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別來無恙

第634章　　事實上從福建出兵進攻江西非常麻煩，因為福建和江西有著重重大山阻隔，中間隔著數百里的武夷山脈。

　　福建境內，雖然也到處都是山，但卻有著眾多河流，大部分河流都能行船，順著水路進軍還是比較容易。然而福建境內的河流大都發源于武夷山脈，向東南流入大海，順著河流根本就進不了江西。

　　當然，山巒之間也有山谷狹道，雖然攀越艱難，真要過的話還是能過的，翻越武夷山脈能從福建進入江西。只不過路途艱難而已。當年秦始皇派遣大軍進攻東甌國，便是走的翻越武夷山。而當時整個南方到處都是叢林，都是未經開發的原始森林，江西乃是福建都是煙瘴之地，到處都是蛇螞毒蟲，即便那種條件，秦軍還是翻越重重大山，攻下了東甌國。東甌國是當時百越中的一部，就在福建境內。

　　而到了大明，不管是福建還是江西，都早就開發過了，已經沒了那么多森林，也沒有了什么瘴氣。論條件比秦朝時好了太多。

　　但即便如此，想翻越重重大山進入江西也并非易事。少數人還行，對一支數萬人的大軍來說，是非常艱難的事。

　　從邵武府向西進入光澤縣，再翻越杉嶺山脈，進入江西境內，足足三四百里的路途，要翻越的山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座，大軍走這樣的山路，沒有半個多月時間根本到不了江西。

　　這么長的時間的行軍，糧草補給都需要從山路運輸，再加武器鎧甲火炮各種輜重，想想都讓人頭痛。

　　“太難了，順著河道頂多能到光澤縣，再向西就進入了山區，船只將無法再行進，別的不說，光是這些火炮想運過去就十分費力。”張煌言嘆道。

　　“那就不帶火炮！”李彥直斷然道，“紅衣大炮一門都不帶，其他火炮的話，除了虎蹲炮和輕型佛郎機，其他也都不帶。”

　　紅衣大炮重千斤數千斤，即便能在山道運輸，速度必然很慢，很耗費時間。而虎蹲炮每門才三十六斤，兩個炮手能輕松太動，也可以用騾馬牲畜馱著過山道。輕型佛郎機火炮，重量也就幾十斤，比虎蹲炮重不了多少，帶著也不麻煩。

　　“若是不帶紅衣大炮的話，遇到堅城就沒辦法了。”張煌言皺眉道。一直以來，禁衛軍對火炮依賴十分嚴重，但凡攻城，都是以重炮轟擊城墻，很少采用云梯硬攻，對其他攻城手段并不擅長。

　　“咱們只是偏師，若是遇到堅城的話，大不了不攻，繞過去便是。咱們的目的便是牽制叛軍，襲擾其后方。”李彥直道。

　　“這樣也行，那就索性連佛郎機也不帶，只帶一些虎蹲炮便是。”張煌言建議道。

　　皇帝親率十多萬大軍從長江對江西發動進攻，叛軍主力必然被吸引在南昌九江一線，和福建相鄰的江西府縣定然不會有多少軍隊，即便有叛軍軍隊，也不會是精銳，以禁衛軍的戰斗力，遇到這樣的弱師，根本就用不著火炮。

　　“虎蹲炮也不帶了，此次出兵就不帶炮兵，騾馬全部用來馱運糧食鎧甲，這樣也就不用再征調民夫運糧。”李彥直想了想。

　　大軍要翻越武夷山脈，至少行軍二十多天，必須帶足足夠的糧食，然后還得帶上鎧甲。若是不帶鎧甲的話，戰斗力至少減少三成。也許鎧甲抵擋不住火銃，但當刀箭還是沒有問題的。

　　“除了火銃彈藥還有必要的糧食，夠一路吃的就行。其他都不帶，全軍輕裝前進，迅速翻越武夷山進入江西境內。”李彥直斷然道。

　　“那樣的話糧食只能到江西內就地補給了，可若是一時間打不下城池怎么辦？咱們總不能從百姓手中搶糧吧？”張煌言問道。

　　“搶什么糧？咱們用銀子買啊，只要有銀子什么買不到？”李彥直淡淡道。福建禁衛軍別的不說，就是不缺銀子，每年海貿銀子都要撥出一部分給福建水師。相比其他地方的禁衛軍，福建禁衛軍官兵餉銀高福利好，最是富裕。

　　“就怕有銀子也買不到糧食啊。”張煌言嘆道。

　　一路上到處都是山嶺，人煙稀少，便是進入江西也是如此，這么多軍隊，想買到足夠的糧食并非易事。

　　“這也是個問題。”李彥直摸著下巴，知道張煌言說的不錯。重山之中便是有人煙也多是小村子，往往只有幾戶幾十戶人家，根本就供不起數萬人的大軍。

　　“我倒是有個主意。”張煌言突然道。

　　“什么主意，快說。”李彥直連忙道。

　　“咱們可以再出兵前先派遣一支小部隊，化作商人進入江西，一路探查敵情的同時，用高價購買糧食，囤積在大軍必經之路處。”張煌言笑道。

　　“這樣能行嗎？”李彥直摸著下巴，狐疑道。

　　在敵境內購買軍糧，怎么聽著就不靠譜。

　　“應該沒問題。以經商的名義進入江西，應該不會引起叛軍懷疑，原本江西福建之間就有商貿往來，雖然大宗的貨物過不來，但也經常有小商人翻越群山往來兩地。”張煌言道。

　　“好吧，那就試試，就怕引起叛軍懷疑，會讓派出的兄弟陷入險境。”李彥直道。

　　“江西叛軍估計都想不到咱們會翻越群山進攻，也許就不會堤防。”張煌言道。

　　“好吧，反正距離陛下約定的出兵時間還有二十多天，試試也行，別的不說，總能探查清楚山那邊的情況。”李彥直終于拿定了主意，“就是該派誰去呢？”

　　“要不然末將去吧。”張煌言主動請纓道，“只需給我百十個士兵，都扮作商旅伙計護衛，應該不會引起懷疑。”

　　“好吧。你隨便挑人，盡快出發吧。”李彥直點點頭。

　　張煌言便開始著手準備，為了扮演的像，他甚至派人找了一個本地向導，名叫吳福，就是殺了叛軍首領林滿堂開城投降的舉人吳嵐家中的管事。

　　邵武府因為距離大海太遠，本地士紳并不做出海生意，但卻作為坐商，給海商提供貨源。吳嵐家在光澤縣，光澤和江西隔著武夷山相鄰，吳嵐便組織了一支商隊，穿越山脈來往于江西福建，從江西低價采購瓷器生絲，再轉手賣給海商。雖然山路艱難運輸成本較高，每年還是能賺到一些銀子，起碼比種地要強的多。而吳福便是負責貿易的一個管事。

　　找到吳福之后，張煌言靈機一動，決定扮作吳家商隊。他從軍中挑了百十個善于走山路的士兵，都換上普通百姓衣裳，把火銃鎧甲打包扮作貨物，隨身只帶了刀劍防身兵器，命吳福帶路，向著江西而去。

　　一行人先是乘船，從邵武府到了光澤縣。而此時的光澤縣也已經被禁衛軍占據。

　　到了光澤縣，溪流陡然變窄，已經沒法繼續行船，一行人便拋棄船只上了岸，然后在吳福的帶領下去了吳家商號。商號中騾馬等裝備一應俱全，甚至連商號的旗幟都有，省了很多事。

　　一行人又換上了商號伙計服裝，趕著商號的騾馬，打著商號的旗幟，又有吳家商號管事吳福為向導，簡直和吳家商號沒什么兩樣。

　　光澤縣夾在群山之間，是一處面積不大的盆地，從光澤縣向西，地形陡然變陡變窄，道路難走了許多。走了不到三十里，便到了山區，腳下都是崎嶇難行的山道，而這些山道都是在山谷中，多沿著山間溪流。

　　都在山道上，舉目望去，四周都是蔥蔥群山，到處都是林木，道旁溪流潺潺，景色非常的美。然而除了張煌言外，所有人都沒心觀察風景。因為這些禁衛軍士兵都是福建本地人，平日里見慣了這樣的景色。只有向導吳福，更是沒有心情欣賞美景。

　　張煌言倒是經常左顧右盼，但是也不是欣賞美景，而是注意觀察周圍的一切。身為隊伍的負責人，張煌言非常的警惕，生怕會出亂子。

　　窮山惡水出刁民，而邵武府在整個福建最是偏僻，也是最窮的，有的是過不下去的山民，選擇了上山為匪。

　　“將軍，前面二十里有座老鴉山，山上便有一股匪徒，數量約有百人，經常下山搶劫商旅。”吳福對張煌言道。

　　“不要叫將軍，喊我少掌柜，對了，若是你們吳家商號遇到山匪，你們會怎么辦？”張煌言皺眉道。

　　“沒有什么辦法的，商號的伙計打也許能打的過，畢竟這些山匪窮的連武器都沒有幾把好的。但是打得過又能如何呢？商號要常年來往于福建江西之間，每年都要至少來回一次，若是惹怒了山匪，這山道這么長，他們隨便找個地方設個埋伏商號就吃不消，所以只能破財免災，每次送些銀子給他們。不過掌柜的您手下都是精兵，不用怕這些山匪，剿滅他們便是。”吳福說道。

　　“不用。以往給他們多少銀子，還給多少便是。”張煌言淡淡道。進入江西為大軍開道籌糧要緊，沒時間理會小股山匪。

　　“是是是。”吳福也不敢多言。

　　隊伍繼續前進，說話間天快黑了，便在山道上宿營，往兩邊山道派出了崗哨，保持著警惕。所有人都和衣而眠，六月天氣，晚上露宿也不會冷，反而格外涼爽。

　　第二天早上，隊伍吃過干糧后又繼續行軍。山道太過難行，到了下午時才到了吳福說的老鴉山附近。

　　張煌言下令，所有人都保持警惕，緩慢向前行進。

　　“山匪在哪里呢？”張煌言舉目四下看著，只看到山巒樹林，四周靜悄悄的，根本看不到山匪的影子。

　　“山匪老巢在山道南邊十里的老鴉山，那山腰上有一處數十丈方圓的平地，足有三四百畝大小，山匪在上面修建了房子，還開墾了田地。”吳福介紹道。

　　“他們會不會不知道咱們過來？畢竟現在不是你們吳家商隊去江西的時間。”張煌言問道。吳家商隊一般春季前往江西，收購貨物后趕在夏季之前返回，不會耽誤當年的海貿。有時也會秋季走一趟，運些福建的特產到江西，回來時再采購一些海貿貨物以備來年。而現在是六月份，已經到了夏季，天氣太熱，根本就不是經商的好時候，這些張煌言早就弄得清楚。

　　“山匪便是靠山吃山，此處山道是邵武府通往江西建昌府必經之路，山匪肯定會在附近放有眼線，少東家放心，他們很快便會出現。”吳福道。

　　“我這有什么可放心的......”張煌言無語道。

　　話雖如此，他還是下令全軍戒備。火銃手們甚至把包著火銃的包裹抱在了懷里。

　　“少東家，他們來了。”吳福突然指著前方說道。

　　張煌言定睛看去，果然看到遠處山道上影影綽綽出現了很多人影，應該便是吳福所說的那些山匪。

　　又過了片刻，雙方已經非常近，距離只有四五十步，張煌言暗中下令停了下來。

　　四五十步，已經在火銃射程以內，能讓“商隊”靠的這么近，說明這支山匪根本就是烏合之眾，根本就不懂打仗。當然，也許是因為太熟的緣故，這些山匪才沒了多少戒備心，畢竟商隊打著吳家商號的旗幟，而按照吳福的說法，老鴉山山匪平常沒少和吳家商號打交道。

　　如此近的距離，已經能夠清晰的看清對方的情形，就見這些山匪，一個個穿的破衣爛衫，個個蓬頭垢面胡須老長，手里拿著亂七八糟的武器，有刀槍，也有木棒，甚至還有山匪拿著鋤頭。遠程武器也有，幾把獵弓而已。

　　“前面可是吳家商號？”就在此時，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是老鴉山的大當家馬馳。”吳福悄悄道　　張煌言捅了捅吳福，示意他去搭話。吳福只能走到了最前，沖著對方大聲道：“正是吳家商號，馬大當家別來無恙。

　　“原來是吳掌柜啊，吳掌柜，你們商號怎么這個時候進山了，平常不都是春秋季節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