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江戰起

　　李彥直的水寨就在秦淮河入長江處，龍江船廠所在碼頭處，也是原來操江水師營寨所在。

　　二十余艘海船實在太大，現有的碼頭根本不足用，沒奈何只能停泊在江心。

　　在龍江船廠以南，設有水師炮臺，其中火炮二十多門，用以封鎖江心洲以東的江面。

　　身為總管所有水師的總兵，李彥直并未呆在水寨，而是把最大的蓋倫船當做了指揮座艦，整日都呆在船上處理各種軍務。

　　對李彥直來說，手中這二十艘海船才是根本，原本的操江水師只是輔佐。

　　如意伯劉孔昭去鎮江了，把操江水師整個留給了李彥直。而操江水師和南京其他軍隊一樣，情況也非常復雜，勛貴們滲透很厲害，軍中很多軍官都和勛貴們有著這樣那樣的聯系。

　　統領這樣的水師和反賊作戰，李彥直自然不放心，說不定什么時候，這些水師軍官便會倒戈。然而他也沒有充足的時間對整個軍隊進行清洗。

　　這種情況下，之后能采用斷然手段了。

　　洪承疇決定對勛貴動手之前自然知會了李彥直，李彥直便以軍議為名召集所有把總以上軍官議事，然后把這些軍官都軟禁在自己的坐船上。

　　當然李彥直做的也沒有那么生硬，并沒有直接殺人，而是以成立參謀團的名義，把很多軍官留下來作為參謀，而挑選了劉孔昭一系的軍官回去帶兵。

　　劉孔昭走的時候，并未帶走多少人，其家丁親信都留了下來，這些人是劉孔昭的嫡系，自然可以放心使用。

　　“爾等也不用擔心，本帥也不會拿你們怎么樣，只不過大敵當前，需要整編軍隊統一指揮，只能暫時委屈大家了。不過本帥會給大家出戰的機會，只要諸位能奮勇殺敵立下戰功，本帥可以保證事后諸位官職仍然保持不變。”李彥直對這些被扣留的軍官道。

　　這些軍官面面相覷，有的非常不滿，有的更是非常惱怒，有的很恐懼，但都無可奈何。這船上都是禁衛軍，他們被解除了武裝，便是想作亂也沒有成功的可能。城中七家勛貴被抄家的消息已經從李彥直口中得知，更是讓和那七家勛貴有瓜葛的軍官膽戰心驚，生怕李彥直會對他們下手。

　　李彥直自然不會胡亂殺人，此時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數十里外的反賊水師動靜上。

　　“大帥，反賊水師在三十里外萬安灘扎下大營，并未有向我水寨進攻的意圖。”哨船回來了，帶回了反賊水師的消息。

　　“可惜我們是逆流船速太慢，要不然可以徑自前往進攻他們，阻止他們立營扎寨。”張煌言道。

　　“反賊水師距離咱們這么遠立寨，就是在防咱們進攻。”李彥直淡淡道。

　　“總帥，這一仗咱們該怎么打？”張煌言問道。

　　李彥直默了默：“洪總督給我的任務是守住長江水道，保證南京城物質運送的暢通，若是按照洪總督的意思，咱們只需要守住長江水道便可。”

　　張煌言點點頭：“那咱們便守在這里。咱們這里有水寨，有炮臺，再加上咱們船隊的火力，足以封鎖住長江。”

　　李彥直搖了搖頭：“可是我不想就這樣被動防守！洪總督身邊只有四千禁衛軍，卻要守住諾大的南京城，咱們手中有二十艘海船，船上有上百門紅夷大炮，有禁衛水師士兵七千人，再加上一萬多操江水師輔助，豈能就這樣干等下去？”

　　“那就打，先擊敗反賊水師，再抽調軍隊幫助洪總督守城！”張煌言握拳道。

　　將帥意見統一，李彥直當即寫了一封請戰信，命人送到南京城內總督府。

　　洪承疇看過請戰信后，信手遞給了趙寅，自己則沉思著。

　　“東翁是擔心李總兵會兵敗嗎？”趙寅問道。

　　洪承疇點點頭：“正是如此，反賊船多兵多，實力強大，而李總兵手中都是不適合江戰的海船，一旦李總兵被反賊水師擊敗，那么長江水道將會被反賊控制，南京城就被徹底封鎖失去了外援。”

　　“那就給李總兵下令，讓他防守即可，不用主動進攻。”趙寅道。

　　洪承疇想了一會兒，緩緩道：“李彥直雖然年輕，卻當福建總兵數年，打過紅毛鬼，剿過海盜了，東南海域有現在的平靜，其功勞很大。論水戰，他當比本督更加精通。再加上他和反賊水師交戰過，應該對反賊水師戰力有所了解，既然提出出動進攻反賊水師，想必有一定把握。若是他能早日擊潰反賊水師，控制住長江水道不說，更是能抽調出部分兵力用來幫助守城。罷了，既然他想打，就讓他試試吧！”

　　“東翁所言甚是。”趙寅道。

　　接到洪承疇同意出戰的回復后，李彥直并未立即出兵，而是又準備了一日，到了第二天一早，方才出兵逆流而上。

　　此戰，為了畢其功于一役，李彥直麾下的二十艘海船，還有操江水師的兩百余艘戰船傾巢而出，組成浩浩蕩蕩的隊形，向著上游逆流而去。

　　因為逆流的原因，三十里的江程，足足用了兩個時辰，中午時分才接近了反賊水寨。

　　而朝廷水師如此大規模的行動自然瞞不住反賊，透過千里鏡能看到數以百計的反賊船只橫亙在江面上，已然嚴陣以待。

　　因為李彥直所屬海船擁有太多的紅夷大炮，反賊水師早已吃足了苦頭，知道便是躲在水寨中也無法避開朝廷水師的攻擊。不主動迎戰的話就只能被動挨打。

　　“轟轟轟”雙方船隊相距還有數里時，海船上紅夷大炮已經陸續開火，把一枚枚炮彈射向反賊船隊。

　　一枚枚炮彈落在江水中，濺起一道道水柱，聽著震耳欲聾的炮擊聲，再看到如此情形，膽子小的反賊已經心驚膽戰。

　　“傳令，火船出擊！”反賊水師總兵方國安叫道。

　　方國安原來是江西副將，精于水戰，袁崇煥便把水師指揮權交到了他的手上。對袁崇煥的信任，方國安很是感激。方國安也清楚，此戰若是能夠攻下南京，監國朱由崧便會在南京登基，自己若是能在進攻南京中立下功勞，等到朱由崧登基稱帝后被封個伯爵完全沒有問題。

　　袁崇煥統率主力負責進攻南京城，把水師船隊都交到了方國安手里，此時方國安手中有江船千艘，水師士兵五萬余人，可謂實力強大。

　　而且上次水戰之后，袁崇煥和方國安等水師將領總結了教訓，為下次作戰做了充足的準備。方國安也有信心能夠擊退朝廷水師。

　　在方國安的指揮下，足足三百余艘火船水流而下向著李彥直水師攻去，這些火船都經過了特殊的改造，在每艘船上都裝了一支桅桿，桅桿上掛著一面蘆葦編制的船帆。船帆兜住了江風，順流而下船速極快，向著朝廷水師猛沖過去。

　　“轟轟轟”二十艘海船上的紅夷大炮猛烈開火，把炮彈射著沖來的反賊火船，不時有火船中彈傾覆，然而船上火炮命中率太低，卻無法阻止反賊火船的迅速靠近。

　　緊隨火船之后，方國安再次派出了三百艘戰船，每艘戰船上載著五六十士兵，漿帆并用，緊跟著火船之后向著朝廷水師船隊攻去。

　　在很多較大戰船上裝了彈射裝置，也就是小型的拋石機，用以靠近進攻朝廷水師大船。

　　在風帆的帶動下，又是順流而下，火船速度很快，在距離朝廷水師船隊還有半里的時候，操作火船的反賊水手點燃了船上潑有火油的柴堆，紛紛上了后面系著的小船，并斬斷小船和火船之間的纜繩，火船便迅速向著朝廷水師船隊沖去。每艘火船船頭都裝有鐵制撞角，是帶有倒鉤的鐵矛，只要撞上對方船只，鐵錨便會深深刺入對方船體，在倒鉤的拉扯下輕易無法分開。

　　看著遠處順流而下的數百艘已經點燃的火船，李彥直冷冷一笑，下了阻擊的命令。

　　二十艘海船周圍，是原操江水師的船隊。黃爽站在船頭，緊緊盯著遠處駛來的反賊火船隊。他是如意伯劉孔昭嫡系，世襲百戶出身，在劉孔昭身邊侍候了十多年才被委以水師把總職位，負責指揮一艘戰船。劉孔昭去了鎮江，把水師交到了李彥直手中，黃爽原以為沒了劉孔昭的扶持會被打入冷宮，誰知道轉眼間卻被李彥直委任為千戶，負責指揮十條戰船，這讓他又驚又喜。雖然他知道是因為李彥直軟禁水師很多軍官的原因，他才得以升官，但仍然對李彥直非常感激。

　　突然，耳邊響起號角聲，黃爽霍然回頭看去，就見中軍所在的那條大海船桅桿上懸掛著一串紅色的小旗！

　　“全部前進，阻擋那些該死的火船！”黃爽手指前面江面，大聲命令道。

　　隨著他的命令，他手下十條江船上的水兵迅猛劃動船槳，向著江上的火船撲了過去。

　　不止是他這十條江船，整個操江水師二百余艘江船悉數撲出，都快速越過了二十艘海船，迎向反賊火船。

　　一時間雙方數百艘船只對沖著，不到三里寬的江面上密密麻麻都是船。

　　碰撞聲響起，吶喊聲震天，熊熊烈火在江面上燃燒。

　　紅夷大炮仍然在不停息的轟鳴，炮彈卻越過了激烈交戰的戰場，向著反賊后方船隊延伸。

　　“抵住！”黃爽大聲喊著，十幾個士兵用力撐住長長的竹槍，終于把迎面而來的火船抵住，逼迫其在江上停下來。整個火船燃燒了起來，火焰在數丈外熊熊燃燒，士兵們卻哈哈大笑，紛紛說真他娘的暖和。

　　終于，當火船上的船帆被燒毀，桅桿倒下來時，士兵們才撤回支撐的竹槍，任由火船繼續在江上燃燒，向著下一個目標撲去。

　　有的船只擋住了火船，有的船只卻被火船撞了個正著，火船上的火焰蔓延開來，逼得船上操江水師士兵紛紛躲避，一些士兵被逼的甚至跳入寒冷的江水中。

　　面對勢頭迅猛的火船，有的戰船上官兵生出了懼意，根本不敢往前沖鋒，不肯以自己戰船去阻擋沖來的火船，一艘操江水師戰船甚至向后撤去，以躲避賊軍火船的進攻。

　　“把那艘后退的船給我轟沉！”李彥直看的明白，指著不遠處的那艘江船命令道。

　　“轟轟轟”面對那艘江船的十余門火炮調整射角后先后開火，兩枚炮彈正擊中那艘逃跑的江船，江船船舷出現兩個大洞，江水迅速的往船艙里涌入，那艘逃跑江船以肉眼可見速度迅速傾覆。

　　見此情形，周圍其他原本也想撤退的操江水師船只大驚，再不敢生出退縮心思，被逼向著火船迎去。

　　操江水師的戰船擋住了大部分火船，但仍有數十艘火船突破了攔截，順流而下撲來。

　　“迎過去！”李彥直冷冷的命道。

　　令旗迅速的升到桅桿上，看到旗令，所有海船停止了炮擊，迅速擺正了船體，船艏指向越來越近的火船隊。于此同時，操帆手們迅速轉動著船帆，使得船帆能兜住江風，船行八面風，雖然逆流，仍然獲得一定的速度。

　　看著越來越近的火船，李彥直冷笑著，賊軍還想用這種方式進攻自己的海船，真是愚蠢。上一次海戰，是自己沒有提防，為了炮擊對方，船體對著江面，才被對方燒傷了一艘海船。若是雙方對沖的話，就憑三桅海船高大如樓的船體，能把澡盆似的火船直接碾壓江底！而且看情形，對方竟然沒留操作火船的士兵，竟想著靠速度撞擊己方海船，何其愚蠢！

　　火船速度快，海船速度慢，但對沖的情況下，相對速度卻是很快，李彥直看著迎面撞來的一艘火船，根本就沒有下躲避的命令，于是蓋倫船徑自的向著火船撞去，高昂的船艏直接壓在火船上，極大相對速度下，一下子便把火船碾壓在江水中。

　　火船沖擊海船船側還行，正面對沖根本連一丁點的機會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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