羅納身上的寒意。
5分鐘的考慮時間，實在不多。
精神污染源怪物，還是在底層社區，再加上三年前存在于人權游行幕后的恐怖組織，其中的危險性不言而喻。
還是放棄吧。
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更專業的人來處理。
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撥通剛才的號碼。
“做決定的速度還挺快，要來嗎？”
“其實我”
視線落在身前桌面上的大堆文件，抿著嘴，眨巴兩下眼睛，轉而壓低聲音說道，
“我該去哪見您？”
“35號社區醫院附近的約翰早餐店邊上的巷道，到了電話聯系，注意別讓千帆城政府掌握你的動向，這是機密，我現在也是以醫生的身份潛伏中。”
祝覺說完便再度掛斷了電話。
一巴掌糊在自己額頭。
“你就是個蠢貨，為什么要答應，現在沒辦法了，不去也得去！”
嘴上罵著自己，羅納臉上卻沒有多少懊惱的情緒。
彎腰打開書桌右側底部一個上了鎖的抽屜，里邊沒別的東西，一把灰黑色的手槍以及三個填裝著子彈的彈夾。
摸著冰冷的槍械，做了幾個瞄準動作，緊接著又起身將手槍塞到后腰，練習撩開外套拔槍。
動作不得不說極為生疏，但羅納依舊樂此不疲。
“由于中央控制系統出現故障，此次斷電斷網時間將持續5到7天，我們承諾將用最快的速度進行強修，另外為了確保民眾們的基本生活，政府會在社區內設立分發物資的補償點，請有序前往領取各類臨時用具，補償點位置為11號街區，23號街區”
頂部掛著數個擴音喇叭的車輛在行駛在街道上，不斷循環播放著提前錄好的內容。
跟在通告車后邊的還有數輛載滿各類用品的貨車以及兩輛隨行保護物資的巡邏警車。
天堂智腦短時間內無法奪回控制權，眼下又是寒冬時節，夜間溫度甚至已經是零下。
沒有網絡興許還能忍受，沒電無疑是十分要命的事情，而千帆城政府對此的應對方法就是先給出一個還算明確的電力恢復時間，然后免費分發各類物資，最大限度的降低民眾的不滿情緒。
事實上真要強行恢復供電并非沒有辦法，千帆城做為超級城市，它的供電站自然不可能只有一處，除開設立在附近一座衛星城中負責整座城市日常供電的供電站外，還有設立在下城區19號社區，專用于天空之城的供電站。
后者的規模不小，但真正用到的電力資源卻不多，完全有能力支撐一兩個社區恢復電力。
政府內部其實也有提出這個方案，但是在權衡利弊后卻遭到了否決。
一方面這么做容易引起未得到供電的幾個底層社區內民眾的反抗情緒，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政府內的決策者清楚的很。
另一方面現在這情況對千帆城政府來說也并非沒有好處，斷電斷網意味著大部分民眾的手機以及電腦很快就會失去作用，接下去在底層社區的行動也不會輕易被暴露出去。
而且沒了信息通訊，社區內部的消息傳播速度也會變的極慢，哪怕出現小范圍的混亂也有足夠的時間派人去平息，不用擔心發展成大規模的暴動，同時還能避免引起社會輿論。
堪稱一舉多得。
這樣一想，花點錢反倒是性價比相當不錯的選擇。
反正用不了多久，這些花出去的錢就會從這些人的口袋里再掙回來！
言歸正傳。
此時已經離開旅館的祝覺正站在街邊，看著運送第一批物資的車輛遠去，準備前往社區醫院附近等待羅納的到來。
“你準備讓羅納幫忙？”
素子知道祝覺在聯邦政府那兒有些關系，兩人在之前的討論中祝覺就提起過羅納。
不論是從銜尾蛇組織頭目突變成的怪物體內取出來的棘皮肉球還是承載著相當一部分資料的u盤，現在看來無疑都是相當重要的籌碼。
然而僅僅只有籌碼顯然不夠，他們需要一個能夠投注的目標，偏偏兩人對這一次行動的負責人一無所知，他們的身份也注定了不可能主動出頭，否則單就是這兩樣東西的來歷就無法解釋。
“這方面的事務羅納肯定比我們懂，而且他的身份很特殊，或許能幫上大忙哪怕到時候他不愿意合作，我們多少也可以得到些建議。”
祝覺說著話的同時，目光轉向前方正在列隊準備出發的警備部士兵。
失去天堂智腦的幫助，這一次進入千帆城的士兵身上的裝備明顯與上一批出現了明顯的差別。
全覆蓋式的戰術頭盔變成常見的防彈頭盔搭配獨立存在的精神保護儀，手里的全自動武器沒變，只不過每個人的背上都多了一把口徑極大的能量槍械，想來應該是專門針對怪物配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