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庶不婚!
士族和庶族之間宛若隔著鴻溝,慢說聯姻了,碰到死講究一點的士族,都不屑與庶族來往。
十幾年前,前朝戰亂,不知多少豪族受到了戰爭的沖擊。
士族的勢力漸漸被削減,新興的寒門庶族在崛起,許多規矩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戰亂中,有的家族迫于時局,無奈與庶族聯姻,不過也僅止于二三等的世家,或者一些旁支。
唐元貞不同,她是六百年蘭陵唐氏的嫡脈,一等世家的貴女。
而王家呢,說得好聽些是新貴,說得難聽些就是寒門土鱉。
王家能求得唐元貞這位貴女下嫁,自然簽下了不少不平等條約。
其中一條便是唐元貞與王懷瑾所出的第三個孩子,無論男女都要過繼給唐家。
“…”萬氏讓唐媽媽這么一提醒,終于記了起來。
得,唐元貞已經生了兩個兒子,小三娘可不就是第三個孩子?
萬氏傻眼了,這么一來,她今天這一通鬧騰豈不白鬧了?
“祖母,時辰不早了,您還沒有進午飯呢,您看——”
王懷淑早就知道萬氏不可能真的把唐元貞的孩子弄走,但經過這一鬧騰,那孩子定然落個“小毒崽子”的惡名,這、就足夠了。
趁著唐元貞還沒有出手,趕緊把萬氏弄走為好,省得待會兒鬧得下不來臺。
萬氏正尷尬著,王懷淑這梯子遞得正是時候,她趕忙點點頭,“是了,你不說還不覺得,你這一說啊,我竟有些餓了。”
說著,萬氏就要起身。
另一邊,一個小丫鬟不著痕跡的湊到唐媽媽身邊低語了幾句。
唐媽媽眼中精光一閃,揮退了那丫鬟,向前一步,輕聲道:“老夫人且慢走!”
萬氏一愣,“還有事?”她都不找唐元貞的麻煩了,這老婆子怎么還不依不饒起來?
唐媽媽勾了勾唇,“老夫人是王家的老祖宗,有件事還須得請您做主。”
說著,她沖著身后擺了擺手。
不多時,兩個健壯的婆子壓著一個小丫鬟走了過來。
萬氏不解其意,“現下管家的是二夫人,有什么事,你們找她不就得了?咦,這小丫頭是誰?犯了什么錯?”
萬氏瞟了小丫鬟一眼,只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李氏一直在旁邊站著,聽了婆母的話,心道:這會子想起我管家了,方才鬧的時候怎么不說?
可誰讓萬氏是她婆婆,人家說啥,李氏都得忍著。
“好叫老夫人知道,我家二娘腹中的胎兒不過八月有余,根本還不到生產的日子,若非這賤婢惡意沖撞,二娘也不會遭這樣的大罪。”
唐媽媽想到之前唐元貞的驚險,心疼的眼角都濕了。
若不是唐元貞臨進產室前讓她去審訊這小丫鬟并控制院中的丫鬟婆子,唐媽媽真是一步都不想離開。
這會兒再提起此事,她仍心有余悸。
“哦,竟有這事,真是該死!”
不過一個小丫鬟嘛,打死就打死了。唐元貞早產,王家是該給個交代。
那個小丫鬟聽了這話,死命的掙扎起來,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唐媽媽剛得了自家主子的命令,自不會輕易將這事掀過去。
“這賤婢確實該死。老夫人有所不知,這賤婢的母親在福壽堂當差,老夫人您待下人寬厚,有幾個賤婢竟生出了驕縱之心。這賤婢便仗著她阿娘得臉,整日惹是生非,”
唐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睛去瞟萬氏。
果然看到萬氏的臉色變了。
萬氏終于想起這小丫鬟是誰了,不是旁人,正是她得用的一個婆子的女兒,那婆子什么事都不做,只負責照看一只黑貓。
而那只黑貓則是妙緣道姑送給萬氏的,說是能幫萬氏擋災、延壽。
萬氏以前有點失眠的小毛病,自打養了那黑貓后,竟痊愈了。
自那以后,萬氏愈發看重那只黑貓,對妙緣更是言聽計從。
如今看到那丫鬟,萬氏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唐氏早產,不會跟她的黑貓有關吧?
果然,唐媽媽繼續說道:“今天,這賤婢無故將二娘撞到,事后奴婢詢問她的時候,她竟然說自己是清白的,真正驚擾二娘是——”一只黑貓。
話還沒說完,萬氏便騰地站起來,“哼,這賤婢犯了大錯竟還敢狡辯,該死、該死!唐媽媽,我知道你顧慮什么,不就擔心處罰了這賤婢,這賤婢的阿娘會在我跟前告刁狀嘛。你放心,老婆子年紀大了,心卻不糊涂,這事兒啊,你就按照家里的規矩辦。”
唐媽媽眼底閃過一抹嘲諷,她就知道這老婆子會這般。
想丟車保帥,護住那個闖禍的畜生?
哼,那也要看咱們二娘答不答應。
不過,眼下卻不是動手的時候,唐媽媽故作感激的福了福身子,“奴婢就知道老夫人最是規矩的人,既是這樣,那奴婢就僭越了。來人,將這賤婢押到中庭,我要行家法。另外,讓府里閑著的婢子、婆子都來瞧瞧,敢沖撞二娘,是個什么下場!”
李氏心頭一跳,剛才她還想找個時間勸勸兒媳婦,暫且忍下這一回。
可瞧唐媽媽這架勢,竟是要往大了鬧啊。
偏她還不能阻攔,說起來,她心里也有些惱婆母,好好的,作甚要養一只黑貓?還把個畜生供得像個祖宗?
兒媳婦險些一尸兩命,讓一只貓抵命,完全說得過去。
但婆婆呢,已然知道闖禍的是那只黑貓,卻還讓個丫鬟來抵罪,顯然是有意偏袒那畜生啊。
在婆婆眼里,她李氏的兒媳婦和孫女竟還不如一只貓?
想到這里,李氏也怒了,任憑唐媽媽安排。不止如此,她還特意吩咐了心腹婆子,命她好生配合。
萬氏自以為事情已經了結,扶著王懷淑的手便出了西園。
李氏先去產室看了看兒媳和孫女,見她們無恙,又叮囑了王懷瑾幾句,這才回自己院子去了。
不一會兒,西園恢復了平靜。
“二娘,就這么放過那畜生?”唐元貞的侍女不甘心的問道。
“一個畜生算得了什么?真正作惡的還是它背后的人。”
唐元貞說得含糊,心中卻另有了計較。
不過,萬氏還是要敲打,否則任由這老婆子鬧下去,王家將會成為京城的笑話。
在李氏的全力支持下,王家所有不當值的奴婢都集中到了中庭,其中就包括那個小丫鬟的阿娘。
當著所有人的面,唐媽媽冷冷的宣布,“賤婢阿崔,謀害主母,杖八十!”
王家軍功起家,治家也沿用軍法。所以,他們家用的杖不是尋常人家的那種,而是軍杖。
這軍杖,慢說八十,只二十便能要了一個小丫鬟的命。
她的話音剛落,阿崔的阿娘便沖了出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唐媽媽,阿崔年幼不知事,她絕非有意沖撞二娘,還請二娘開恩哪!”
唐媽媽故作憐憫的看向她,“這不是二娘的決定,你要是想求人,應當去求老夫人。”
阿崔的阿娘愣了下,旋即道:“老奴這就去求老夫人,還請唐媽媽暫緩行刑。”
唐媽媽撫了撫鬢發,十分好脾氣的說:“看在你拳拳愛女之情的份兒上,我可以等你一等。”
阿崔的阿娘感激不已,再三道了謝,然后撒腿便朝福壽堂跑去。
福壽堂。
萬氏剛剛進了院門,便有一個小道姑沖了過來——
“老祖宗,老祖宗,求您救救我師父,求您快去救救我師父吧!”
萬氏嚇了一跳,忙問道:“妙緣不是好好在后堂給我祈福嗎,出什么事了?”
小道姑嗚嗚的哭道:“好叫老祖宗知道,我、我師父被唐家的客女抓走了,說她私自進行‘淫祀’,是違法的,還要將她送官懲處咧…”
王懷淑聽了,心里一沉:不好,唐元貞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