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進原本是瑞金縣佃戶,有把子力氣、喜好舞刀弄槍,為人又比較講義氣,手下有一幫弟兄。天啟元年,江西大旱,宋進代表佃戶們去和地主談判,要求減免當年地租,被地主拒絕后一怒之下殺了地主搶了糧食,正式踏上造反路途。不過開始的時候也只是小打小鬧,造了數年反手下才聚攏幾百人,而且只能躲在山中躲避官兵圍剿。而當時的江西南部,像他這樣的反賊為數眾多,大多盤踞一個山頭,忙時種地閑時出去搶劫,因為贛南地區山巒眾多地形復雜,官府也無力圍剿,這些反賊們過得還算逍遙。
直到五年前,也就是天啟駕崩的那一年,宋進因故和隔壁的一伙山賊發生了沖突,一怒之下帶人抄了對方老巢,吞并了對方后手下終于超過了千人。然而手下數量變多,糧食卻不夠,只能出山搶掠。不僅搶地主,也搶商人普通百姓。江西連年大旱,田地減產,百姓們活不下去,很多百姓選擇投靠了山上的反賊,使得宋進的手下越來越多,成了瑞金縣第一大山賊,在整個贛南也數得著。
而就在此時,袁崇煥被任命為江西巡撫,開始積極圍剿贛南的反賊們。而官軍的逼迫也使得反賊們聯合了起來共抗官軍。每當袁崇煥帶領官軍去圍剿一處反賊的時候,其他反賊便會帶領賊眾出山攻城掠縣,逼得袁崇煥不得不退兵。
袁崇煥能力是很強的,奈何他手下軍隊太爛,無論是裝備還是士氣都不行。沒辦法,袁崇煥只能向士紳商人募捐自己練兵。大概練了一年時間,練了三千標營精兵,然后迅速開始了剿匪,接連剿滅了數處山賊,嚇得其他山賊不得不逃到深山之中。而這次袁崇煥變換了策略,調派地方軍隊守住各處山口,而他自己則率領標營居中接應,要把各路反賊困死在山中。
若無意外的話,用不了多長時間,這些反賊便會被困死,不得不出來投降,因為山中田地貧瘠,種田所得根本不夠吃。
然而就在這時,陸鵬代表廣東海商找到了袁崇煥,希望袁崇煥能卡住往廣東的山路,幫著廣東士紳斷了皇家海貿商行的進貨渠道,從而獨占江西瓷器。然而卻被袁崇煥斷然拒絕,因為在袁崇煥看來,皇家海貿商行和景德鎮陶瓷行業做的事正規買賣,而且皇家海貿商行還是皇帝的生意,他怎么可能為了昔日的同窗友情得罪皇帝?
眼看著官方渠道無法卡斷皇家海貿商行的瓷器供應,眼看著海貿生意要被搶走大半,出海還得繳買路費,廣東從事海貿的士紳怒了,決定攪亂江西局勢。偷偷運送了大批的火器往山中,資助宋進部反賊,還用銀子幫宋進聯合其他山賊,使得宋進所部實力大增,聯合各路反賊殺出了山。
袁崇煥連忙指揮各路官軍圍剿,在瑞金進行了一場大戰。因為幾支地方軍隊將領被收買不戰而退,再加上反賊突然以大量火銃擊敗了洪承疇的標營,殺死了標營士兵一千多人,使得官軍全面潰敗,袁崇煥不得不從贛州一路退到臨江府。而接下來在海商們財力支持下,反賊迅速擴充實力,接連攻陷數府,席卷之下軍隊數量迅速發展到十多萬人,袁崇煥接連戰敗,一路退到了南昌城。宋進也成為了各路反賊的大當家。
但因為發展的太快,宋進手下的軍隊戰力非常普通,根本算不得精兵。雖然其部裝有大量廣東海商贊助的火器,也有不少火炮,但都是普通的碗口銃之類,連佛郎機火炮都沒有,實在是火炮太貴,普通的佛郎機也得數百兩銀子,海商們根本不舍得。
當初和官軍交戰,雙方也只是火銃一番亂轟,雙方火力都差的一筆,主要是靠短兵相接肉搏,哪里經歷過炮戰,而且是如此猛烈的炮戰!
遠處福建水師船只數量并不太多,只有二十多艘,但船上紅衣大炮的數量便有一百五十門之多,再加上普通的佛郎機火炮,足有三四百門!
百炮齊發,巨大的轟鳴聲震耳欲聾,這種情形便是在夢中都沒有見過。只是一輪炮轟,宋進所部出現混亂,好多士兵驚叫著,拼命的劃槳試圖躲避炮火。被炮彈擊沉的船只沒有幾只,倒是好些船只因為慌亂相互碰撞傾覆,數以百計的士兵掉入江中。
宋進此人能力還是不錯的,眼看如此情形,實在是太過被動,若是任由持續下去的話肯定潰敗,必須和對方決戰,短兵相接,方能改變局面,也才有贏得機會!
遂連下數道命令,集結了百余艘船只,向遠處的福建水師船隊殺去。
“這些都是海船,在這江中轉進不便,咱們只要沖到近處,他們的火炮便沒有了作用。然后用飛爪鉤住他們戰船,攀爬上去奪船!”宋進部署著接下來的戰術。
可惜,雙方交戰太過倉促,事先沒有來得及準備,否者只要準備一些火船,便能把對方燒掉!宋進暗暗懊悔著。
不得不說,宋進的眼睛很毒辣,找到了福建水師的破綻。
此次接到調令從福建到達鎮江,李彥直共率領了五十余艘戰船,清一色都是海船,最小的單桅帆船也比江船大得多。
和靠漿帆為動力的內陸船只不同,海船都是靠風帆,李彥直手下清一色都是風帆海船,根本就沒有配備槳帆船。也就是說若是沒風的情況下,船只根本就沒法在江上行走,因為船只太大太重,風向不對、或者風力太弱的話,要想在江面行駛還得靠纖夫拉扯。
所以其實李彥直的水師是不太適合在長江上作戰的,但是沒有辦法。
從接到袁崇煥有投降反賊擁立宗室的情報,到袁崇煥真的擁立朱由崧監國,這之間相隔的時間太短。朱由檢和洪承疇等人商議之后,斷定袁崇煥會從江西出兵攻伐南京。
當然不能任由叛軍攻下南京,那樣后果會非常嚴重。故緊急商議后,朱由檢任命洪承疇為江南總督,前往南京組織城防。
但是南京情況復雜,南京衛所軍腐化的比原先北京的京營還要厲害,再加上南京是東林黨的大本營,士紳們影響力滲透到方方面面,要想厘清內部需要一定時間。
雖然朱由檢給了洪承疇四千禁衛軍,但相對諾大的南京城來說,四千人恐怕連一面城墻都站不滿。為了遲滯叛軍進兵的速度,朱由檢不得不派李彥直率領一半的水師前往南京,試圖封鎖江面,給洪承疇爭取時間。
此事是冬季,吹的是西北風,雖然海船船帆可吃八面風,但江面太窄使得行駛遭到極大限制,從鎮江到南京不過一百余里,船隊走了足足五天時間,因為在采石磯最窄的一處,船只根本就過不去,不得不靠大量纖夫拉著才勉強通過。洪承疇率領步兵都趕到了南京,水師還在江上慢慢行駛著。
有人說船行速度這么慢不是早揍嗎?沒關系啊,去的時候是逆流逆風,速度慢些沒關系,但回程的時候就會順流順風,速度會快得多。
按照最初的打算,李彥直率領船隊到達九江,以炮火封鎖住鄱陽湖入長江的湖口,把反賊封鎖在鄱陽湖內。誰知道速度實在太慢,而宋進行軍速度太快,在蕪湖雙方便相遇了。
眼看著百余小船殺了過來,李彥直并不慌亂,指揮著紅衣大炮仍然射向殺來的叛軍船只,火炮轟鳴著,一顆又一顆的炮彈落入江中,濺起一朵又一朵巨大的水花。一只叛軍船只被炮彈恰好砸中,頓時斷為兩截,上面的叛軍士兵驚叫著紛紛落水。
但宋進挑選著進攻的這些士兵都是精銳的老匪,眼看同伴落水也并不驚慌,仍然飛快劃著船只向對面大船沖去。
一里多的距離,被轟沉了十余艘船只,大部分叛軍船只成功的穿過了火炮封鎖,靠近了對方大船。
然而靠的越近,叛軍士兵越發的絕望,因為眼前的船只實在是太大了!甲板距離江面足足兩丈高,抬頭望去猶如城墻一般,想攀爬上去何其困難?
一些叛軍士兵使勁的往上拋擲飛爪,大部分飛爪卻根本拋擲不上去,實在是太高了。
望著眼前的巨舶,所有的叛軍士兵生出了深深的無力感。實在是雙方船只體積相差太過懸殊了。
此等情形,唯一解決的辦法便是用火攻,但是宋進事先并無準備啊。倉促之間根本沒有辦法。
一些叛軍士兵拼命的拋擲著飛爪,一些士兵則用錘鑿試圖鑿漏海船。
“若是在海上,這樣的小船輕輕一撞便能把他們撞到海底!”甲板上,見此情形,李彥直露出輕蔑的微笑。
現在因為船速太慢,沒法撞擊,但是對付叛軍小船,辦法不要太多。
“砰砰砰”,火銃陸續響起,禁衛軍士兵居高臨下向著叛軍射擊,很多叛軍被當場射殺,掉落江中。
叛軍士兵也不示弱,紛紛用火銃和弓箭還擊,不過射出的羽箭彈丸多半被船舷遮擋。
雙方你來我往射了一會兒,海船上的禁衛軍耐不住了,開始使用萬人敵。
一枚枚的“萬人敵”從甲板上扔下,扔到叛軍的船只上,然后“轟”的一聲爆炸,炸出無數碎片,把船上的叛軍幾乎一掃而空。
鐵鑄外殼萬人敵,里面裝了足足二斤火藥,炸起來威力太過驚人,向來是守城的利器,不過現在和守城沒有什么不同。
一枚枚的萬人敵扔下,只要扔到叛軍船上爆炸,因為船上叛軍太過聚集,一枚萬人敵幾乎能夠清空一艘船。
“轟”“轟”“轟”,爆炸聲此起彼伏,叛軍士兵被炸的鬼哭狼嚎。
“撤退,快退兵!”觀戰的宋進見此情形大驚,連忙傳令,桅桿上升起了撤退的旗號。
事實上也不需要宋進下令,進攻的叛軍已經被炸的魂飛魄散,紛紛劃船調頭就跑。
“砰砰砰”,“轟轟轟”,甲板上銃炮齊鳴,向逃跑的叛軍船只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進攻的船只狼狽逃回,然而一百艘船只能夠逃回的不足五十艘,就在剛剛短短的戰斗中,足有四十艘叛軍船只沒能逃回。沒有被炸沉,而是上面的叛軍士兵幾乎被萬人敵清空,剩下少數叛軍又被火銃射殺,根本沒法駕駛船只逃回。
眼看進攻的叛軍船隊逃跑,李彥直微微一笑,指揮著船隊繼續轟擊。紅衣大炮的射程足有三里遠,根本就不用靠近叛軍,遠遠的便能進攻。
一枚枚的炮彈落入叛軍船隊中,落入岸上叛軍隊列,造成的實際傷害并不算太大,但震懾力太過驚人。
亂了,徹底的亂了。不僅是江中的叛軍船隊,岸上的叛軍步軍也一片混亂,眼看著炮彈落在身邊,把同伴砸的血肉模糊,叛軍士兵驚恐的無以復加,很多士兵拔腳就逃,試圖逃離炮火的覆蓋。
只挨打不能還手的滋味太過難受,見此情形,宋進長嘆一口氣,下令退兵。
一時間,叛軍船只紛紛調頭,向著上游撤退,岸上的叛軍也紛紛退向蕪湖城。
李彥直有心追擊,奈何速度實在太慢,眼睜睜的看著叛軍逃跑。
“總帥,追不追?”部下問道。
“追,追到蕪湖再說!”李彥直沉聲道。
他的任務是遲滯叛軍進攻的速度,自然不能撤退了。
于是船隊繼續前進,用了兩個時辰才到了蕪湖城外的江面上。眼看著敵方船隊追殺而來,宋進知道抵擋不住,命令總兵杜榔頭鎮守蕪湖城,自己率領船隊繼續撤退,撤退的同時給袁崇煥報信,請求主力支援。
天色已晚,李彥直沒有再繼續追擊,而是船隊靠向江北側過夜。第二天一早,船隊在江面擺成一列,炮轟蕪湖城。
數十門火炮轟擊了一下午,把蕪湖北側城墻轟出了一段數十丈長的缺口,李定國率領五千水師登岸,向蕪湖城發動了進攻。
杜榔頭的手下有一萬余人,若是死守的話肯定能守住蕪湖城的,但是叛軍士氣早被連續的火炮轟擊的稀碎,根本沒有抵抗的勇氣,眼看著禁衛軍攻來,紛紛棄城而逃,把大量的糧食物質丟在了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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