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恨楊姨娘,不待見小萬氏,卻不會跟個孩子計較。
“嗯,起來吧!”
小萬氏站到腿都有些哆嗦了,聽到這句話,不管是不是對自己說的,她也趕忙站了起來。
王令佩也跟著站了起來,臉上難掩憤恨。
她雖然極力掩飾,但到底年紀小,明眼人一眼就瞧出來了。
趙氏和唐元貞不由得暗暗搖頭,這孩子真是被養歪了。
小萬氏捏著帕子,有了方才的下馬威,她知道,趙氏對她依然不待見。
她不由得心里打起了鼓,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不說話,趙氏也不詢問,氣氛頓時又尷尬起來。
還是王令慧,站直身子后,一雙眼睛滴溜溜在堂屋里轉了一圈,最后落在唐宓身上。
她噠噠的跑到唐宓近前,揚著小腦袋,甜糯糯的問:“貓兒妹妹,聽說今年你們要去學堂上課?”
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這樣一張天真的笑臉,唐宓還真說不出難聽的話。
哪怕她心里極為討厭王懷恩一家。
唇角微微上揚,唐宓好聲好氣的回道:“是呀。”
再多的話,她卻也不肯說了。
王令慧仿佛沒有感覺到唐宓有意的疏離,主動拉起唐宓的手,撒嬌道:“貓兒妹妹,我和阿姊也想去聽課,可以嗎?”
唐宓沒有答應,而是扭頭去看趙氏和唐元貞。
趙氏依然是沉靜淡然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王令慧的要求。
唐元貞卻細細打量起王令慧來。
唔,這個孩子,果然很聰明。
而唐元貞也比較喜歡王令慧的這種態度:既然是求人,那就該拿出求人的樣子。
而不是像王令佩那般,明明是來求人的,卻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若仔細觀察,還會發現王令佩的眼神中夾雜著怨恨、不忿等等許多負面情緒。
這樣陰沉的孩子,唐元貞著實不喜歡。
跟她比起來,王令慧簡直就是個可愛的天使。
王令慧用力搖著唐宓的手,繼續撒嬌:“好不好,好不好嘛。貓兒妹妹!”
唐宓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懇求,整個人也被搖得跟著晃起來。
她無助的看向唐元貞,阿娘,救命!
唐元貞卻笑了,扭頭去看趙氏。
趙氏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沖著唐元貞微微頷首。
唐元貞知道趙氏的底線了:她厭煩王懷恩一家,卻沒有遷怒到無辜孩子身上。如果王令慧真是個好的,培養一下也無妨。
報了仇,出了心底的怨氣,趙氏這個王家大家長,考慮得更多的則是王家的興盛與發展。
王令慧到底姓王,如果她能不像其父母、長姊那般對王懷瑾一家、乃至整個王家心存怨恨,那么好好培養一下,長大后亦能給家族做貢獻。
想到這里,唐元貞笑著說道:“既然阿慧想去讀書,那就一起吧。”
她沒提王令佩,因為她實在不喜歡這個孩子。
王令佩看到妹妹沖著唐宓撒嬌的時候,很是生氣,覺得妹妹沒骨氣,丟了他們一家的臉。
若不是小萬氏在旁邊拽著,她早就上去把王令慧拉回來了。
但緊接著,聽到唐元貞的話之后,她的連立刻漲紅了:唐氏什么意思?只提王令慧的名字,難道不想讓她王令佩一起去學堂?還是說,她王令佩也要像妹妹那般對唐宓卑躬屈膝才能達成目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她寧、寧愿——
可,可那四位先生都是極好的,且以王懷恩目前的狀態來說,根本沒有能力、也不愿意費心去給兩個丫頭片子去請先生。
要知道,連王令茂這個嫡長子,如今還在王家的家學里蹲著呢。
倘若錯過了這四位先生,以后,王令佩再難有機會了。
王令佩的內心無比糾結,想低頭,可她的驕傲又不許。
就此作罷吧,她、她又舍不得。
就在王令佩左右為難的時候,王令慧又甜甜的開口了,這次是對著唐元貞說的:“阿嬸,還有我阿姊呢。”
唐元貞定定的看了王令慧一眼,小丫頭眼睛沒有閃躲。
片刻后,唐元貞方道:“對,你們兩姐妹一起去吧。”
說罷,唐元貞又看向小萬氏,“阿嫂,可有準備孩子們的學具?另外,今天上午有音律課,需要準備古琴。”
小萬氏趕忙點頭,“有、有、有,我都準備好了。”
她可是仔細打聽了好久,確定了四位先生的學識、來歷,以及要教授的課程,才想著要把女兒們也塞進來的。
至于學具和古琴什么的,她也早早的備好了。
雖然小萬氏自己大字不識幾個,更不懂什么琴棋書畫,但對于子女的教育,卻是非常上心。
再者,他們現在還住在國公府里,一切開支,都有公中負責,根本花不到自己的錢。
所以小萬氏也非常大方的給女兒們準備了上好的筆墨紙硯和琴、棋等學具。
唐元貞笑意加深,看來人家是有備而來啊。
也罷,反正一只羊是趕,一群羊也是放,多幾個孩子陪陪貓兒也好。
正好也讓貓兒多接觸不同性格的人,如此對她的成長也有好處。
唐元貞這個出錢的金主同意了,趙氏自然不會反對。
就這樣,唐宓和柳氏姐妹,以及新加入進來的王令佩姐妹一起去了學堂。
所謂學堂,不過是個單獨的小院。
院子里一排五間屋,教室便選在了光線、通風最好的堂屋。
負責教授書畫的柳先生已經到了,三十左右的年紀,許是早些年的坎坷,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上幾歲。
但氣質很好!
沉靜,嫻雅,整個人都給人一種暖暖的感覺。
舉手抬足間,更是透著她極好的教養。
唐宓一眼便喜歡上了柳先生。
柳先生見到來了五位小娘子,眸光中閃過一抹意外:說好只有三位小娘子,怎么多了兩位?
不過她也沒有問詢,三個孩子是教,五個孩子也是教。
只要主家愿意,多教幾個孩子對她而言并沒有區別。
“先生好!”
五個小蘿莉恭敬的跟柳先生見禮。
柳先生讓她們入座,并開始檢測幾個孩子的基礎如何。
柳先生最善書畫,卻不只教授書畫,還要指點幾個孩子讀書。
一番詢問之后,柳先生發現,五人中,唐宓的基礎最好。雖然只有七歲,卻早已讀完了五經,如今已經開始讀史了。
其次便是柳佩玉,當初在賞荷宴上,柳佩玖并沒有吹牛,柳佩玉的功課確實很好。
在沒有先生指點的情況下,柳佩玉已經讀完了四書。詩詞歌賦也多有涉獵。
排在第三名的是柳佩玖,別看她性子跳脫,整天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其實學習還是很不錯的。
再加上她有“外掛”,前世的記憶讓她的起跑線遠比同齡土著要高很多。
王令佩姐妹很光榮的排在了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尤其是王令佩,已經十歲了,卻只讀了些蒙學的書。
就這樣,還是她死纏爛打的磨著長兄學來的。
王令慧的基礎最差,居然只略略認得幾個字,連正經的蒙學都沒有讀過。
柳先生倒也不急,摸清了學生們的情況后,便開始有針對性的教授。
唐宓和柳佩玉基礎好,上課最開始那兩刻鐘的晨讀就不用參加了,柳先生給每人一份自己珍藏的字帖,讓她們先去西廂房臨摹。
柳佩玖、王令佩和王令慧三個,則跟著柳先生從太公家教、三字經、千字文讀起。
望著唐宓和柳佩玉離開的背影,王令佩暗暗咬牙:哼,得意什么,不就是比我多讀幾本書嘛。哼,你們得意什么,等我學會了,定會把你們踩下去!
柳佩玖搖頭晃腦的跟著先生誦讀,不經意間,撲捉到了王令佩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暗生警覺:這人,不太對勁呢。
上完了書畫課,唐宓等五人休息了一刻鐘,吃茶的吃茶、用點心的用點心、如廁的如廁。
不多時,便是音律課。
上課的許先生二十來歲的模樣,明明是守望門寡的寡婦,卻活得十分恣意,看著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她沒有像許多撫琴的才女那般身著寬袖飄逸的裙裝,而是一身靛青色的胡服。
頭上沒有戴過多的首飾,臉上也沒有涂脂粉,整個人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甚至還帶著幾分英姿颯爽。
她并沒有像柳先生那般,一上課就摸查學生的底,而是豪邁的盤膝坐在主位上,跟學生們談起了音樂、舞蹈。
沒錯,舞蹈!許先生不止琴彈得好,舞跳得也好。
她一直未婚,卻沒有拘泥于內宅,而是跟著父兄走南闖北,見識了不少地方的風土人情。
也學會了很多地域的舞蹈。
胡旋舞、劍舞、鼓舞…許先生都十分擅長。
她說話也風趣,講的內容更是小姑娘們最喜歡的,所以一堂課下來,哪怕沒有撥弄一根琴弦、跳一步舞,也讓唐宓等人聽得津津有味。
待到下課的時候,幾個小娘子仍意猶未盡。
許先生卻似沒看到學生們眼中的渴望,干脆利索的站起身,說了句:“下課”,便大步出了課堂。
“貓兒姐姐,許先生真的是為未婚夫守寡的望門寡?”
柳佩玖湊到唐宓跟前,好奇的問道。
話說后世的時候,她也看過一些小說里提到過望門寡。在那些小說里,守望門寡的女子個個無比可憐,有堅強自立的,也是強作堅強,其實內心無比凄苦。
可這位許先生,柳佩玖實在看不出她有一絲一毫的“苦”啊。
柳佩玖甚至可以從她的言談中,感受到她的生活是多么的恣意、瀟灑。
呃,難道大梁的女子彪悍,連守望門寡的寡婦也活得自在?
“許先生的未婚夫確實死了,而許先生也確實一直沒嫁人。”但許先生是不是因為給未婚夫守節而不愿嫁人,就、就不好說了。
唐宓說得很是含蓄。
柳佩玖這個小機靈瞬間明白了。
在大梁待了好幾年,她也聽聞了不少奇聞異事,她驚訝的發現,原來古代也有這么多個性鮮明的女子。
不婚主義者,真心不是后世才有的。
只不過沒有像后世那般,明晃晃的打出了旗號。
…許先生,沒準兒就是以“望門寡”為借口而選擇不婚的奇女子哩。
一天的課程很快就結束了。
下午的魏先生和梁先生也是各有特色,課上得也非常好,讓五個小娘子既新奇又歡喜。
放學后,各自討論不提。
唐宓回到攬月閣,將一路嘰喳不停的柳佩玖打發出去,先去凈房洗漱一番,換了家常的衣裙,這才舒心的坐在榻上吃茶。
“三娘,鄭家小娘子又給您寫信了。”阿蘇拿著一封信從外面進來。
唐宓抬手接過信,撕開信封,抽出信紙。
鄭家小娘子,也就是鄭勉,鄭相公(相公:也就是宰相)的孫女,是唐宓在賞荷宴上結識的朋友。
賞荷宴那日,唐宓的一心二用,著實驚艷了不少人。
而她那罵人不吐臟字的利口,也引來了好幾個脾氣相投的世家小娘子。
鄭勉便是其中一位。
賞荷宴后,兩人書信不斷。
原本兩人還約定去彼此的家中做客,奈何王家的事一件接著一件,這個約定最終沒有實現。
但兩人的通信卻從未中斷。
尤其鄭勉是個小八卦,經常在信中給唐宓分享一些世家圈子里的新聞。
唐宓熱愛聽八卦,最重要的是,她嘴嚴,不管鄭勉跟她說什么,她都不會外傳。
所以,鄭勉更加愿意跟唐宓說“悄悄話”。
今天也不例外。
唐宓展開信紙,細細的讀起來。
嘿,果然有新聞。而且這事跟二九兄有關。
原來,今天是世家圈子里有個聚會,規模不大,參加的都是年輕一輩。
李壽,以及李家的幾個同輩子弟也都去了。
面對寒門土鱉的時候,世家是同一利益體。但世家內部卻也不是鐵板一塊,彼此之間的競爭很多,甚至還有彼此結仇的。
聚會上,便有一個世家的子弟,因著祖上跟李家有些不睦,便故意挑釁李家的子弟。
其實他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趙郡李氏名頭很響,但事實上,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
李家得罪了當朝皇族,族中也無人做宰相,連九卿都沒出一個。
如果再繼續下去,很快李家就會跌落甲等。
掐這樣一個注定要沒落的家族,那個世家子弟毫無鴨梨。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李壽會站出來給李家撐腰,并放話:你丫瞧不上李家,那就索性跟我比一比。
比什么?
當然是比才學。詩詞歌賦、文章書法,乃至經史雜學…統統沒有問題。
李壽甚至狂妄的給在場所有世家的子弟都下了“戰書”——我李氏是名副其實的甲等世家,爾等若有不服者,只管來戰!
鄭勉仿佛打了雞血,在信里很是描述了一番李壽的“英姿”,最后更是無比感慨的說了句:果然是人不輕狂枉少年啊。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