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不讓她管家,她理解。
當了家,就要外出交際。
她是亡國公主,平日里要交際的那些貴婦,很多都是靠著推翻蕭氏皇朝才得以現在的地位。
是,鄭氏沒有造蕭氏的反,可鄭氏招安、收攏的“義軍”頭領,卻個個都是蕭氏皇朝的叛臣賊子。
有些甚至還跟蕭氏有著血海深仇。
蕭氏頂著前朝公主的身份前去參加宴集,根本不是幫李家結交關系,而是拉仇恨呢。
更不用說,在那些頂級宴會場合,蕭氏還極有可能碰到鄭攸寧。
雖然蕭氏是在李其琛和鄭攸寧和離后才嫁入李家的,按理說,跟鄭攸寧都算不上情敵。
但蕭氏自己心里清楚,當初鄭、李和離時,她曾在暗地里推波助瀾。
若沒有她“悄悄”表示傾慕李玉郎(也就是李其琛啦),李家老祖宗又豈會那般強硬的逼鄭、李和離。
畢竟人家鄭氏還是前朝的官員,并沒有扯旗造反。
就算鄭氏造了反,禍不及出嫁女,那些事也與鄭攸寧無關。
李家老祖宗之所以逼李其琛和離,更多的還是因為蕭氏。
亂世之中,能尚主,多少能庇護李氏宗族不受戾帝的暴虐波及。
可以說,蕭氏在鄭、李和離事件中,扮演了并不光彩的角色。
蕭氏心里明白,李家的幾位當權者也明白。
蕭氏懷疑,鄭攸寧應該也知道。
所以,蕭氏面對鄭攸寧的時候,難免會心虛,甚至會恐懼,唯恐她遷怒自己的一雙兒女。
因為以上種種原因,蕭氏對于婆母不讓自己管家這件事,不僅理解,還有些竊喜。
但,傳家寶不同!
聽聽柳氏是怎么說的,她自己一入門,她的婆母便將翠玉鐲傳給了她。
而她蕭氏呢,嫁入李家的時候,還是高貴的公主。
柳氏卻隱瞞了翠玉鐲的事。
她,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正經兒媳婦看待!
或許,柳氏還懷念著鄭攸寧那個前兒媳婦。
各種想法如同野草一般在蕭氏的腦海里瘋狂的生長著,逼得她幾欲發狂。
其實,蕭氏還真是誤會柳氏了。
不管是蕭氏還是鄭氏,都不是柳氏所期盼的兒媳婦人選。
柳氏是世家女,嫁入世家,長子李其琛又是個才貌俱佳的如玉君子。
柳氏自然想給兒子娶個最好的兒媳婦。
而在她看來,最好的兒媳非世家女莫屬。
蕭氏、鄭氏都不是世家,柳氏根本就看不上。
偏偏李其琛對鄭攸寧一見鐘情,李家老祖宗又看重鄭家的兵權,根本沒問柳氏的意見,就定下了鄭氏。
鄭攸寧過門后,柳氏也沒有交出翠玉鐲。她想看看,鄭氏到底能不能配得上李氏的門庭。
結果還不等她考察完,鄭氏便被逼和離了。
接著就是蕭氏入門。
霸道的皇家公主,柳氏更加看不上,便依著鄭氏的例,繼續觀察。
等她覺得蕭氏堪堪能做李家宗婦的時候,鄭氏又奪得了江山,蕭氏反而成了尷尬的存在。
柳氏只得嘆口氣,默默將翠玉鐲收了起來。
等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孫媳婦入門了,雖然仍不是她理想的孫媳婦,但王家興旺,唐氏又有國夫人的誥封,到底比她的兩個婆母都強一些。
好,就你了!
柳氏計劃得很好,把翠玉鐲傳給孫媳婦,然后將孫媳婦帶在身邊調教。
柳氏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定能在有生之年調教出一個令自己滿意的孫媳婦。
蕭氏不知道柳氏的計劃,她只看到了柳氏將李家傳家寶越過她傳給了唐宓。
蕭氏恨柳氏不把她當兒媳婦,但心里更恨唐宓,覺得是唐宓搶走了屬于她的一切!
蕭氏胡思亂想間,李壽和唐宓已經走到了她與李其琛面前。
侍女擺好蒲團。
李壽和唐宓規矩下拜。
“好,佳兒佳婦,佳兒佳婦!”李其琛再高興不過,常年冷峻的面龐瞬間如春暖花開。
蕭氏見了,更加氣惱。
本來,這個時候該由蕭氏出面送出見面禮。
蕭氏也確實準備了一份極合適的見面禮。
可因著傳家寶和李其琛的態度,蕭氏滿腔憤怒,忽然間不想給唐氏做臉。
只見她扯出一抹笑,從腕子上摘了一個鐲子,遞給了唐宓,“阿家有傳家寶送給阿唐,我卻只有這個鐲子,還望阿唐不要嫌棄。”
蕭氏的鐲子賣相也不錯,但僅止于“不錯”。
如果把這個當做給新婦的見面禮,倒也不是不可以。
關鍵是蕭氏那個態度,她不是鄭重的將鐲子放好,然后交給唐宓。
而是很隨意的從腕子上取下,再遞給人家。
她這幅模樣,好像是事前沒有準備,倉促之間的無奈之舉。
又好似在打賞人!
哪怕李其琛這樣的大男人,都覺得此舉不太妥當。
而且他事先已經跟蕭氏商量過了,將以前收藏的一頂赤金嵌寶花冠送給唐宓。
蕭氏也答應了。
怎么事到臨頭——
蕭氏,你到底在做什么?
當眾給唐氏沒臉,唐氏固然臉上不好看,可、可你又能落得什么好?
李其琛眉頭皺得死緊,十分不虞的看向蕭氏。
蕭氏卻似沒有察覺到,淺笑著看著唐宓。
李壽也惱了,若非還有一絲理智提醒他,他差一點兒就暴起走人了。
唐宓卻神色不變,仍是很恭敬,舉起雙手接過那只鐲子,“多謝娘子!”
既沒有叫“阿家”,也沒有叫“母親”,而是一句再客氣不過的“娘子”。
蕭氏的神色一變,正要開口訓斥。
李壽卻搶先道,“貓兒,時辰不早了,咱們還要去給阿娘請安呢。”
說罷,李壽便扶著唐宓站了起來。
唐宓轉手將鐲子遞給了阿周,笑道:“郎君說的是,阿娘估計早就等著咱們了。”
不是尊稱“阿家”,也不是“母親”,而是無比親切的“阿娘”。
一個是娘子,一個是阿娘,熟親熟近,再清楚不過!
李壽點點頭,跟老祖宗和李祐堂回稟了一聲,便一甩袖子,直接出了百忍堂。
李壽可以不理睬其它的族親,唐宓卻不能失禮,她沖著二房、三房、四房以及幾個堂房的長輩盈盈施了一禮,然后才快步朝李壽追去。
百忍堂里擠了幾十口人,這會兒全都面面相覷。
好好的認親,怎么忽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訓斥十八郎?
人家也沒說錯啊,大喜的日子,當然要給親娘請個安。更不用說人家的親娘還是長公主,更不能慢待了。
可就算要給平陽請安,也沒必要這么著急,好歹把家里的親戚認全了再走啊。
都怪蕭氏!
柳氏以及幾位年長的女眷齊齊看向蕭氏,目光里充滿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