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恰是路過的一隊騎士中的一人。
這隊騎士約有十來人,個個精壯威武,身著玄色胡服,腰間掛著橫刀,腳上穿著烏皮翹頭靴。
包袱扯破了,東西滾了一地,陳家旺正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聽了這人的話,他忍不住扭頭看了看。
發現這些人面容冷峻、動作敏捷,應該是受過專業的訓練。
而觀他們的氣質,以及方才那人說話的內容,陳家旺可以確定,他們應該不是山匪的同伙。
咬了咬牙,陳家旺決定賭一把,“幾位郎君,吾乃京城安國公府唐夫人門下的商戶,今日押運貨物返京,不料遭遇劫匪——”
他的話沒說完,剛才那位說話的白面年輕人便開口了,“唐夫人門下?可是安國公夫人?出自蘭陵唐氏的那位貴人?”
陳家旺眼睛一亮,連連點頭:“沒錯,正是我家夫人!”
白面年輕人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巧了,我家郎君便是李十八郎。”
“十八郎?”陳家旺喜出望外。
白面年輕人用力一點頭,手里也沒閑著,直接抽出橫刀,“兄弟們,將那些膽大妄為的山匪全部拿下!”
“嗷”
十來個人硬是喊出了幾十人的氣勢,唰唰唰,橫刀出鞘,寒光閃動間,他們便已經殺到了戰圈里。
山匪頭領一看情況不好,右手拇指食指捏成個圈放到嘴里,用力一吹,然后喊道:“扯!”
一聲令下,山匪們邊打邊退,在丟下了幾具尸體后,剩下的人快速的往山林跑去。
陳家旺顧忌地上的東西,不敢深追,趕忙命人檢查馬車里的貨物,并且清點傷亡。
所幸唐家部曲對戰經驗豐富,一場廝殺下來,只有幾人受了傷,無一人死亡。
陳家旺自己則翻下馬背,小心翼翼的將散落在地上的土豆、玉米一顆顆撿了起來。
見陳家旺這般愛惜,白面年輕人有些疑惑,湊到近前,小聲問道:“這是什么?你竟這般寶貝?”
“…”陳家旺咕咚咽了一口唾沫,這、這,他該不該說實話?
就在陳家旺猶豫的當兒,剛剛跑上山的山匪頭領扯著嗓子喊道,“畝產千石的糧食,你們可要收好了。回京的路還長著呢,別再被人搶了!”
“畝產千石”
“搶了、搶了”
幾個字不斷的在山谷回蕩。
陳家旺的臉瞬間變成了黑鍋底,娘的,該死的山匪,他們這是威脅呢、威脅呢還是威脅呢!
最可惡的是,那山匪一嗓子喊破了秘密,陳家旺想隱瞞都不能夠了。
迎上白面年輕人探詢的雙眸,陳家旺訕訕的揉了揉鼻子,“那啥,這個是我們船隊從海外尋來的,據說產量奇高…”
“海外尋來的?”白面年輕人微微皺眉,但很快,他忽的對屬下喊道:“快,抓住那個山匪頭子!”
如果陳家旺沒有說謊,這幾個奇奇怪怪的作物確實是從海外尋來的。
那么問題來了,這些“山匪”是怎么知道的?
還特意等在路上設伏?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白面年輕人反應很快,立時下達命令。
幾個騎士嗷嗷應聲,緊接著,一個個便如同射出去的箭矢,飛快的朝山坡追去。
當天夜里,遠在京城的李壽便收到了飛鴿傳書。
“畝產千石的作物?唐氏船隊從海外意外發現的?”
李壽拿著書信,俊逸的臉上帶著些許疑惑,“世間竟真有這樣高產的作物?”
至于唐氏商隊能發現這樣的作物,李壽倒不奇怪。
準岳母的門下有去海外的船隊,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而且唐氏船隊能在廣州混得風生水起,李壽也幫了不少的忙。
安國公府雖然有權勢,但勢力范圍遠遠沒有包括廣州。
那個地方,是個新興的港口,各項事務還在摸索階段,根本沒有成文的法規。
而這樣的狀況下,下頭的官吏很容易鉆空子,敲起商人的竹杠不要太輕松。
若是沒有強硬的靠山,商隊是要吃大虧的。
巧的是,負責廣州折沖府的都尉是李壽在西北軍的同僚,李壽一封信寫過去,唐氏商隊在廣州自是無比順暢。
這些,李壽都沒有跟唐宓說,也沒有跑去向唐元貞邀功。
不過李壽有預感,他的準岳母應該猜到了。
畢竟其他在廣州的船隊,遇到的困難可比唐氏船隊多多了。
只要唐元貞的門下誠實匯報,唐元貞心中就應該有數!
“高產也就罷了,最大的問題,便是李其玨是怎么知道的?”
李壽手指在一行字上滑過,心中的疑惑加深,“唐夫人的船隊能找到高產作物絕對是意外,這事估計連貓兒都不知道,那遠在京城的李其玨又是怎么知道的?”
人家不但知道,還派出了人馬假扮山匪去搶劫。
李壽越想越覺得有蹊蹺,驀地,他想起一件事,阿舅曾經對他說過,庚辰之變時,李其玨曾經提前向阿舅示警。
當時阿舅還曾經戲言:李其玨可以預知未來!
預知未來?
真有這樣的奇人?
等等,李其玨的娘子王氏不是曾經大張旗鼓的在東市開糧鋪,大肆收購糧食嗎?
難道這也是李其玨授意的?
他“預知”到了明年的旱災、蝗災?
李壽發現,李其玨身上的疑團是越來越多,多得足以讓他重點關注。
將手里的書信團成一團,然后直接丟進了炭盆里,被火焰焚成灰燼。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還有一件事。
次日清晨,李壽刻意換了身簇新的衣裳,騎馬來到了安國公府。
“十八郎來啦。”
門房熱情的將李壽迎了進去。
朝暉院。
唐元貞夫婦高坐在主位上,唐宓跪坐在下首,李壽則躬身立在堂前。
“小子見過伯父、伯母,”李壽恭敬的行禮。
唐元貞看向李壽的表情有些復雜。
王懷瑾倒是滿眼慈愛,“好好,都是自家人,十八郎無需多禮。坐吧!”
他一指唐宓對面的座位,示意李壽坐下。
得,這位準岳父還是不想讓李壽在婚前跟自家寶貝女兒有太多接觸啊。
李壽不以為意,按照王懷瑾的意思坐下來。
他先客氣的問候了兩位長輩是否日常安好,接著又站起來,拱手對唐元貞道:“伯母,我的護衛外出辦差,回京途中恰遇…”
李壽要回稟的事,唐元貞早就從昨天收到的飛鴿傳書中知道了。
望著李壽恭敬的神情,唐元貞默默的嘆了口氣:罷了,好歹是自己女婿,倒也沒有便宜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