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跟老牛的電話只說了三句話,老牛說我的事不用你管,就此掛斷。
電話那頭的土匪只能郁悶的給大武打電話,詢問老牛這事兒怎么辦?
大武說簡單,把王坤拽出來揍一頓就行,反正老牛也找不到張怕在哪。停了下問:“張怕現在在哪?”
“鬼知道在哪,就知道當老師,一一九中?”土匪說:“愛咋咋的,不管了,出來喝點兒?”
張怕那面,根本沒把老牛當回事,他現在就希望出奇跡,十八班同學一起出奇跡。意外的是,隔天,另一個稍微奇跡一些的事情先發生。
在這個城市,在二十多年前曾經有一個巨無霸企業,后來離奇賣給投資集團,那個企業就此沉淪,原先的企業老總在企業出賣之前被關進監獄做調查,賣掉企業第二天,他在監獄里得知消息,然后突發腦溢血,急送醫院搶救。
在那個年代,國家有特別多的巨無霸企業,南孚、華豐、健力寶…有太多太多,共同點是跟政府有揪扯不清的關系,共同點是政府做主,共同點是都被政府做主賣掉,更大的共同點是,他們都曾經是行業內老大,制衡外企發展;收購后全部完蛋,變得默默無聞。
這個世界,有太多太多事情無法理解,可偏偏就發生了。一家家如日中天的企業,為什么一定要賣掉?一個個國有企業,怎么就能隨便低價賣給私人?
究其根本,不過還是利益二字。總有些王八蛋為了吃一口好飯,損害掉大多數人的利益,甚至損害掉一個產業的希望…可庶民如你我又能做什么?
最近這段日子,幸福里在轟轟烈烈開工,打地基時先后挖出許多寶貝,有裝著銅錢的罐子,被博物館帶走。有裝著書卷的箱子,被博物館帶走。也有許多現代物品,比如一飯盒糧票,用紙袋包裹的幾雙前進膠鞋,還有一鐵飯盒玻璃球…
其中有個飯盒,上面貼著膠布,寫著三個字,牛進財。最外面裹著塑料袋,打開飯盒,里面又是塑料袋。袋子里裝著厚厚一疊信紙。信紙的題頭是曾經特別牛的那家企業的信紙。而牛進財就是那家企業曾經的主人。
工人不知道牛進財是誰,打開看看,不過是封家書,便是交到工程部,工程部一查,按照挖掘出來的位置做對比,確認是老牛家。
世上還是好人多,工程部的職員找負責拆遷工作的同事找到老牛家電話,打過去詢問,牛進財是老牛的爺爺。
當天傍晚,老牛的父親帶著戶口本去工程部,取回那封信。
沒寫給任何人,厚厚一卷信紙好象一部小說,其實是牛進財的自傳,是那一段企業被賣的前因后果的自傳。
從他怎么接手企業開始,怎么做大,最輝煌時在美國、歐洲設立辦事處,在南方建立生產基地,在省城建設本部大樓,一直到自己是怎么被踢出去,一一做了交代。
牛進財是黨員,是老一輩黨員,對組織忠心。最開始是政府下個文,說是要做個什么什么什么企業,可是問遍政府部門,沒有人愿意去。
牛進財去了,從原部門調離,從空手開始做起,用了不到五年時間,把那家企業做成行業內第一。
那時候的他雄心勃勃,也是特別忙,連市領導見他都提前打招呼,惟恐不在家。
按道理說,他有機會把政府的股份花高價收購回來,可是他沒做,因為說到底,牛進財還是體制內的人。
做企業,牛進財很牛。在處理人事關系上…明顯沒有那么牛。
當時他在規劃家屬樓,對了,當時選的地方就是幸福里,他想建起一個城中城,建出一個省城里的省城。在這個規劃中,幸福里還不夠大,可是在當時,幸福里最把邊,也是最荒涼,可以先期建設開工,后面再繼續擴大就是。
可惜計劃才提上去,他就被弄進監獄。
可以這么說,只要你是領導,就一定有各種機會被人查。往難聽里說,就是一定有灰色、甚至黑色行為。
不查你,是不想查你。一查你,準有事兒!
牛進財在監獄里呆了不到一個月,企業被賣給國內一家投資公司。
原本是想賣給外企,那陣兒上面刮風,下面也有意見,為什么好好一家企業要賣給外國人?相關領導不敢做賣國賊,就隨便找家企業便宜賣掉。
然后呢,那家投資公司經營不到五年,企業是一虧再虧,再轉手賣給外國人。外國人得到這家企業也是一再轉手,最后賣到臺灣人手里,再后來,這家企業沒了。
牛進財在監獄里知道企業被賣,知道一輩子的心血沒了,直接暈倒。
好歹是個干部,急忙送進醫院,好歹搶救回來。再后來就回家養病,跟他創立的那家企業一樣,再后來就沒了他的消息。
算起來,牛進財應該是幸福里最早一批住戶,可惜沒住幾天,從醫院出來,搬來這里不到半年時間,在一個冬天離世。
他的死無聲無息,相比較于他做出來的那么大的貢獻,他的死好象是個屁一樣不重要,被人放了還要嫌棄一下。
老牛的爸爸叫牛愛華,一個很愛國的名字,也是當時很主流的名字。現在只是一個沉默寡言的老頭。平素不吵不罵,不論老牛在外面闖出什么禍,他也不罵。
估計除去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的爹是牛進財,是曾經的特別牛特別風光的人物,在全國有名,甚至世界上也有名氣。
回到幸福里,進到臨時辦公室,牛愛華還是表情木然,可是當他接過飯盒,看到盒子上面的牛進財三個字的時候,眼淚刷地出來了。
老牛陪他爸一起過來,當時嚇壞了,急忙問怎么了。
牛愛華沒回話,拿出身份證、戶口本,證明牛進財跟自己的關系,在領取通知單簽字,捧著飯盒離開。
這封信肯定是要看的,等回到家,牛愛華是邊看邊哭。老牛實在忍不住,讓老爸別哭了,他拿過去看。
老牛今年三十歲,牛進財創辦企業的時候,他還沒出生。牛進財輝煌的時候,他也就是兩、三歲的樣子。等牛進財死去,他也還沒進幼兒園。
那時候進幼兒園多是五歲左右,人記事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老牛的全名是牛華生,那家曾經的企業的名字叫華生集團。
當看到企業名字就是自己名字的時候,老牛有些激動,問老爸:“我的名字?”
“你名字是早取好的,不管生男生女,都叫華生,將來都是要繼承企業的,可惜…。”牛愛華沒說完話。
老牛開始看信,從頭到尾通讀一遍,忽然就發覺自己不怎么恨張怕、也不怎么恨王坤了,跟這封信里提到的幾個人相比,張怕和王坤的那點事情算個屁?
老爸從他手里抽走信:“別看了,別看了。”想了想問:“燒了?”
“燒什么?”老牛又把信搶過來:“老子本來是富三代!因為幾個狗屁人,老子變成混混,這筆帳沒完。”
老爸直接就怒了:“你想做什么?”
老牛把信折起來問道:“爸,你知道這些事情么?”
牛愛華搖頭:“我就知道老頭子出事被抓,因此發病,然后放出來,具體的,你爺爺什么都沒說過。”
老牛拿著信說:“這么厚一摞,這么多字,都是爺爺的委屈。”
這封信不是給誰看的,是老頭子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努力寫出委屈,不能跟別人說,總要宣泄一下,再埋進地里,讓蒼天大地知道自己的苦楚,誰想幸福里拆遷一挖就挖出來了?
牛愛華說:“委屈又如何,這么多年都過去了。”
老牛說:“好,過去了。”轉身出門:“我找大武喝酒。”
牛愛華有心攔一下,可想了想,說聲早點回來。
老牛拿著信出門,很快又返回,把信認真藏好,才出門找大武和土匪。
三個人找家小酒館喝酒,老牛說:“我問幾個人,看你們誰認識?”
大武問:“混哪片的?又怎么了?”
老牛說:“哪片也不混。”把信里提到的名字說上兩個。
信里面提到名字職位的一共有十三個人,其中有四個人格外提了又提,還有三個人重點提及。老牛當然不會問這么多人,挑著緊要的兩個人打聽一下。
大武問:“這都是什么鬼?沒聽過,不知道。”
土匪問:“是干嘛的?”
老牛搖搖頭:“喝酒。”
他不死心,當然晚飯后,帶著酒意去網吧上網搜索。
張怕自然不知道老牛的離奇身世,敢情家里面還出現過名人,不是跟傳奇故事一樣?此時的他正在辦公室里發呆。
倒不是出了什么事,實在是除去發呆,不知道做什么好。
六月二十二日,第一天考試結束。語數外是三個上午考,每天一科,下午搭一個輔科。從今天考試后學生們的狀態看,好象是不容樂觀?因為十八班所有學生就沒有一個是笑著出考場的,一個個都是沉默著出來,沉默著上車,沉默著回來,沉默著吃飯。
學生們沉默,不去管他們自己怎么想,倉庫所有老師卻是很緊張,此時多坐在辦公室里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